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晟瞧着这样不像话,就道:“你们别跑了,吹你们的,掐着时辰热闹一阵就行了。” 他也是骑了马的,可跟他的马儿一比,祝云来的马儿就好似飞龙驹一般,一眨眼就没影了。 也亏得北丘寒的精兵小队跟了七八个来,一小队人拉开了距离,秀水勉强还能看到祝云来的马尾巴。 黑马红衣人奔到何家门口的时候,惊了小厮们一大跳,且不论这时辰还没到,只看这架势,就一点都不像是来娶亲的,分明就是来抢亲的嘛! 董寻舟今日替何霆昭撑场面,吞了满口碎瓷渣滓还要强颜欢笑来堵门。 听小厮惊惶惶来说新郎官提前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董寻舟摔了茶盏就拽着何霆义冲出去了。 何霆义毕竟人小腿短,怕被拽摔了,董寻舟就松了手先跑出去了,何霆义小跑跟在后头。 可跑到一半的时候,眼睁睁就见一片红云施施然飘进了院墙。 前面门洞里,董寻舟匆匆折返,身后跟着的一众小厮惊叫喊着,“不行啊,不合规矩啊!” 何霆义愕然地抬头看着那个落在自己眼跟前的高大男子,就见这人蹲下身,抬手拨弄了一下他小发啾啾上斜着的红粉花儿。 “你是小新娘的小弟弟吗?” 何霆义瞧着祝云来这张肆意飞扬的面孔,无端端就想起一句‘拔山盖世,如此雄才’,莫名感到一种折服,于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唔。”祝云来笑出一口白牙,其中上下四颗尖尖犬齿分外醒目,“那她人呢?” 何霆义伸手往后边一指,道:“喜婆会把姐姐背出来的,我还太小了,不然就我背,啊啊啊啊啊!” 未尽的话语化作尖叫,何霆义腾空而起,如在梦中。 匆匆赶过来的董寻舟在底下大叫,“祝云来!你快把小弟放下来!你这样太放肆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祝云来轻轻松松地夹着何霆义在屋顶上站定,听到这曾在月夜下哭哭啼啼的声音,缓缓扭脸往下睨了一眼,脸色瞬间就难看了几分。 “今天他怎么还冒头了?”看来那夜取帕子的时候,劈他那一掌实在太轻了。 惊吓过后,何霆义正新鲜呢,脑子又兴奋,只以为他在问自己,就竹筒倒豆子般倒了个一干二净,道:“他是表哥啊,他本要堵门的,姐夫,你还没对诗句呢。你不知道,我表哥准备了好多刁钻的联句,势必要将你堵个惨!” “哼,真是找揍。”祝云来不禁冷笑。 “啊,不能揍的,大喜的日子规矩就是这样,不是表哥要为难你。”何霆义忙道。 祝云来耐住性子,抖了他一下,又冲那不远处一框一框的院落抬了抬下巴,道:“哪个院子?” 何霆义丝毫不觉自己做了小叛徒,兴致勃勃地一指,道:“那,就那!” 当祝云来带着何霆义从院墙上跳进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反应不过来。 何霆义双脚落定,昏头转向,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找了个小厮靠着摇脑袋,只还傻笑,觉得真是太好玩了。 他性子静,又早熟,心思沉稳,鲜有这般晕晕乎乎跟吃醉了酒似得,且还嚷了一句,“爹,母亲,姐夫来了。” 听了这话,董氏才把那大步流星跨进来,浑身气势逼人如贼匪般猖狂的男子同自己的女婿联系到了一块。 一时间只觉五雷轰顶,只差要哭嚎出来。 何风盈、林谨然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婆子们身后躲。 只何青圆刚拜过爹娘,还立在堂中,听到响动只来得及一转身。 红绸摇晃,她也听见了何霆义那一句‘姐夫’,愕然的情绪还没冒出来,就觉盖头被撩了一半。 一张熟悉的面孔探了进来,被红光晕了满面,眉眼俱笑,看起来一如他钻入自己床帐中的模样,只是更明晰欢欣了几分,甚至,也更孩子气了一些。 何青圆恍惚不已,只觉白日变月夜,热闹归寂静,似乎又是不速之客的一场不请自来。 她短促地倒吸了一口气,什么都还未想明白,脱口而出竟是一句,“盖头不能在这时候掀。” “我知道。”祝云来仔仔细细看她,那双骇人的眸子竟能笑得这样弯,“我只是怕老头骗我,所以要确定一下是你,而不是拿什么别的人给我掉包了。” 何青圆愣愣地看着他,直至红盖头重新落下,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伸手揽上她的腰肢,将她悬空抱起,动作轻盈又自如。 何青圆吓了一跳,僵在他怀中不敢动弹。 “岳父岳母,晚上喜宴请多饮几杯,我这就带这小东西,啊,不是,我媳妇先走了。” 他只说了这样一句,就带着何青圆飞出了屋子,飞上了墙头。 秦妈妈、摇春等一干人等大惊失色,呼天抢地也是无用,一个两个紧着追出去,声嘶力竭地喊人套车上马。 祝云来毕竟不是真的肋下生翅,每一个纵跃,他也需得借力。 何青圆在呼啸风声中按住盖头两角,只瞧着一格一格的院墙在她足下掠过,原本觉得坚实高耸的院墙,竟也这样容易逃出。 落下的时候,两人的红衣翻飞纠缠,覆在马儿黑背上。 