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彩礼我可以悉数退还,甚至还可以赔您的折损。”何青圆居然能把话说到这份上,这世上,拿得出银子的人就做得了主。 阮夫人一时无言,只想道家中痴儿,心中酸楚,咬牙道:“这婚事两家人都过了明路,更改不得了。” “怎么就更改不得?”祝薇红只差要拍案,她真切感到自己的无能和虚伪,也无可奈何地承认施氏的执拗与残忍。 “这门婚事从来都是母亲一人做主,我们都不清楚,父亲、夫君,还有弟弟们一概不知情。”何青圆好言相劝不得,只好隐含威胁,“阮夫人晓得我母亲没有攀附高门的心思,庶女们嫁的都比较寻常,但起码那些个女婿总还出得了门,藏着掖着算什么?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们既已经知道了内情,没道理叫妹妹还嫁。我如今还能这样好声好气坐下来与您谈这事,若等公爹、夫君回来了,只怕更有难听难看的。阮夫人既说两家的婚事过了明路,这我也知道。据我所知,阮家这一辈倒还有几个适龄男子,夫人若是愿意,这婚事咱们坐下来好好再议,彩礼可以不要,嫁妆我一定备好。夫人若是不愿意,我养这妹妹一辈子,也不是难事。” 阮夫人看着何青圆,半晌才道:“那底下可还有一串的孩子没做亲,你这话说出来,是想叫她们都别嫁了?!” “低头娶媳,弟弟们总会有媳妇,至于妹妹们,我若是睁只眼闭只眼,把十妹妹的婚事坐定了,她们日后还敢嫁?我养了十妹妹在家里,她们才活得轻松,嫁不嫁的,都有娘家。”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阮夫人呆坐了一会,又不甘心地问祝薇红,“你娘真是病了?” 祝薇红别过眼去擦眼泪,没好声气地道:“没病前头怎么会答应这种婚事!?” 她回来了,总是要去看看施氏的,先头几次施氏求她,求她去给施轩递消息,叫祝云赋回来杀了何青圆,救她出去,祝薇红全都没有应。 这一次施氏索性就不见她了,门虽不开,可骂声却传了出来,很是难听。 祝薇红在门口站了一会,转身离去。 她实在做不到颠倒黑白,她实在太心虚内疚了。 嫁妆单子被她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所有东西都在周老夫人眼前过了明路,有很多不能动,但祝薇红还是抽了一所在京的宅院出来给了祝二娘,又拿了一间毗邻左家的铺面给祝三娘,旁的若动了太多,怕周家人发觉蹊跷,祝薇红更盘算着每年拿些进项出来添补姊妹。 她铸了几个实心金元宝,打算借生辰节庆的名头送给祝二娘的一双儿女,又想着三娘的孩子周岁宴上,她可以送上足金的项圈手镯脚镯,还有六娘,她刚有了身子,所以那夜祝云晟不敢惊动她,可六娘后来还是知道了,同妹妹们抱头痛哭了一场。 知道祝六娘怀孕后,祝薇红派人给祝六娘送了上好的燕窝山珍,但她没有收。 祝薇红又去了一回,亲自去的,泡好了拣干净,用冰糖细细炖化,全是在杜兰眼皮子底下做的。 做好了,她一碗、祝六娘一碗,还给杜兰做了一碗,祝薇红先吃尽了,红着眼睛坐在那任由杜兰打量自己。 祝六娘总是个心软的,也吃了,但心里还很膈应。 祝薇红擦擦眼泪,又给她留下两匹细布,说是给孩子做里衣最好,还说自己往后会再来看她。 杜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转身看祝六娘,见她出神,唤道:“嫂嫂不想原谅她,下次她再来我就挡了,母亲有私房,咱们吃得起燕窝。” 祝六娘笑了笑,道:“嫂嫂昨个还送了也一匣子燕窝来,我都吃不完了。我自然是不原谅她的,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不管她多少愧悔,说到根子上,难道不是顾念着自己在婆家的处境?我不会原谅,只是有些意外。” 关于软禁施氏的这件事,何青圆、十二娘给祝山威写了一封长信理清情由,其中由几个妹妹一起写的部分,信纸上斑斑驳驳全是泪痕。 而祝山威至今还没有回信,不知道是不想回,还是不知道怎么回。 因为祝山威的态度不清楚,所以众人不是太安心。 与其他姊妹的忐忑相比,十二娘很淡定,很冷静,她写的那部分平铺直叙,没有丝毫乞求怜悯的语气,何青圆甚至隐隐看出了谴责的意味。 但何青圆没有改,就那么寄给了祝山威。 众人都知道施氏这件事还没有完,因为祝云赋还没有回来。 就连祝薇红也不敢说自己能劝得住祝云赋,坐立不安了许久,才道:“大哥与三哥一道去,自然也是一道回的。” 京城朝局渐渐稳定下来,秦老将军捷报频传,已经在归 途上了。 施氏从祝薇红嘴里听到一点零星的消息,便整日躺在床上做梦。 睁眼假想着下一刻祝云赋就进来,拿着剑把他们都杀了,闭上眼梦见祝云赋获封获赏,自己得到诰命,将何青圆、十二娘等人统统剥皮抽筋。 她沉溺在幻想里,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起不来身了,一日日拉撒都在席子上,直到晚上才会有婆子来稍微收拾一下。 