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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中秋宫宴结束后，天子应凌皇后的请求，特赐舞扇女神李宜君住在了凤宁宫偏殿，雏凰殿。就此一事，宫人们便在私底下议论得热火朝天了。 说雏凰殿是何等尊贵的地方，太后薨逝后，堂堂如眉郡主都只能移居雏凰殿后面的迎春阁，这个舞扇女神何德何能，竟得帝后如此青睐，直接入住雏凰殿。 说帝后保不齐都看上了舞扇女神，有意将她许配给十殿下，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直接选作正妃。 三五日下来，这些流言便传得人尽皆知，包括当事人十殿下与舞扇女神。有意思的是，陛下对此居然毫不追究，甚至有“助纣为虐”之嫌。 于是乎，那两位红衣小祖宗便更加看对方不顺眼了，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那架势，要不是有皇后娘娘和李掌门劝着，十殿下一准儿被打成残废。 转眼又到了九月，落叶怎么扫都扫不完的时节，许静辰的郁证似乎又有加重的趋势了，一连好几日夜不能寐，白天却昏昏沉沉，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这日午后天气阴沉，风刮得凉嗖嗖的，许静辰头昏脑胀，实在没兴致练剑，便扶额撑在书案上闭目养神，祈祷着自己能睡着，哪怕是一时半刻也行。 然而终究事与愿违，许静辰越是想睡着，意识便越是清醒，恼人的思绪便越是纠缠不止。 无暇殿外，宫人扫落叶的声音越来越大，扰得许静辰心烦意乱，无奈蹙眉半晌，终是又睁开了眼。 但见不远处，一个小宫女孤零零地扫着落叶，许静辰心口一紧，不自觉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那小宫女走去。 不待许静辰走近，那小宫女便停下手中的活儿，毕恭毕敬地跪了下去。 悠悠行至小宫女身前后，许静辰徒然驻足，微微低眉，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始终低着头，本分地回道：“回殿下，奴婢贱名，追忆。” 追忆……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样的时节，一样的场景，似曾相识的名字，素不相识的人。 纵然低着头，却也眼生得很，大抵是今年新选入宫的宫女。 许静辰心中暗慨，忍不住又问道：“怎么就你一人打扫？” 追忆道：“回殿下，今日原是蒲苇姐姐与奴婢一同打扫，但奴婢见姐姐不太舒服，便叫姐姐歇着了。” 许静辰神色莫名，良久方似想到什么一般，认真问道：“你是直接被分到东宫的，还是被谁调过来的？” 东宫并不缺宫女，按理说应该不会进新人。 追忆道：“回殿下，奴婢原被分到了长翊宫，几日前才被十殿下调过来的。” 果然。 想来是因为她的名字吧。 许静辰会心地勾了勾唇角，也无意瞧这追忆是何模样，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便转身走了。 追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许静辰的背影，杏核般的大眼清澈明亮，天真中透出一抹神魂荡漾的光芒，与当年的清欢多少有几分神似。 戌时过半，子衿面无表情地行至无暇殿外，但见许静辰又在扶额小憩，少不得进去恭谨提醒道：“殿下，太子妃已备好热水，殿下该去沐浴了。” 许静辰疲然抬首，淡淡道：“知道了，本宫这就去。” 子衿默默欠身，恭谨退去。 许静辰怔愣片刻，终是黯然起身，不紧不慢地出了无暇殿。 心事重重地行至浴兰斋门外，许静辰呆立片刻，一步步踏上玉阶，推开虚掩的门，清瘦落寞的身影，逐渐湮没于重重隔窗帘帐。 浴兰斋最隐蔽幽深处，便是清香温暖的不染阁，不染阁内，是匠心独具的不染池。 池中水温正好，蒸汽丝丝缕缕若有若无，水面漂浮着些许素蕊，形似白梅，却不是白梅，而是制作奉辰诀的主要材料，云雪奉辰。 此花与奉辰诀隐香一样，皆是许静辰幼年时李南风所赠，不仅可以用作沐浴，还可以用来浣洗衣物、制作香囊。 似是没想到许静辰会这么快过来，慕容婵略显仓皇地欠身，有些紧张地唤道：“殿下……” 可儿也欠身垂首，默默立在慕容婵身后，不敢言声。 许静辰神色莫名，良久不发一语，慕容婵紧张更甚，不自觉攥了攥袖口，“水温正好，殿下安心沐浴，妾身告退。” 语毕，再恭谨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可儿紧随其后，二人一步步行至许静辰身后，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许静辰忽然轻唤道：“婵儿。” 慕容婵轰然抬眼，瞬间僵住。 婵儿…… 自大婚至今，这是他第一次唤她婵儿。 终于，她终于等到了么？ 慕容婵讶然转首，看向许静辰的眼中，充满了深情和期待。 但见许静辰缓缓回身，神色莫名地看向慕容婵，良久，终于启唇淡淡道：“近日天凉，本宫有些畏寒，你……留下来吧。” 慕容婵神色大怔，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殿……殿下……” 可儿抿嘴暗笑，十分识相地退了出去，紧紧关上了不染阁的门。 逗留片刻后，可儿仍是控制不住地窃喜，几乎是跳着跑出浴兰斋的。 