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十一皇子夭折,此事便同“许静亭”这个名字一样逐渐被人遗忘。不想数年之后的如今,这个名字,竟以这般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在他眼前。 普天之下,宫闱之外,若有人仅仅只是与太子长得相像,那或许真的只是巧合;但若是有人非但与太子长得相像,还扔下一封落款恰为太子胞弟许静亭的密信,那就十有八九不是巧合了。 不过事实究竟如何,终究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杜侍卫杜侍卫,在被磬和帝钦点为侍卫首领那日,父亲杜全专门为他改名为“侍卫”,为的就是提醒他,做好分内之事便好,不该管的事不要管。 思及此处,杜侍卫暗收心绪,面容镇定地走向磬和帝,恭谨将手中密信奉上:“陛下,此乃刺客所留,请陛下谨慎过目。” 磬和帝犹疑半晌,还真是满目警觉地伸出剪刀手,小心夹住信封一角,稍作停顿后,两指一弯,将信封夹了过来。 天子亲启,见者保密。许静亭。 信封上的字赫然映入眼帘,磬和帝大震,立时双手捧住那信封,眼睛直直地盯在落款处,讶声念道:“许静亭?!” 一旁的许静辰本在全神贯注地渡着真气,乍听到“许静亭”这三个字,心神瞬间乱了一下。 心神一乱,内息马上开始不稳,许静辰慌忙蹙眉合目,以十分粗暴的方式压下体内趁机决堤的一梦归云,强忍着剜心蚀骨般的痛苦,坚持为许静瞳渡着真气。 杜侍卫余光一瞥,便瞥到了许静辰明显糟糕的脸色和额角豆大的汗珠。心上不受控制地一紧,杜侍卫暗攥手心纠结半晌,终是假装没有看见,深深埋首退了下去。 磬和帝怀着七分震惊与三分困惑打开那封密信,一字字看下来,眼神由震惊变为心痛,再由心痛变为纠结。 最后,磬和帝含着不忍、爱怜、愧疚与纠结,缓缓转头看向许静辰。在看到许静辰此刻模样的那一瞬,磬和帝眼中的心疼一泻千里。 好半晌,磬和帝就这么一直看着许静辰,看着他万分隐忍,坚持为许静瞳渡够足量的真气,最后自己都要坐不稳了,还硬撑着小心将许静瞳圈入怀中,勉力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意,有气无力地说道: “父皇,静亭他,虽然刺伤了瞳儿,但他并不想真的伤害瞳儿。因为,儿臣发现,这一刀不仅没有正中心脉,信封里还装了好些,止血护心的药粉。” “方才,儿臣也为瞳儿渡了真气,暂时不会有性命危险了。今日之事,一言难尽,父皇可否,先行回宫,待瞳儿伤势好转,再做处置?” 许静辰字字句句,真诚恳切,看过许静亭密信的磬和帝,更是明白许静辰所说的都是事实,可是…… 也正是因为看过了许静亭的密信,磬和帝才必须再做一回冷血无情、铁石心肠的父皇。 饱含心痛与不忍地看了许静辰最后一眼,磬和帝攥了攥手中的密信,眼神猝然由心痛不忍变为愤怒憎恨。 小心而坚决地将许静瞳揽到自己怀里,磬和帝阴沉着一张脸,冷哼一声道:“哼,呵呵,好一个品貌无双的皇太子啊!” “许静辰,你机关算尽,巧舌如簧,春猎行刺,精心谋划,杀父弑君不成,重伤幼弟泄愤,还妄图故弄玄虚,编造这可笑的密信糊弄朕,你当朕是三岁小孩儿么!!” 磬和帝一句重似一句,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话音落下的同时,那封许静亭的密信,也被磬和帝狠狠甩到了许静辰的脸上。 密信甩在脸上的一瞬间,许静辰凄然闭眼,随即缓缓睁开,绝望地看向落于自己衣袖边的密信。 字数不多,寥寥数语,是他见过的笔迹。 “你自己看看,你都写了什么!” 像是生怕许静辰不会看似的,密信甩出去之后,磬和帝又咬牙切齿地补了一句。 片刻的怔愣过后,一抹自嘲般苦涩地笑意在嘴角浮起,许静辰微微垂眼,十分认真小心地将那密信折起,塞入信封,再不紧不慢地塞入自己的衣襟,万分珍视一般,约莫塞到了心口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父皇想要儿臣认罪,儿臣遵旨便是。” 许静辰认命一般,心平气和地说到这里,缓缓抬眼看向磬和帝,惨悴的桃花眼中透出三分乞求: “只是,儿臣与曦王殿下、十二殿下手足一场,实为挂念,还请……还请父皇,念几分父子之情,留儿臣到两位殿下安好之日。” 揽着许静瞳的胳膊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磬和帝狐目猩红,心痛之色俨然冲破憎恨的伪装,丝丝溢了出来,“……好,朕便念在,血浓于水的份儿上,留你十日性命。” “唔……” 胸腹间闹腾了半日的翻江倒海实在没能受住,许静辰紧抿着唇,浑身猛然一颤,闷声呕出一口血来。 “多谢……父皇……”这四个字,许静辰说得格外吃力,说完以后,人也撑到了极限,徒然昏倒在地,没了意识。 “辰……”一字忍不住出口,磬和帝内心煎熬,强压下心痛之色,声音微颤道:“杜,杜全,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瞧瞧他,君无戏言,朕说了,要留他十日性命,十日不到,决不能,决不能叫他死了……” “是……”杜全惶恐应声,迅速挪到许静辰身前,小心查看他的脉象。 “陛陛陛下,太太太太太子殿下,脉象奇怪,老臣无能……呃不过,殿下求生意志强烈,体内也似有神力相护,性命……暂时……应当……不会有危险……” “……那便……便将罪太子静辰暂押入大理寺,十日之后……待朕亲审……在此期间,务必保证他……性命无虞……”