祝云来连缰绳都未牵,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快快跑了起来。 何青圆从未骑过马儿,更别提这样倒着骑了,何霆昭曾说过要教她,到底也是抛之脑后了。 祝云来环抱着她,虽是骑在马上,但因这个姿势紧密,她总有大半的身子是落在祝云来腰腿上的,原本该受的颠簸也因为这一层铺垫而显得舒缓了许多。 何青圆听见了祝云晟的惊呼,也听到道旁行人不可思议的惊疑口吻。 ‘谢天谢地,还有盖头。’何青圆把盖头揪紧,又把脸埋了埋,低着脑袋蹭了下去,又猛地意识到她抵着的是祝云来的胸膛,刚移开半寸余地,腰上的铁手又是一箍,她又紧紧地贴了回去。 何青圆有点喘不过气来,仰起脸对祝云来道:“轻些好吗?” 风声太紧,周遭杂声太吵,何青圆的声音又太轻,祝云来没有听清楚,垂眼只见红盖上显露出她面庞的轮廓。 红绸在日头下微微发透,祝云来能看见她睫毛在绸子下的颤动,更能看见她微翘的鼻尖和唇的弧度。 于是,他低头在那唇弧上亲了一下,感受到那丝滑质感下的柔软,心头滚热,声色却更喑哑了几分,道:“搂紧点。” 何青圆被他隔着盖头亲了一下,惊得赶紧缩回来,只依言将他搂紧,面上火烧,烧得她什么愁绪悲苦都没了,只有满心的慌乱无措。 黑马驮着两个相拥的红衣新人从茶楼下飞驰而过,因为有亲卫早先开道,所以行人暂避在馆子或巷弄里,没什么人看见那一低头的轻触,唯有茶楼挑出二层回廊上的季翡之和季悟非看了个分明。 后边的锣鼓队和抬嫁妆的队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命都送了半条,重新探出身子来的百姓们也看了个新鲜,道:“嘿!急成这样的,还真没见过!自己抱着媳妇就跑了,空轿子倒是跟在后头。” 季翡之听着底下这些议论,叹了口气,担忧地看着季悟非,见他苍白苦闷得不像话,心里是又气又疼,道:“叫你别来,非来给自己找难受。” 季悟非垂着眸子,方才那一幕如直视日头般扎眼,眸中现在还有酸涩之意,忍了半晌,才道:“这般粗狂妄为的性子,小妹怎么受得住?” 季翡之虽对男子素有成见,但却在方才那疾驰中的模糊一吻中,感到一种郑而重之的情绪,只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各人有各人的修行,你还是想想自己的日子吧。” 祝云来今日的行径的确毫无规矩可言,若是放在别的世家子弟身上,早就被讥讽得千疮百孔,可偏偏从朝堂到市井,人人知道他是祝山威大难不死的狼子,生在荒原,与兽为伍,便是茹毛饮血也正常,更别提只是不守吉时,抢媳妇夺路狂奔了。 怎么了?他抢的又不是别人媳妇! 祝云来的所为细想想虽是情理中事,但董氏还是哭软在了椅上。 何迁文骂了她一句,她竟难得挺起腰杆推搡了他一把,被几个婆子急忙劝停。 祝云来不管不顾地撇下着一摊子事,祝云晟却不能不管,他今日穿得也喜庆,蓝衣红带,看起来与何风盈很相配。 何风盈已经意识到祝家的大公子换了人,只是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望着祝云晟出神,心中五味杂陈,不过浮在最上面一层的滋味,是甜的。 “我兄长早年间流落在草原荒地上,他们部落间成婚都是这样纵马来抢个热闹的,所以不识咱们汉人婚嫁的规矩,往后在京城多住些日子,慢慢就懂了,还望何大人、何夫人见谅。” 何迁文自然应好,董氏却侧着身子合着眼,连看都不愿意多看祝云晟一眼。 祝云晟只得告辞离去,何风盈见状走上前来,一边伸手去揉董氏胸口,一边道:“娘,是那大公子不懂事,你同鹤望置什么气?” 她这一句话,自觉口吻寻常,却见董氏含恨睨了她一眼,抬手便是一个巴掌。 耳光脆响连走到庭院中的祝云晟都听见了,他脚步顿了顿,放缓了一些。 “这大喜的日子,你倒耍起猴脾气来。”何迁文懒得管这一档子事,拂袖避到堂后去了。 林谨然赶忙劝道:“娘,娘,怎么说也是妹妹大喜的日子,您可别在这时候气坏了身子啊。” 董氏从未用过这种失望透顶的目光看着何风盈,那一巴掌扇过去,手还在轻颤。 “你,你这个畜生,若不是你们两个好端端地闹起脾气来,搅没了婚事,要你妹妹顶上,嫁了这么个不识礼的东西。你还好意思回护祝云晟,我且问你,你这样又算什么?” 董氏已经一忍再忍,只觉得何风盈也有不如意之处,不愿为此迁怒她。 可今日见祝云来这般狂放无度,抱着何青圆直接飞走了,此等跳脱恶劣的行径,叫她如何能忍? 而何风盈一点都没有将妹妹的遭遇看在眼里,一张口居然是替祝云晟抱不平,嫌她这个做娘的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这算什么? 何青圆根本就是他们俩耍脾气的牺牲品。 万般情绪涌上心头,董氏看着何风盈哭跑出去的背影,眼前一阵阵的发昏,亏得有林谨然急促的呼唤声和一盏及时喂到嘴里的参茶,她才勉强稳住神,不至于在‘大喜之日’上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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