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说法,原本离谱。 可在这许多惊心动魄的传闻之中,又给江柍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百姓提起她,不自觉就多了几分敬重。 只是其中仍然掺杂着许多别样的声音。 这一日,江柍去雾灯的墓地和轻红的衣冠冢看望她们,半路闻到樱桃煎的香气,便停下让高树去买一些来。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便听路旁的茶铺里有人讲:“当今陛下忘不了第一任妻子,可惜那迎熹公主早已身亡,才不得已以叶家小姐为替身。” 江柍初听愕然,随后又觉有意思,竟不知不觉就在那里听了许久。 雾灯的墓地和轻红的衣冠冢紧挨着,江柍命所有人都退下,只她一个人,盘腿坐下,打开食盒,从中取出新买来的樱桃煎和一壶尚温热的酒。 三个酒杯,她把每一杯都倒满。 边倒边笑道:“雾灯,轻红,往日都是你们服侍我为我倒酒布菜,今日我也为你们倒一回酒。” 说罢,把那酒杯一只一个分别放于雾灯和轻红的墓碑前。 然后她端起自己面前那一杯,说道:“我敬你们,亦感谢你们,舍生救我,下辈子换我做奴婢,你们为公主小姐,我来服侍你们。” 她仰头喝下,一滴泪飞速滑落鬓边。 她将雾灯和轻红面前的酒悉数倒到地上,又倒上三杯,说道:“不,我改主意了,望你我下辈子再相遇,会是在一个没有主仆之分的朝代,届时你我只是好友,是姐妹。” 她又仰头喝了一杯。 脑海中闪过轻红那温和的一笑,和雾灯体贴周到的眼神,以及轻红浑身是血,被折磨得没有人样的场景,还有雾灯在她怀中没了气息的最后一笑。 眼泪又下来,又匿入了鬓边。 她又一次把雾灯轻红的杯中酒倒于地上,再倒上这第三杯酒,饮尽,方才取出樱桃煎来吃。 那神情,好像雾灯和轻红就在面前,她边说话,边吃东西,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大家风范,只是一派和睦温馨的闺中女儿情。 就这样与二位故去的亡人攀谈尽兴,直到迟暮。 待她离开,下了一道矮矮的山坡,才发现沈子枭正在马车旁等她。 她莞尔一笑:“你不是要处理朝政,怎地有空过来?” 他同样笑说:“朕的皇后,也是朕最重要的国事。” 那个时候,二人的婚期才定下不久,正是在十月初十,还有不到两个月。 按理说,婚前男女是不可相见的,江柍亦住在叶府,算得上深居简出。 然则沈子枭却是今日打扮成侍卫偷摸翻墙进来,明日又扮成小太监溜出宫与她私会,更过分是有一回他一身夜行衣飞檐走壁而来,谁承想正巧被叶劭逮个正着,差点就把他以刺客就地处置了,实在是尴尬好久。 沈子枭三两步走到江柍的面前,边道:“阿依慕于中秋节之后回朔月,宋璇与克柔同去之事,朕已经打点妥当,纪敏骞一家均已被我发配戍守玉门关。” 他上前自如揽上江柍的肩膀,江柍亦稀松平常地任他抱住自己,想了想道:“这样也好,或许过个十几二十年,等前尘往事都被岁月冲淡,或许敏骞和阿璇还有可能再续前缘。” 江柍和沈子枭一样,都不再叫迎熹为迎熹了。 “迎熹”二字只是个头衔,是个符号,“迎熹”背后的那个人可以是江柍也可以是宋璇,但归根结底,江柍和宋璇都只是她们自己。 沈子枭闲闲地揉着江柍的指尖,道:“人活着,就什么事都可能会发生。” 江柍笑而不语。 沈子枭又问:“方才见两个姑娘,哭没哭呢。” 江柍微怔,抬眸看了他一眼,才道:“问这个做什么。” 沈子枭说道:“想着你定是哭过,所以,要不要顺道去一下思渊的墓地,把眼泪都留在今日,明日开始,可不许再哭了。” 江柍有些恍惚,就这样傻傻看着他。 他一阵心痛,伸手把她紧紧抱进怀中:“傻孩子。” 江柍蓦地回神,感觉心里暖暖的,整个人都被一抹柔和的光包裹住。 她闭上眼,静静地接受他给她的拥抱。 想到过去分离的思念,后来每一次他抱着她,她都会觉得不真切。 其实他也是这样。 他把她轻轻放开,低首,轻轻触碰上她的唇角,她乖巧得不像话,就这样沉默接受他珍惜的爱意,他又吻了吻她小巧而挺立的鼻尖儿,她一笑,他又吻上她的眼皮,她的额头。 他一点点地吻她,像是蜻蜓在点水。 那么柔,那么的珍惜,那么的害怕失去。 她安静地任他亲吻,几乎不敢动。 她的呼吸比他的吻更轻柔几分,亦是害怕失去。 这是生离死别的后遗症,是思之若狂的病根子。 他们都知道不会再分开了,可还是会害怕。 最后沈子枭再一次把江柍紧紧抱入怀中,喃喃道:“乖孩子,叫一声我。” 她轻轻开口:“阿枭。” “还有呢。” “七郎。” “嗯。” “夫君。”最后她这么说。 “好爱爱。”他回她一声叹息。 他把她越抱越紧,驱散了她因见亡人而沾染的满身寒气。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钟山之阴。 太阳已落入地平线,一轮皎月远远地挂在天边,似圆非圆的样子恰如一片花瓣。 江柍没有想到会在墓前见到琥珠。 她与沈子枭远远便见琥珠斜斜地坐在地上,俯首靠在思渊的墓碑上,似是早已睡着。 然而当江柍和沈子枭启步走近的时候,她却倏地惊醒,一手摸刀,一边戒备地望向四周。 