第294章 易容 来自胸腹处的阵阵灼痛,伴随着真气输入体内引起的酥凉之感逐渐清晰,许静辰终于苏醒过来。 这里是大理寺的地牢,阴冷幽闭,脏乱潮湿,难闻的味道弥漫在每一寸空气当中,令人一阵阵泛呕。 许静辰强忍不适,感觉到背后之人开始收敛真气,便也及时抬手运转内息,缓缓运气归于丹田,随即睁眼,放眼四周无闲人,这才堪堪转过头去,确认背后之人是李西洲以后,略显意外地唤道:“李师兄?” 李西洲微微点头,温声言道:“是陛下命我来的,唐少卿也明白陛下的意思了,所以这里很安全。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有舒服一些?” “好多了,多谢李师兄。”许静辰诚恳道谢,随即若有所思地微微垂眼,喃喃道:“这么说,静轩还没有回来……” “静辰,今日才四月初九,你不用着急,静轩会回来的。”李西洲意有所指道,“如今你已心脉大损,我的真气帮不了你太久,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去锦瑟派找师父医治,然后好好地养一养。” 许静辰不以为然地笑笑,显然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轻轻巧巧地转了话题:“对了,锦瑟派是发生什么事了么?师父这次回去,怎么待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李西洲点点头,顺着许静辰的话题,坦言道:“是发生了一件事。半月前,忘忧公主遭到几十名杀手追杀,最危险的一剑,萧成璧萧公子替她挡了。” “但是那萧成璧,本就患有先天心疾,再受了穿胸一剑,忘忧公主纵耗费了大半真气相护,也只是勉强吊住了一口气,到现在人都还没醒。” “那日也多亏傅子书及时赶到,不然的话……说起来,也亏了那帮杀手贪生怕死,还没怎么逼问恐吓,一个个就都招了。买他们的人,正是龙涛之女,忘忧公主的同师师妹,龙晓妍。” “龙晓妍……”许静辰听到这里,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既是同一个师父,那她要杀姝珹姐姐,莫非是因为传人之事?” “不止如此。”李西洲道,“师父审问她时,她情绪激动,说锦瑟派对她父女二人不公不义,忘忧公主更是仗着身份尊贵,不但同她争抢传人之位,还要抢走她所倾慕之人。” “龙晓妍爱慕傅子书,锦瑟派几乎人人皆知,而傅子书,曾对忘忧公主表明心意被婉拒,也几乎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许静辰垂眸不语,唯有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以爱为名,行伤人之事,这种事情,这种人,在许静辰眼里,从来糊涂得不值一提。 “哎,对了,说起这个,还有一件巧事。” 见许静辰不发表任何意见,李西洲忽又想起一件事来,“我听师父说,那个萧成璧体内,竟也有三生执隐毒,他的心疾便是……” 李西洲话未说完,便见许静辰猝然抬眼,神色甚为震惊,便堪堪住了嘴,没再说下去。 但见许静辰僵在那里,失声问道:“……你说什么?萧……萧成璧……身负,三生执隐毒……” “呃,是……是师父这么说的……”见许静辰如此状态,李西洲忽然也紧张起来,“怎……怎么了?” “没,没什么……” 许静辰桃目微敛,一边微微摇着头,一边似笑非笑地牵动着嘴角,幡然醒悟般缓缓站起身来,背对着随他一同站起身来的李西洲,神色复杂地望向地牢肮脏不堪的墙壁。 萧成璧……慕容成璧……成璧……怜我璧儿……璧儿,原来,原来如此。 有点点湿润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许静辰闭唇压下心绪,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时候,李西洲已绕到他身侧,见他状态不对劲,只当他是身体不适,便劝道: “静辰,我知道你能忍,但总是硬撑也不行啊,我看你还是抓紧时间吧,我把东西都带过来了。” 说到这里,李西洲俯身打开地上的食盒盖子,端出一碗药膳递给许静辰:“知道你没胃口,但多少还是吃一点吧,宛娘娘亲手做的。” 许静辰略一怔愣,抬手接过药膳,问道:“母妃可还好么?还有瞳儿,瞳儿怎么样了?” “放心吧,只要你好,大家便都好。”李西洲十分认真道,“你以后,最好少做些傻事。” 许静辰愧然垂眼,不再言语,默默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吃起了药膳。 每咽一口,胃灼一分,许静辰蹙眉忍耐,好歹将一碗药膳吃下去七八分。 李西洲看在眼里,心中爱怜,却没有说什么,殷勤收去碗勺,打开了食盒的第二层。 竟是一堆瓶瓶罐罐,还有大小不等的镊子、剪刀、画笔、镜子若干,除此之外,还有一沓类似人皮的东西。 许静辰一见,不觉又诧异起来,李西洲不待他发问,便主动解释道:“这易容之物呢,也是陛下让我带过来的。静轩不是教过你么?今天刚好试试,看看你学得怎么样。” 说着,李西洲已自觉盘坐好,笑向许静辰道:“来吧,先将我易容成你的模样,好叫我也体验体验,眉目如画、绝代风华的感觉。” 李西洲平时一板一眼的,鲜少开玩笑,所以今日他这玩笑话虽然说得轻松,许静辰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一本正经地拒绝道:“李师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件事,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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