门轻轻开了,进来的人带着外头清新宜人的风,施氏的眼珠费劲地转了转,见是十二娘,索性闭眼。 十二娘每日都要进来欣赏一下这滩烂肉,也没有多话,但这一日她却走近了些,站在床沿边,静静注视着施氏。 施氏就算闭着眼也知道自己被她盯着,正要斥骂,就听十二娘忽然开口。 “下人说,大哥已经在门口了。” 施氏猛地睁开眼,从喉咙里挤出诡异干瘪的笑声,她嘴一动,唾沫就流出来了,含糊不清地说:“怕了?来找我求情?” 十二娘其实没听懂,但猜到她的意思,就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只说大哥回来了,没说三哥回来了。” 施氏一下睁大了眼,企图翻身下床。 十二娘往后移了一步,看着她重重滚下来,又道:“战打到一半,三哥就被扣在刑帐里了,朝中有人向太子殿下检举,说他受林贵妃指使,暗中戕害小何大人,致其重伤。” 施氏蠕在地上,唾沫淌了一地,口中念念有词,但完全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只晓得她肯定在骂人。 “林贵妃与小何大人算是有私怨,此事一经查明就被幽禁了,原本看在爹爹的面子上,三哥还要发落回京再经由大理寺问讯定罪,咱们动动关系,说不准还能叫母亲见上一面。”十二娘笑了起来,道:“唉。只可惜后又牵扯出林贵妃与勤王叛乱一事牵连颇深,勤王甚至嫁了个庶女给林贵妃亲弟,而在查这件事的时候,发现三哥也在其中。这下林尚书也好,爹爹也好,一个脱了乌纱帽在府上寸步不出,一个正在回京途中。” 林尚书和祝山威虽不至于升堂受审,可里里外外也要叫人查个遍。 “刑部来人把爹爹、大哥、二哥的书房都给查抄了。说起三哥也算本事了,一个人差点把全家都拉下马,眼下在大理寺天牢里,谁都不敢打点,大哥倒是立了不少军功,才到家中,秦老将军就遣人请他吃茶去,以证自己对他的信赖,相信他与勤王谋逆一事无关,大哥这人,男儿本色,率真雄伟,真是讨喜啊,人人都喜欢他,不似三哥鬼蜮伎俩,寡廉鲜耻,真叫人恶心。啊,对了,母亲还记得秦愫嫁了大理寺卿吗?多顺手的关系啊。啧,其实当初如果让四姐姐嫁了寺卿大人,眼下怎么着都得看顾一下内弟,呵,唉,这又是母亲走的一步好棋啊。” 十二娘说了这许多,低头看看扭成蛆状的施氏,又道:“母亲应该多疼疼我的,眼下哥哥嫂嫂正烦,这些事啊,也只有我会来说与你听。”
第113章 不要脸 因元娘是自戕的缘故, 所以夫家不肯收容她进祖坟。 祝云晟独自一人去领她回来,受了很多冷言冷语,他都觉得没什么所谓, 路上颠簸,风尘仆仆, 他也不觉得劳累, 只是那一包袱细伶伶的骨头,好重啊, 坠得他浑身都痛了。 祝云晟把祝元娘和她姨娘葬在一处, 她们俩也不在祝家的祖坟里,就在道观边上的小山坡上,清风拂岗, 阳光明媚。 谁都知道, 她们根本不会稀罕祝家的坟庄。 祝元娘的姨娘身上偷人那个的污名也洗干净了,魏妈妈全都招认了, 签字画押, 供纸随信寄给了祝山威。 何青圆带着十二娘来给祝元娘扫墓的时候, 看见墓碑前已经站了两个人,何风盈和祝云晟。 两人离得不近, 目光却黏黏的, 瞧见何青圆来了,神色颇有些尴尬。 “嫂嫂, 那里的野菊开得真好,我去采一些。”十二娘识趣地说。 何青圆略一颔首,蹙眉朝那两个不知所谓的家伙走去。 十二娘在野菊花丛里蹲下, 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瞧见祝云晟和何风盈低着头, 神色尴尬局促,偶也争一句,被何青圆一瞪一斥,又低下头去。 ‘嫂嫂好神气。’十二娘想。 她微微笑着,垂眸看着黄蕊细瓣的小野菊将自己团团簇拥,抬首看蓝天白云悠悠,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有种不真实的,不在人世间的轻快。 扫完墓,祝云晟和何风盈去道观,而何青圆和十二娘下山去。 十二娘抱了一怀的野菊,侧眸看何青圆,见她神色恬静,似乎并不为何风盈担忧。 “这世上,能由咱们自己选的事情其实很少,姐姐既决定修道几年静静心,同二弟换种方式相处,我也不好拦,若拦了,我也不能保证她日后会过得更好。但起码她离我近一些,就算有个万一,我总能托她一把。” 十二娘又想,‘能有嫂嫂这样的人做亲人真好。’ 两人回到家门的时候,祝云来也正回来,因为祝云赋牵涉进谋逆的大案里,所以他这两日十分的忙碌,被各路衙门提来提去不说,又被各色人物打着安抚的名头来回盘问,弄得他不胜其扰。 施氏被何青圆拘禁的事情,祝云来十分地赞成,道:“早该关起来的,这祸害人的老东西还留着她耀武扬威做什么?” 而祝云赋一下狱,施氏伤心欲绝以致痴傻失智的消息就顺理成章地传了出去。 照理来说,姻亲是要上门看望的,周老夫人确实也来了,但却很有分寸只在何青圆院里坐了坐,吃了她一盏茶,看着周小妹同十二娘她们在院里摇着羽毛签子逗猫,直到要走了,也没提到要去看一看施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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