晶亮的眼眸一与江柍对视上,她松了口气,可随之又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从前这种神色从不会出现在琥珠身上。 江柍喉头一哽,下意识攥紧了沈子枭的手臂。 沈子枭感觉到了,反手搭上她的手背,用力地握了握。 琥珠把自己的神色收拾一番才站起来,朝江柍和沈子枭一笑:“这么晚了,我还以为除了我不会有人过来。” 江柍刻意忽略琥珠这抹未及眼底的笑,问道:“你也知道是晚上,怎还一个人过来,也不害怕?” 琥珠不在意地耸耸肩:“我都是在晚上来的,我怕他长夜寂寞,无声陪伴……至于害怕与否,他是个好人,死了也是好鬼,怎么会让我害怕。” 江柍扑哧一笑,笑声一出,心里的悲凉更深。 于是她敛笑,走向思渊墓碑之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底里说了许多的话。 有关于沈子枭已经一统天下的种种,也有她即将入主中宫成为皇后诸事,但都言之寥寥,因为她知道这些肯定有许多人都已告诉过他。 她最后只道:“思渊,你知道吗,我是你的亲姐姐。” 风声在远处呜咽。 她淡淡一笑,很是平和,又道:“我知道除了沈子枭的安危和我的平安之外,你还有牵挂,放心,父亲我会替你照顾好,至于琥珠,你也别担心。” 语毕,她又拿起案台上的三根香点燃,拜了三拜,插入碑前的香炉之中。 默默注视思渊的墓碑许久,她才转过身。 这次看向琥珠的神色比方才更加认真:“琥珠,若你真的放不下思渊,真正要做的不是夜夜来陪他说话,终日沉浸在失去他的苦痛之中,而是要继续快乐安宁地生活下去。” 沈子枭听罢,也道:“设身处地想一想,若你是思渊,看你如此哀伤地活在世上,必定亡魂不安。何况当初思渊救你,若是知道你的余生都不快活,岂非连死都没有落个死得其所?琥珠,不如回到草原吧,继续转山转水,骑着马驹快活地飞奔在草原上。” 琥珠没有说话,神色无比哀戚。 江柍上前轻轻抱住她:“好琥珠,我们不是让你忘记,是让你幸福地铭记,用笑容怀念,而非用泪水。” 话落,江柍感觉到琥珠的肩膀一颤一颤地抖动着。 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直到她完全平复下来。 后来江柍也不知道琥珠是否完全想通,到最后琥珠央求沈子枭先带江柍离开,他们走了老远,再回头还见琥珠远远站在那里,面对着思渊冰冷的墓碑。 当晚沈子枭亲自把江柍送回府。 这次没有再扮作什么侍卫太监之类,因此叶府上下都被惊动,远远就见一家子人跪在门前,恭候陛下大驾。 沈子枭没有进府,他先下了马车,又把江柍从车上扶下。 才对跪了一片的众人道:“免礼。”又对叶劭说:“将军,照顾好她,初秋夜里凉,莫要让她再贪凉吃那些冰湃的果子了。” 阖府上下听见此话,无不努力抑制住讶异神情。 江柍都看在眼里,只没昏过去,低声道:“说这些做什么,我本就和这一家人都不熟悉,让他们听了去,不知道还以为我是多贪嘴的人。” 沈子枭低笑道:“你本来就是。” 江柍:“你……” 她差点就要暴跳如雷,偏生叶劭说道:“是,陛下放心,还请陛下也保重身子,早些回宫歇息吧。” “……”这话一出,差点让沈子枭绿了脸。 光明正大撵走皇帝陛下的,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几个,而叶劭算一个。 江柍暗自笑了笑,与叶劭对视,温情一瞬,又很快别开眼。 江柍还记得,江峻岭交出帅印,解甲归田的那一日,同时也把江柍叫到面前,让她给叶劭和他自己都敬一杯酒。 江峻岭强调:“今日你们父女相见,并非代表日后你都是叶家的女儿了,而是从今往后有两个父亲疼爱你,有两个家族庇护你。同样的,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依旧要拿我当你的爹爹呀。” 江柍当时笑着为他们敬酒。 当酒盏端到叶劭面前的时候,叶劭流下了热泪。 江柍心里也泛酸,却哭不出。 她与叶劭不是第一日相见,却也似乎正因如此,反倒不知该如何对待这突如其来的身世血缘。 后来经过半年的相处,二人之间的父女之情比从前亲厚许多。 却也是父爱无言,一个眼神便可心领神会,却从不会过多表露,只彼此心里知道,且感受得到,想来也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暖意。 作者有话说: 永远的相爱吧,我们阿枭和柍柍。 即将结局,真的写了好久啊
第149章 相聚 ◎又是一年马球会,众人相聚◎ 三日之后, 中秋当日,畅春池畔举行了一场马球会。 畅春池还如三年前一样,沿岸垂杨蘸水, 烟草铺堤, 佳木葱茏, 一花一树莫不透出生机盎然之色。 此次马球会由恭王妃李嫱设宴举办, 彩棚仍是搭在东岸,应邀赴会的宾客接踵而至,原本清冷的场子, 很快便热闹起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1 首页 上一页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