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这边听到,毫无避讳的意思,阎姑姑性子随了钟太妃,不大喜欢出风头,只低着头说:“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三小姐不必听她们胡言乱语。” 相思笑了笑:“姑姑,我没事,我懂得的。” 宴席到一半,皇后和陛下才过来,宫里头排的歌舞和烟火会,都在外头,皇帝和臣子们互道祝福完毕,便招呼众人一同去看烟火表演。 相思心情些微郁闷,恹恹地撑着精神,跟在众人后头出去。 每年这时候,宫里都很热闹,而她总会生出些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惆怅,想父亲和母亲,可其实和父母的回忆也少得可怜,那思念也并不具体,到最后也不知道该想谁,只是单纯地有些不大痛快。 大概是……寂寞罢。 无处可依。 从前太后娘娘还在,她心里头总觉得自己还是有亲人的,后来太后也不在了,她便只剩下阿兄了。 可阿兄是太子,日后会是天子,她要着紧太多人太多事了,能分给她的陪伴太少,有时候她会觉得越长大同他越远越生分了。 其实阿兄待她很好,比任何人都好,便是她有个亲生的哥哥,怕也不会比阿兄更疼她了。 她大约只是被这气氛给熏得了,大家都有说有笑,陪在亲人身边,看起来好生幸福美满。 相思跟着人群一道出去。 孙柔云和孙柔月走在她后头,两个人突然快走几步,互相一撞,装作没走稳,狠狠撞了相思一下,然后嗪着不怀好意的笑:“三小姐,实在是对不住了。” 相思觉得两个人甚是无聊,撞她一下又如何呢? 左右不会掉块儿肉。 她摇摇头:“无妨。” 然后两个人挤着看烟火,又踩她一脚。 相思胃疼发作了,明明刚刚什么也没吃,她皱着眉,本就烦得慌,于是她站在身后把两个人的披帛绑在一块儿。 没多会儿,俩人要分开,一个跑得太快,直接把另一个扯得摔到了地上。 相思没忍住,掩面笑了声,还正好被趴地上的孙柔月看到了:“祝相思,是不是你做的?你怎么如此下作。” 相思不理她,一闪身,站远了,两个人追着要同她对峙,相思拎着裙摆,一溜烟地跑。 烟火一层一层地在天空炸响,欢声笑语的梅园,相思仗着自己熟悉宫里头,穿过亭台楼阁,绕过假山游廊,打算回宫去。 到时候再让人说自己生了病,接下来的宴席便不参加了。 反正也没甚意思,她吃不了东西,也觉得孤独寂寞。 走得急了,没看到阿兄故意等在前头堵她,一个转身撞到阿兄胸口,鼻尖都是他身上安神香的味道。 他那段时间睡不大好,点来助眠的。 每回相思去他寝殿,都能闻到,久而久之,仿佛一想起他,就能想到安神香。 前几日她叫宫人给她也点一炉安神香,睡着的时候却梦到了阿兄,还梦到阿兄亲她,她醒过来甚是难为情,都好几日不大敢见他了。 这会儿这一撞,又叫她撞出难为情来。 她低着头,甚至不敢看他,一福身:“殿下。” “叫这么生分,我最近惹你了?”李文翾语气不大好,像是百思不得解。 相思吞咽了口唾沫,摇摇头:“没,我就是不大舒服,阿兄我……我先回了。” 她如今移居到了钟太妃的宜兰居,同他不在一处,也少了许多尴尬。 她觉得自己像那怀春的少女,对阿兄的心思越发龌龊了。 阿兄说过,日后是要娶她的,有意无意说过很多次。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这心思不大妥当。 “哪里不舒服?又乱吃东西了?严重吗?还能不能走?”阿兄拽住她胳膊,蹙着眉,一迭声地问。 相思哭笑不得,摇摇头:“没事,我回去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了。” “不行,去东宫,我叫太医给你瞧瞧。” 从前她住的寝殿还留着,她的一些旧物还留着,一概没动。 相思却还是有些犹豫:“阿兄,我想回宜兰居。” 李文翾看了她一眼:“钟太妃年岁已高,怎好劳烦她操心,我照顾你一晚,你安分些。” 送她回宜兰居,他便不好再插手了。 相思“哦”了声,终是安分了下来。 太医来替她看了,开了些药,叫念春去拿。 李文翾瞧她面色通红,伸了手想摸她是否发烧了,又惊觉她这般大了,是不是不大合适,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她原本垂着头,倏忽抬了头也直了身,最后那手竟直接抚上了她的脸颊。 少女滑腻的肌肤,像是上好的绸缎,惹人遐想。 他尴尬地“咳”了声:“我还要出去一趟,你先好好休息。” 宴席正酣,阿兄作为太子不好不露面,他嘱咐她躺下休息一会儿,他去露个脸就回来。 可惜不知被什么绊住了手脚,他被灌了酒,醉得一大糊涂。 回了寝殿却还是先问相思如何了。 相思本就不严重,不过是借口不想在宴席上待罢了,这会儿早无事了,听徐衍说殿下醉得厉害,却不叫人进去伺候。 他一贯的毛病,不喜欢内殿待人。 相思思忖片刻,穿戴好衣服过去寻他。 寝殿内昏昧,他睡觉不大喜欢掌灯,吹灭了好几盏,只剩下角落一盏灯羸弱地亮着。 阿兄扯了衣襟,鞋履都未脱,蜷在床上,面色潮红,哼哼唧唧不知道说什么。 相思听见他叫自己名字,以为他同自己说话,凑近了听,于是便听到他喘着气说:“姌姌,腿抬起来些。” 相思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但总觉得那梦不大是好梦,他那语气,那气息,她只觉得她脑袋里炸起来的烟火比梅园的响亮。 她落荒而逃,再也不想管他了。
