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便踉跄下地,要用伤头撞墙。 观棋赶紧拦住了冬雪,不让她起身,可是看着冬雪红肿的半边脸,又是心疼得呜咽。 而平日里总是对观棋尖酸刻薄的冬雪,也不知是不是头痛的缘故,竟然也不怼人了,只是伸手替他擦着眼泪,有气无力道:“等我真死了你再哭,现在震得我头疼……” 这时夏荷也看出了门道,回头给楚琳琅送了个眼神。 楚琳琅看着抱在一起又骂又哭的那一对小儿女,便扯了夏荷,拉着司徒晟出来了。 是她这个当主子的不够细心,先前只看两人爱斗嘴,没料到这样也能生出情愫。 这般想来,她跟司徒晟在年少时也是频频斗嘴,难道跟这一对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那个苛察已经死了,观棋再去搏命,的确不必。 楚琳琅觉得,这么一个恶人死有余辜,可造成的烂摊子却甚是棘手了。 等二人独处的时候,她问司徒晟,苛察是不是李成义将军的手下误杀的? 司徒晟摇了摇头,对楚琳琅道:“箭入喉咙,是从高处射下,绝对不是街上人……当时我在对面茶楼,看到了一个身影,很像……” 说到一半,司徒晟却不肯再说了。 可是楚琳琅眨眼想了想,却猜出了让他说不出口的那个人是谁。 难道是他的父亲杨毅?若真是他,他为何要射杀荆国的苛察?难道是突然爱国之心翻涌,忍不下苛察的恶行了? 楚琳琅低声道:“应该不会是……他吧?他这么做有何好处?” 司徒晟知道楚琳琅也猜出了是谁,冷笑了一下:“好处太多了!他当初能背叛大晋,对荆国又有几分忠诚?这些年来,他靠着帮助安谷在荆国平定内乱,壮大部族,又替安谷在大晋经营人脉,支持与安谷亲善的太子,而得了安谷的几分重用。可他要的并非加官进爵,而是利用荆国的力量扫荡中原,报他的灭家之仇。当初那绿洲之乱,就是他的手笔。而他今日如此行事,大约还是为了挑起两国不和,早日开战…因为无论哪一方落败,他都会心满意足,觉得自己总算对得起亡魂了!” 楚琳琅没有说话,可心却像被什么堵住了般。 一个男人因为自己的行径而遭致了亲人的灭门之祸,那种愧疚自责,一定也是排山倒海,非寻常人能排解消散的吧? 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负罪感,要么崩溃自尽,要么就是找到了合理的泄愤对象,将错误归咎到别人的身上,给自己寻个苟活下来的借口。 杨毅显然是后者,他将父亲和亲族的惨死都一股脑推到了晋仁帝和荆国老可汗的身上,然后便坚定不移地实施着自己的报复计划。 现在他已经借着岳父安谷的力量,杀死了老可汗为父亲报仇。 可是那个他视为仇人的晋仁帝却还安稳坐着皇帝宝座。 为此,他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利用手头能利用的任何人任何事,蓄意挑起可能死掉成千上万人的战争。 只是眼下,大晋上下都不欲为战,为了平息荆国死了使节的怒火,大约又要推出替罪的无辜者了。 那个李成义将军……凶多吉少啊! 想到这,楚琳琅没有说话,只是将身边的司徒晟紧紧地搂抱住了。 眼下,唯有走一步看一步,只盼着司徒晟能在这场旋涡里全身而退,更希望那个满心仇恨的杨毅,不要再来打扰他儿子的生活…… 而司徒晟低头嗅闻着楚琳琅头发上淡淡的馨香时,突然开口问:“你说……他们今天出现在你的店铺里是凑巧吗?” 楚琳琅一愣,想了想道:“使节驿馆和我这隔着四条街,离他们最近的应该是东市,货品十分齐全,他们若是买东西,大约在东市就可以了,不必走到这里来。” 说到这,她顿了顿,心里一翻道:“你是说……有人故意把他们引到了我的店铺里来?” 司徒晟暗自咬了咬牙,在她的额头亲吻了一下:“你今日早点睡下,我已经给七爷寻了些可靠江湖好手在外院防护,你可以安心睡下,我要回城审一审人……” 说完他就起身,要带着观棋回转城中。 楚琳琅却急急追了出来,看着他突然变得严肃的脸,低声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被他带偏,他现在是亡命徒的心思,君却不是……你要记得,有人在家等你!” 那个“家”字,让司徒晟的心里温热了一下。他从小就是跟爷爷长在军中,从来不知家是何意。只有与琳琅重逢之后,他才在她每日的三菜一汤,针线缝补里体会到了何是为“家”。 司徒晟明白琳琅话里的意思。她怕杨毅再次勾起他心内的阴暗面,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 也许以前的司徒晟会。不过他现在有她,他得许她个可以站立在阳光之下的光明前程。 因为他的琳琅是旺盛的向阳花,应该傲立在温暖阳光之处,不该像鼠蛇一般躲在阴沟里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想到这,他冲着她点了点头,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一路他将事情想得大致明白了,楚琳琅的店铺离李成义的军营和官府都很近,而琳琅又青春貌美,是引得苛察犯事,挑起争端的好地点。 那个射箭的人老早就埋伏在那,说明地点都是明确好的了。 