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说错话的听月一直垂着头不敢再多言,看着颜莳推来的葡萄,她有些意外,她还从没吃过这些。 颜莳见她尝得开心,又拿了颗,可剥掉皮后又不想吃了,便把那颗剥好皮的葡萄送进了听月嘴里。 而这一幕恰好落到霍如深眼里,他刚抬步走进来便看见这些。 霍如深紧抿着唇角,有些他受不到的待遇,她身边的小宫女都能受到,最重要的是,那碟葡萄还是他端来的。
第70章 也许是霍如深的目光太过惹眼, 听月无声地咽下嘴里的东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害怕陛下看她不顺眼把她从娘娘身边调走。 颜莳撑着头视线看着手中的书,显然是不想理会霍如深, 左右他把该抓的、该审的人都收押了, 剩下的就用不着她帮忙了。 霍如深走到她身边,把她手里的书抽了出来,一定要强迫颜莳看着他。 像是早知道他这脾性, 颜莳并没多抗拒,她微微抬起下巴示意霍如深把手松开。 动不动就捏她下巴这毛病霍如深什么时候能改。 “陛下审完了?” 明知故问一般, 涉事的官员不少,这才过去几个时辰而已, 霍如深有再大的神通也不可能审问完。 “不是所有事都需要朕亲自动手。”对上颜莳催促他去办事的目光,霍如深心里的暗欲又不自觉溢出来,她就这么不想见到自己。 察觉到他神色中的异样,颜莳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抬手覆上霍如深的指尖, 见他不为所动,才最终放在他眼下的乌青上。 她似乎是第一次这样触碰他, 霍如深没阻止她的动作,但颜莳能明显感到他越来越紊乱的气息, 不过她也只是轻碰着他眼下的憔悴。 “既然陛下累了, 那就歇一日吧。” ~ 徽州城内动荡起来,新帝执政后针对地方官员的第一把利刃插在了徽州,仅仅一日的功夫, 府衙的牢房险些不够用。 陈远抛下沾血的鞭子, 他看了眼面前被挂起来满身是血的人擦了擦溅到他脸上的血迹,暗道了声嘴真硬。 可再硬的嘴, 他也有本事撬开,跟在陛下身边那么久,他就没审不出的犯人。 陈远吐了口血沫子,换了个趁手的玩意接着和这些人耗。 已经被关了一晚上的谢驸马,本就战战兢兢浑身发颤,他挤在墙角听着外面刺耳的哀嚎,心里颤了又颤。 他们把自己抓过来,什么也不闻,什么也不管,甚至从昨晚到现在,都没人给他送饭,又冷又饿下他实在有些受不住了。 审问完犯人的陈远也没忘记这位附马爷,他抬手让手下把已经看不出人样的犯人拖到谢驸马那间牢房。 这种不经吓的,根本撑不过一个时辰。 因为牵扯甚广,外面那些还没被查到的官员已经开始紧闭府门,到了人人自保的时候。 城内的波涛涉及不到碧落斋,此刻掌握他们生死的人正安然睡在床上。 颜莳一句话,霍如深倒真打算今日歇息,不仅如此他还非要颜莳坐在床边陪着他。 所以当听月进来禀报说陈远有事求见时,她狠狠压低了声音。 “娘娘,是唤陛下起来还是?” 颜莳看了眼床上的人,将被他牵扯住的衣角轻拽了出来,她放下手里的书去见了陈远。 门外的人身上还沾着血气,陈远垂着头等在门外,直到看见一截衣摆出现在眼前,面前人显然不是陛下。 “臣见过贵妃娘娘,还请贵妃娘娘通禀一声,臣有要事求见陛下。” 难不成陛下不在碧落斋? 颜莳闻到了些微血腥气,意识到他可能是从牢房赶来的,“陛下刚歇下,陈大人有事我可以转告。” 陈远迟疑了片刻后道:“被关起来的驸马受不住招供了,但他依旧死咬着宁康公主不放,迄今审到现在,没一个人招供谢均。” 甚至连他都开始怀疑宁康公主究竟有没有罪。 正因察觉到不对,他才匆匆赶到碧落斋,想问陛下接下来如何处理。 连他都撬不开的嘴,换作旁人更不可能。 “说不定谢均手里有他们更重要的东西。”颜莳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正当她要转身回去唤霍如深时,陈远忙道:“娘娘不用去唤陛下了,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急匆匆地来,又火急火燎地走,只留下一阵让人不太舒服的血腥气,颜莳让听月点了香在门外熏一熏。 等她回到屋内时,霍如深已经醒了过来,他问道:“是陈远来了?” “他说审不出来东西,谢均藏得严实。”颜莳坐到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 “殿下方才说了什么能把他打发走?” “我只是提醒他,谢均可能拿着别的东西要挟,才让他们什么话都不肯说。” 能让谢均如此自信他不会被牵扯,无非是拿那些官员的家眷妻儿相挟。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陈远收到颜莳的提醒后,把他关起来的那些人给救了出来。 夜色渐深,陈远托人禀了消息,他连晚膳都没用便一刻不停地去了府衙。 “他可真会找地方,将人都关押在寺庙禅院里。” 出事前颜莳还见过那些官眷夫人,谢均动作可真快。 “还是多亏了殿下,要不然可有的找。”霍如深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颜莳碗里。 