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考题,她还真会,因为前些天,司徒晟突然拿了一本《世范》给她看,还单指了几段让她背。 楚琳琅记得清楚,其中一段是:“惟妇人自识书算,而所托之人衣食自给,稍识公义,则庶几焉。不然,鲜不破家。” 他让自己将这段背下,还默了几遍,并且讲解了意思,大概就是若做丈夫的蠢笨不争气,女子就该立起门户,操持衣食,学做生意,使家门免于败落。 这话原也在理,不过楚琳琅却过了八年这样的日子,内里甘苦自知,所以她问司徒晟,他让自己背下这些,是不是在讥讽她? 司徒晟却淡淡道:“有时狗屁不通的文章,也要背背,总有要应付俗人的时候。” 说完,他还要楚琳琅以此引申,写篇文章出来,再由着他修改润色。 那时候楚琳琅还不明白,背这些个要应付什么俗人。 现如今看,那厮早就未雨绸缪,老早想要让她入这个女学院,还押了些考题,让她提前背些应付。 难道他当年为了高中,也背了许多他并不认可的狗屁文章? 所以今日这张试卷,楚琳琅只要愿意,还真能洋洋洒洒地写满了试卷,应付一下差事。 可她抬头看了看坐在厅堂上首的司徒晟,却并不打算尽随他的意。 她沾了沾笔墨,想了想,在纸上慢吞吞写下一行字后,便搁置了笔墨,单手托腮看着四周贵女们的服饰发钗发呆。 司徒晟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微微眯了眯眼,长指慢慢轻叩椅子的扶手,让人看了就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压迫感。 可惜楚琳琅可不是六皇子,压根不鸟他,偶尔抬眼才会挑衅地瞥他两眼。 很快,三炷香的时辰就到了。学童走过来,将诸位小姐们的考卷收走,呈递给了主考的齐景堂。 这些考卷不多,倒也不必学了男子几日后揭榜的那一套。 华氏请了诸位小姐们去隔壁厅饮茶赏画作时,齐景堂就在父亲的身旁将这些考卷分拣出来了。 那些默写女戒的呆板考卷被齐景堂毫不犹豫地抽出来,甩在了一侧,很明显这些卷子第一轮就被淘汰了下去。 而剩下的考卷就内容各异了,其中以陶雅姝的那一张最让齐景堂满意。 那娟秀笔体就让人眼前一亮,而文章中还是引经据典引列的那些历朝名后,或者是诰命夫人,从她们身上引述出值得女子跟学的典范,阐明自己的见解。 从中可以看出陶小姐史书涉猎颇多,永宁公府果然家学渊源,不亏是曾培养出陶皇后的乌衣门第。 如今看来,这位永宁国公最小的嫡孙女也是才女一个。 而那位宜秀郡主的考卷写得也不错,虽然字体跟陶小姐比略逊一筹,但也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大篇,引述的倒也中规中矩,看来在家里也是细细研究了些女学常考的考题,有备而来。 剩下的几篇虽然描述没有一味抄书,但大都也围绕生子、侍夫、孝道论述。 毕竟不是培养国之栋梁,齐景堂当初给女学出考题就很宽容,并没有别出心裁地出题,而是出了寻常女学最常见的题。 这些养在深闺的女子只要不是一味默书,有些文采的便都过关了。 不过其中有一张纸就有些太扎眼了,雪白的那么一大张,只有中间一行略显生涩的笔体。 齐景堂读了之后,无奈摇头,便扔甩在了一旁。 倒是齐公有些好奇,伸手捻了那纸来看,只看上面是明晃晃的一行字:“吾非他人之妇甚久,所谓妇道,于吾何干?” 齐公看着这字扭的架势,不必看落款都能看出是哪个丫头写的屁话。 他扬了扬花白的眉毛,有些幸灾乐祸对司徒晟道:“难怪你那日还跟犬子聊天,套问女学何时开课,原来早就想塞人进来。不过你怎么不给她提前压压题?就让她这么来丢人现眼?可惜烂泥就是糊不上墙!司徒大人,并非老朽犬子不给你这个面子,你看你这位女管事的试卷,如何能过?” 司徒晟接过了试卷 ,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她这一句有何错?天不予她这样的女子人间之路,要她如何写出‘妇道’?这二字予她,实为杀人诛心……” 齐公也是服了这小子满嘴的胡诌,胡子撅起了老高:“怎么的?她跟她的夫君过不下去,便是天下人都对不住她?女学院若不收她,就是杀人诛心?司徒晟,你可别欺人太甚!” 司徒晟似乎心情不太好,只是起身抱拳,对齐家父子解释道:“在下并非责怪二位。齐公有所不知,这妇人在夫家八年,以一己之力将个落败之家操持得井井有条,更是扶持夫君从一文不名到朝中六品。这世俗人认为的‘妇道’二字,她做得无可挑剔,最后却落得被扫地出门的下场。如今这题,她做这一句,实在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却是让在下有些无地自容……是在下存了私心,强她所难,让她来此做这尴尬题目,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说完,他不再多言,留下面面相觑的齐公父子,转身便往旁厅而去。 司徒晟的确是谋划楚琳琅入女学甚久。那夏青云的出现,让楚氏动了离京之心。光是他府里的管事,如何够分量留住她? 