不染阁中，隐香暖水催人醉，一双璧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南风不得意，顾梦又何辜。 枕边明月无栖，须得西洲为寄。 子孝媳贤，含饴弄孙。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父皇，师父，静轩，婵儿……终究，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良久，一声叹息几不可闻，悄然飘散，许静辰一步步靠近慕容婵，缓缓抬手，轻轻覆上了慕容婵的衣襟。 一层浅碧如水般落地，慕容婵的心跳快得有些过分。 许静辰却是毫无波澜，神色甚至还有些呆滞。 褙子，外袍，襦裙，夹衫，许静辰一层一层地解下慕容婵的衣裳，在看到纯白中衣外莹透无瑕、闪烁不止的碧落心后，桃目中这才荡起了一丝涟漪。 “这是什么？” 许静辰盯着碧落心，淡淡问道。 慕容婵下意识地低头瞧了一眼，不禁花容失色，答非所问道：“啊，它又闪烁了，殿下有危险！” 许静辰闻言一怔，少不得疑惑道：“……什么意思？”
第224章 君恩 许是担忧替代了紧张，慕容婵执起胸前的碧落心，认真道：“殿下，这是一位仙家赠予妾身之物，名唤碧落心，殿下只要身陷险境，它便会日夜闪烁，直到殿下脱险为止。殿下……殿下可是……” 慕容婵欲言又止，不知道后面的困惑该怎么表达，但见许静辰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神色有些凝重。 碧落心……碧落……仙家所赠…… 静雪心痴凝碧落，慕云无悔共谪凡…… 难道，婵儿她是…… 许静辰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行，不能再想了。 许静辰闭目蹙眉，强行回过神来，又猝然睁开了眼。 “殿下……” 看到许静辰心不在焉的模样，慕容婵不禁更加紧张了。 “没事。” 看着眼前三分诧异七分担忧的慕容婵，许静辰终是于心不忍，少不得柔声安抚道，“婵儿，你别担心，本宫没事。” 许静辰的声音温柔地能掐出水来，慕容婵一下子便放松了许多，秋水般的眸子里，不觉绽开了一抹笑意。 到底也是个正常男子，慕容婵这一笑，许静辰冰封许久的心头，终于生起了一团火热。 “婵儿……” 一声轻唤既出，许静辰心头那团火热，突然如洪水决堤，顷刻吞噬了四肢百骸。 一把将慕容婵打横抱起，许静辰趁热打铁，就这么合衣淌进了不染池。 池水温暖柔软，伴着清爽悠然的奉辰隐香，许静辰有些意乱情迷，敛目缓缓吻上了慕容婵的唇。 从未有过的感觉一触即发，引起一阵难以自控的战栗，慕容婵闭上双眼，情不自禁地环上了许静辰的腰身，只觉得那被水浸湿的衣物格外地恼人。 吻到深处，慕容婵也失了最后的清明，一双玉手宛若仙藤，蜿蜒蔓至许静辰胸前，一层一层褪去了他的衣衫。 一池春水，潋滟无边。 子时将近，太子与太子妃一同自浴兰斋出来，二人皆是寝衣素袍，太子妃的身上，披着太子的淡黄色白竹叶纹薄斗篷。 静雪阁内室里，慕容婵紧紧抱着许静辰的斗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角眉梢尽是春色。 殿下，我就知道，我的选择是对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纵然你的眉间仍有风雪，但我知道，你心上的雪，已经开始融化了。 今夜终得君恩，妾已知足，往后余生，愿化春泥，长报君恩。 无意间触到胸前的坚硬，慕容婵花容微变，仓皇掏出了碧落心。 暗淡无光。不再闪烁。 好生奇怪…… 而此时的流云阁内室，许静辰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神色憔悴，整个人又缩成了一团。 娴儿，我终是，终是负了你。 思绪一触即发，纷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许静辰呼吸不稳，只觉得胸口愈渐憋闷，耳畔也一圈圈荡起刺耳的噪鸣。 阿辰，你说过不会负我的，你言而无信，你好凉薄啊……阿辰，你好凉薄啊，好凉薄啊……阿辰，阿辰，你言而无信，你言而无信哪…… 伴着令人泛呕的噪鸣之声，清欢的哭诉凄凄惨惨，好不悲戚。 许静辰痛苦地捂住耳朵，蹙眉喘着粗气，想说什么，却有口难言。 娴儿，不，这不是娴儿……是我，是我负了你，是我负了你，我言而无信，我凉薄，我该死…… 胸闷，耳鸣，头痛，幻听，郁证再度严重发作，许静辰苦不堪言，越来越难以自控。 不，不，我不能…… 拼着所剩无几的理智，许静辰猛然翻身下榻，一路狂奔到浴兰斋，舀起满满一大瓢冷水就往头上泼。 一瓢一瓢又一瓢，许静辰动作极快，一连泼了十几瓢冷水后，耳朵里总算安静了。 脱力一般扔掉水瓢，许静辰仰头闭目，冷冰冰湿漉漉的脸上，徒然淌过两行热泪。 “静辰！” 浴兰斋外，一红衣少年发疯一般冲上玉阶，仓皇扯下自己身上的大红洒金褙子，将浑身湿透的白衣少年紧紧包裹。 “静辰，你这是做什么？！” 熟悉真切的声音响在耳畔，许静辰疲然睁眼，木木地转头看向许静轩，有气无力道：“静轩，我好累……” 一句话说完，许静辰似已精疲力尽，眼睑重重一垂，瞬间跌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静辰！” 险险接住猝然昏迷的许静辰，许静轩一声惊呼既出，心中酸楚再不能抑制，眼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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