颜莳看了眼碗里的鱼肉,她不过是那日去寺庙时看见谢府的下人和给她带路的僧人颇熟,这才提了一嘴,没想到真在那。 本以为这次能直接给他定罪,可没想到第二日,不知谁将谢均要被定罪的消息传了出去。 徽州城的百姓自发跪在那座园林外为谢均求情,谁都没想到为何会这样。 颜莳眉头紧锁,她竟忘了这个可能,霍如深让人打听消息时,城中百姓对宁康的“恶行”深恶痛绝,相反地,对于谢均,在他们眼中却是一心为民的好官。 当年他被调到徽州界内,身为两广总督也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到现在成了他的保命灵药。 现在的情景,定不定罪是一码事,杀不杀他又是另一码事。 即便证据确凿给谢均定了罪,短时间内也杀不得。 霍如深抬手将她眉间皱起的愁思抚下,“外面那些人已经被驱散了。” “没伤到人。”不想颜莳太过担心,他又多添了一句。 “陛下打算怎么处置?”颜莳抬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霍如深。 如果她没猜错,霍如深本是想直接将其定罪诛杀的,就像是京城那些人一样。 “先收押,等着江淮那边的消息。” 他指尖挑起颜莳额边的一缕发丝道:“殿下之前在江淮做的事,也给朕提了个醒,既然不相信,那便让他们亲眼见见。” 谢均就这样和自己的儿子关在了一起,准确地说,是已经被吓疯的儿子。 他看着面前疯疯癫癫满嘴胡话的儿子痛哭不止,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妻儿老小,当初先帝把嫡公主嫁到他们家,又把他调任两广总督,他做梦都是笑着醒的。 可是天高皇帝远,他没忍住,实在没忍住,那些金银财宝堆砌起来,迷了他的眼,哪怕不是他的他也要弄来。 新帝登基,同僚都在尝试弥补亏空,他却不为所动,比他贪的人多了去,怎么就他倒霉撞到了新帝施政的刀尖上。 谢均跪在地上对着牢房的窗外重重磕了下去,他还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哪怕家财散尽,他也想活着。 ~ 一连几日,徽州城都笼罩在焦虑不安的氛围中,但好在并未出什么乱子。 这日霍如深带着颜莳出了门,他来南巡时便计划带着颜莳出来散心,总待在碧落斋里她也会闷。 街道上的摊铺逐渐恢复正常,但路上的行人不多,大概是因为前两日霍如深下令砍了两个涉事最深的,就像是在京城一样,先从最严重的杀起,谢均因为城中百姓的求告而暂时留了一命。 还有一直被关在公主府的宁康,因为谢均有意欺瞒,宁康身上的“罪名”看起来比谢均还要实。 霍如深轻勾了一下颜莳的手指,“殿下看起来比朕都烦心。” 回过神的颜莳侧头看向他,“事情没办完,自然会烦心。” “事情早有定论,谢均就算不死也依旧有罪,殿下是在担心宁康公主?” 虽是问话,但霍如深却深信如此。 他们此刻正坐在一家酒楼里,面前是徽州城的特色菜式,却不见颜莳有什么胃口。 霍如深将竹筷递给颜莳道:“宁康公主最后要如何,也是朕说了算。” 没被颜莳接过去的竹筷放在碟子上,她的视线从竹筷落到霍如深身上,“所以陛下的意思是我有空瞎想不如讨好讨好你?” 霍如深微微挑眉,“朕可没这意思。” 不管他有没有这意思,颜莳都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笋干放到霍如深面前,看不出波澜的目光看着他道:“陛下身为皇帝做出的决定还是不被人左右最好。” 颜莳说的是实话,不过霍如深将那块笋干放进嘴里细细尝起来,然后道:“身为皇帝自然不能,但若是要帮心上人办事,那就不一样了。” 闻言,颜莳拿着竹筷的手轻颤了下,没再说别的。 ~ 又过了两日,江淮那边终于有了消息,随着消息一起带来的还有这些年谢均送去谢家的银钱,满满几大箱子东西就这样被运进了徽州城,甚至在霍如深的示意下在城内绕了几圈。 城墙上,颜莳看着城内百姓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想必是在议论被运进城的几大箱金银,可能是在错愕昔日的父母官为何会成人人喊打的贪官。 “这便是陛下当日所说的‘提醒’?” 霍如深道:“显而易见,殿下的法子很管用。” 经过今日,想必城中百姓会对谢均换个态度,霍如深摩挲着挂在腰间的玉珏,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开口问道:“朕若想留谢均一命,殿下觉得如何?” 颜莳答道:“做决定的是陛下,无需问我。” “若朕非要殿下评价一番呢?”他目光盯着颜莳,犹如那次杀了安国公之后,偏要颜莳一个回应。 “陛下要留下谢均,无非是因为之前徽州城百姓对他的爱戴,他也确实做过有利百姓的好事,杀了他固然简单,留着他还能彰显一番陛下的仁慈。”颜莳语气平缓地将霍如深心中所想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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