现在他就是要从那些荆国人的嘴里问问看,事情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因为这次街头骚乱,那些使节并没有回到驿馆,而是被李成义的属下暂时扣下,软禁在兵营里,免得他们回去后窜供,胡乱咬人。 当然,这也是司徒晟当时给李成义的建议。反正他已经领人打了荆国使节,还闹出人命,也不怕再添一个拘禁的罪状。 司徒晟到了那里,便提了苛察的贴身侍卫长来问询。 他倒也没有搬弄大理寺的刑具,只是很是温和地向侍卫长表示,自己一定会找出杀害苛察使节的凶手,只是他得问问当时的情形,为何他们这些荆国人会出现在离驿馆这么远的街上。 那个侍卫长可是长脑子的,苛察这么一死,他知道自己也情势不妙,面对这个年轻的官员很老实,有答必应。 当听到是虎都烈统领说这家店铺的东西好,陪着苛察饮酒时,指明这家店铺,并请他代买些布匹给公主时,司徒晟的眼里现出一抹腾腾杀气。 不过他不动声色,又温言跟这侍卫长聊了些,问这位虎都烈是不是当初大晋的降将杨毅? 这侍卫长看他一脸好奇,也知道他这年岁应该跟杨毅没有什么交集。 一个投降到荆国的苟且之辈,靠着会哄女人保命,荆国之内的臣子对杨毅是又嫉妒,又轻视,无甚尊敬维护可言。 而眼前这位晋朝的年轻官员,看着和善,比兵营里那些不给他们好脸的李家军强多了。 所以,就在司徒晟给他叫来了一只烧鸡和一壶烧刀子后,他的话匣子也算是彻底被打开了。 曾经在大理寺查案练出的话术,岂是边疆统领能比拟的? 在酒肉的加持下,司徒晟已经将这位公主驸马虎都烈在荆国的生平套问得七七八八了。 他甚至知道虎都烈很是怀念晋朝定居的生活,所以每到寒冬,都会带着公主和儿女,去两族杂居的边镇过冬。 后来,他在那里买了宅子,有时候夏季他也会独自前往消夏。 一壶酒见了底,司徒晟也将自己想问的事情差不多全都套了出来。 当出了兵营时,李成义正略带惆怅地立在兵营门口,对司徒晟道:“我这次算是闯了祸,父亲捎来信,让我回府给他讲讲事情的经过,然后跟他连夜去宫中陈情解释。” 司徒晟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人不是你杀的,我可以为证。” 李成义无奈摇了摇头:“听说太子那边都炸了,直嚷嚷着我毁了两国议和,让父亲立刻将我交出来……”” 说到这,李成义朝着他挥了挥手,便急匆匆上马,回转将军府去见李老将军去了。 司徒晟在军营站了一会,翻身上马朝着祭酒齐公的府宅而去。 接下事态的发展,倒跟李成义担心的相类。 太子闻听这个消息,勃然大怒,亲自带人接走了那些被扣的荆国使节。而李成义跟随李老将军去宫中向陛下陈情时,还未到宫门就被太子的人扣下,锒铛入狱。 太子的意思很简单,李成义如今闯下滔天大祸,还请李老将军自重,莫要拿昔日的功勋到陛下那里卖脸,替逆子求情。 那一席话说得李老将军简直无地自容,只能伸脚狠狠踹了惹祸的儿子一脚,一声不吭,转身而去。 依着太子的意思,就是将这次街头斗殴定为私人恩怨。只说荆国使者醉酒,买东西时,言语不通引发误会,结果引来李成义带兵与之械斗,混战中失手误杀了苛察使节。 然后依照国法,惩处了李成义,也算给荆国那边一个交代,这等刑案,大晋秉公处置,便不必上升到两国交战的地步了。 可惜这次荆国使臣闹事惹起民愤,当时围观的人太多,也引燃了京城百姓的怒意。 起先是书院的学子们跟夫子讨论,主要的意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晋对荆国如此卑躬屈膝。若当时的杨老将军尚在,荆国人会不会在大晋的都城如此嚣张? 紧接着关于那日李成义将军勇战欺负民女的荆国狗的段子,便在茶馆酒楼蔓延,渐渐连市井走卒都在议论此事。 当李成义将军锒铛入狱的消息传开后,许多人纷纷自发立到了皇宫护城河外,高呼口号,向陛下请命,表示杀人偿命,那么死去的苛察该不该给他先前杀死的晋国女子偿命?李成义将军保护大晋子民,何错之有?泱泱大国,为何与荆国谈判却如此卑躬屈膝,予取予求?他们想要从军为伍,击退荆国虎狼。 这股风潮是一传十,十传百,刚开始是京城里备考的武举们。然后蔓延至附近城镇的义士,还有书院的学生也纷纷聚集,宫门前的呼喊声不断。 而荆国的使臣队伍更是怒意滔滔,毕竟苛察是在那些乱民的包围下,惨死在晋朝军队的羽箭下的。他们向晋仁帝抗议,要求严惩刁民,还有将纵容手下杀死苛察使节的李成义给交出来,他们要亲自动手,为苛察报仇! 就在这个关口,太子和一众臣子在书房里,向晋仁帝陈情:“那些荆国使节当街闹事固然可恶,可是如今谈判正在关口处,不管怎么样,都是苛察当场身亡,让我们显得理亏。原本和谈进展顺利,现在岂不是功亏一篑?到时候,边关战火又起,可就因小失大了啊!” 晋仁帝看着他,淡淡问:“太子看,应该如何处置?” 太子一早就想好了,连忙说:“李成义乃是祸首,本该严惩,只是如今他深得民心,贸然惩处,只怕民愤难平。不若由儿臣出面,从李家军里‘找’出那个真正放冷箭的人,将他严惩抵命,平息了这场风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1 首页 上一页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