第十九章 相思回忆起那时候,又觉得甚是好笑。 大周自祖皇帝开始民风就颇开放,男女之事避讳得少,少男少女互相爱慕,暗自肖想,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阿兄那时虽就有些不大正经,可大多时候却严肃深沉十分冷峻,因而相思实在不太能想象,他其实背地里揣着这样心思。 她那时当真是吓到了。 不过如今成了婚,她合该狠狠嘲笑他才是,竟还是难以启齿。 都说近墨者黑,想来她脸皮也没增进多少。 送走阿兄,相思又爬上床接着睡去。 他这个人强势,睡着了也要手脚都捆住她,抱着揽着,挣都挣不开,其实他不在,她还能睡得更踏实些。 只是他恐怕也没大睡好,却还是要去早朝。偌大的王朝,每日要处理要操心的事那么多,阿兄真是辛苦了。 相思竟又梦到他,梦里他不由分说将她拽进怀里,梦里相思还处在成婚前,因而觉得甚是愤怒,大骂他轻浮浪荡。 李文翾把她按在床上,哄着她亲热,将她亲得七荤八素,两个人滚作一团。 事毕,她拽着里衣,哭得好生悲痛伤心,她竟和他私相授受,她也变得轻浮了。 她把自己哭醒了,醒过来的时候枕头都是湿的,她还在隐隐啜泣。 清醒后又觉得既荒唐又好笑。 听夏来外间等着伺候,听见娘娘哭了,顿时冲进去,半跪在床前:“主子可是做噩梦了?” 相思尴尬地笑了笑:“没事,做了个胡梦。” 听夏瞧主子没事,这才松了口气:“主子没事就好。” 她迟疑着,忍不住提了句:“陛下叫各宫无事不要打搅太后,估摸着也是变相软禁的意思,但太后似乎并不太甘心,昨日里她把两个侄女叫进了宫,在朝澜殿住着,两个人一大早在西华苑散步,和陛下撞了个正着。” 西华苑是陛下上朝的必经之路。 听夏总觉得有什么猫腻。 孙柔云和孙柔月,比相思还要小上一岁,父亲是尚书令,姑母是皇后,从前文华殿进学之时,旁人都尽量不招惹祝相思,她们却不大在意她,毕竟亲姑母确切是皇后,别说相思还不是太子妃,将来若真的是,也要管姑母叫一声母后。 这边是亲侄女,那边是假儿媳,孰轻孰重自然是一目了然。 姊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活泼些,一个内敛些,那活泼的没甚脑子,那内敛的却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温婉。 太子表兄如今变成了皇帝表兄,太后若真想亲上加亲,也不是不可能。 相思顿时有些头疼,却还是故作大度地笑了笑:“孙家的子孙辈里,男儿大多不中用,因此门庭衰败得极快,女儿倒是一顶一的出挑,那孙家姐妹虽跋扈了些,论才情却也是数一数二的,陛下若是要了,也是好事。” 孙家冒着得罪新帝的风险也要逼皇帝尊孙氏为太后,无非就是觉得同巫阳王的牵连不深,倚靠片刻可以,孙家长足的前途,还是要看朝廷里的关系。 孙若安汲汲营营一生,手腕自是了得,在她身上搏孙家未来,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孙若安把侄女送进宫,却又显得愚拙很多。 皇帝和太后的隔阂已然是这辈子都弥合不了了,来日若孙家姊妹想要得势,必然是需要站在陛下这边的,到时候若皇帝执意要太后不得善终,那两姊妹会不会让她变成孙家的弃子,都未可知。 对李文翾来说,养一对儿妃子,比尊一个太后是要舒心更多的。 相思觉得自己说这话很有中宫气度,可那心尖仿佛被针扎了下似的。 从前云月二姐妹就仰慕太子表兄,可惜李文翾没那个心思,但到底是表妹,比对旁人要和颜悦色些。 孙若安当然也生过撮合的心思,只是叫太子去皇后宫里和两姊妹吃了顿饭,相思就闹了好大一通脾气,阿兄一口回绝并保证从今后再也不同她们一张桌子上吃一口饭,相思才勉强消了气。 那时候当真是年少,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竟然连太子都敢叫板。 听夏盯着主子的脸看了会儿,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没说话。 从前三小姐无忧无虑的,如今也开始琢磨很多了,她不知道这是否是好事,是否值得。 但她只是个婢女,听主子的话就是。 不妄议主子,不妄议君上,便是她做奴婢最大的本分了。 她想起这个,便甚是担心念春,念春同她不一样,念春小时候也是过过几年小姐日子的,后来加逢巨变,才由主子变了奴婢,但跟着三小姐,没吃过苦,因而总还存着几分小姐性子。 念春昨日里多嘴说陛下对娘娘凶巴巴的,一转头,看到徐公公在身后,她瞬间惊得浑身都是冷汗。 听夏眼珠了转了一转,倏忽扇了她一耳光,厉目道:“娘娘说了多少遍了,不可妄议主上,陛下和娘娘且恩爱着,轮得到你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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