不过她向来为人要强,若是能入女学,跟着学识渊博的先生修习,又能结交一众京城贵女,必定能留住她。 所以他借着与齐公结交的便利,知道了一般女学入学应考的大致方向,提前领着楚氏复习备考了一番。 只是在应考之前的两日,两个人居然捅破了窗纸,亲密拥吻,实在出乎他的原本预料。 而楚琳琅不愿意虚以委蛇,舍了他替她备的文章,如此嘲讽考题,更是让他没有想到。 此时,司徒晟的确是心中积存郁气,并不是恼着琳琅不识抬举,就像他跟齐公所言,让琳琅做这类试题,杀人诛心! 他在恼自己,明知她的真性情与其他循规蹈矩的女子不同,为何还要让她经历这一遭? 容林女学若只是教导女子如何相夫教子,成为贤妇的书院,不学也罢了! 所以眼下,他只想快点带她离开。 原以为她在旁厅跟着一众陌生贵女一处,必定尴尬无比。 可万没想到,当他移步来到了偏厅时,离老远就听到厅里一阵欢声笑语。 他缓了脚步,顺着窗棂缝隙看进去,楚琳琅正拿着她的陈年老龟壳像模像样地摇,然后给眼前一个胖墩墩的小姐批命。 “关小姐,您这红鸾星动得可真好,按照卦象看,大约今年五月就能闻喜了啊!” 那位关小姐最近还真的是在议亲,而且就在昨日,母亲偷偷跟她说,准备将日子定在五月,听闻此言,一脸惊喜:“哎呀,你这也太准了吧!” 跟关小姐相熟的几个贵女闻听此言,也是惊讶佩服,纷纷要楚琳琅给自己算算,她们的红鸾星何时会动。 可惜楚娘子表示,龟仙凝聚的灵力不多,也不是时时都能算的,今日连算了三卦,已经灵力耗尽、若想再算,还得等些时日。 说完这话,楚琳琅一抬头,便看见了窗户边站着的司徒晟,她含笑给其他贵女们拘礼之后,就先走出来,对司徒晟道:“您跟齐公他们聊完天了?” 司徒晟点了点头,便带着楚琳琅顺着书院的竹林小径走了走。 他沉默了一下道:“我还不知,你除了占卜,还有与人批姻缘的本事。” 楚琳琅噗嗤笑道:“都是鬼把戏,我批姻缘也是挑人的,有几位小姐府上的管事和夫人,我在四皇子的满月宴上见过,也在他们闲聊时,听了几耳朵的。至于添彩纳喜,按她们的年龄看,也拖不到来年,办喜事若不太急,不都是开春的五月的事情吗?我就是斗胆一猜,逗小姐们玩乐罢了。反正我批错了,也不怕人砸我的摊。” 算命活络气氛,向来是她的拿手好戏,总不能让自己讪然杵在厅堂里,任着那位郡主小姐和她的簇拥奚落吧? 听了她装神弄鬼的把戏,司徒晟的脸上并不见笑,他想着自己强迫琳琅应试的事情,沉默了一下道:“是我的错,对不住你了。” 楚琳琅沉默了,这一句没头没脑的“对不住”,难道……指的是他那日贸然抱住了她的事情? 只是这等男女厮混又后悔了的道歉要她如何接? 她只能清了清嗓子,强作大方道:“也不尽是你的错,我也有不是。就是当时鬼迷心窍了,还请大人见谅……” 毕竟是她先强吻了他的,既然要道歉,自己也得有些担当。 这么尴尬的话题,就点到为止吧。 可司徒晟却偏不依,他看琳琅说得敷衍,以为她怕自己计较方才交白卷的事情,便郑重道:“怎么能是你的错,是我强迫你的,你……应该恼我。” 楚琳琅尴尬别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老实回答:“那……倒是没恼,毕竟我也受用了……” 司徒晟拧眉,低声问:“如此不堪,如何受用?” 啊?楚琳琅傻眼了,不敢置信地瞪着男人。 她还没计较他当时太急切生涩呢,嫩黄瓜居然敢用“不堪”这样的词来形容? 楚琳琅一时间也是气得细眉乱颤,磨着后牙假笑道:“虽然不怎么样,但毕竟是白纸一张,没人染指,我第一个用了,如何不觉得受用?” 司徒晟好歹也是个黄花闺男,这美男子的初吻折在她的手里,她就是觉得受用,怎么了! 司徒晟神情复杂地抿了抿嘴,虽然不能理解,但也被她独特的意趣怼闭嘴了,百味杂陈道:“如此便好,既然你不气我强迫你应试,也不必等试卷结果了,我们回去吧。” 啊?楚琳琅眨巴眼,终于琢磨过味来,忍不住失声道:“你是因为要求我来考试,才……跟我道歉?” 司徒晟也察觉出异样,低头看着楚娘子有些惊慌的脸,慢慢问:“不然呢?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楚琳琅用巾帕子捂嘴,哈哈尬笑,花枝乱颤地遮掩道:“我……我以为你在说我批命的事情……” 可惜她面前的男人并非傻子,那脑子转得可比常人快多了。 当他再次意味深长,有些了然地望向楚琳琅时,琳琅真恨不得立刻地震,将这厮劈入地缝里去,不必被他如此盯看。 “原来,你还挺受用啊……” 还没等他说完,楚琳琅就面色涨红地用手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道:“闭嘴!闭嘴!不要再说话了!” 司徒晟却是在笑,那一双平日总是冷冰冰的俊眸里徜徉几许春光。 可就在这时,突然听到竹林外不远处有人在唤他们。原来批卷完毕,便要放榜了。 不过为了落选闺阁小姐的脸面,诸位的录取单子都盛放在了一个个小木匣子里,容得小姐们回去后自己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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