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抿了抿唇,小声辩驳:“是阿兄太过分了。” 李文翾又学她说话,低声重复:“是阿兄太过分了。” 相思深呼吸,身后乌泱泱跟着一众陪着出来的宫人,这会儿都远远缀在后头,一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地面看,丝毫不敢抬头。 她压低了声音:“以后史书上写阿兄,都没法下笔。” “孤管他们写什么,你拿这个吓唬孤,可是打错了算盘。” 相思摇头:“我吓唬阿兄做什么,我只是好奇,你这样被人知道了,在朝廷上还能不能镇住百官。” 李文翾笑道:“震慑他们可不靠气势,你若实在好奇,下回带你去早朝,孤给你安排个位置,你在后头垂帘听政。” 相思头摇得更狠了,这回更是面容严肃道:“阿兄跟我胡闹就算了,莫要在政事上胡闹,我虽没有太志向,可也不愿意做天下的罪人,你若好好的,是百姓的福分,也是我的福分。” 李文翾正经了些,抬手摸了摸她的眉毛:“没同你闹,日后……日后说不定会有这么一遭,你不必妄自菲薄,从前太傅常夸你来着。” 她其实具备一定的政治素养,有大局观,只是过于仁慈,倒是个守成的苗子。 “我又不是太子,日后也不必入朝为官,太傅随口一夸罢了。” 李文翾笑了笑,没再同她掰扯这个,只是指了指前头:“藏春园的牡丹又开了一些,带你去看看罢!” “嗯。” 相思拖着沉重的步子,拽着阿兄的手臂,到最后实在不想走,索性把半边身子的重量挂在他身上,仿佛再多走两步都能睡着似的。 李文翾无奈,只好蹲下来:“上来。” 相思也顾不得妥当不妥当了,趴在他背上,被他稳稳托起来。 她搂着他的脖子,含混说着牡丹都快开败了,又说待会儿去见姑母就能见到她的猫儿了,那猫生得颇神气,瞧着倒是很像他,她还给它起了个名字,没人知道。 叫什么来着? 叫…… 没声了,相思睡着了。 微风轻轻地吹,园子里几株粉牡丹散着淡淡的幽香,她的呼吸绵长,细弱的手臂圈在他脖子上,慢慢也松了力道。 李文翾轻声叫了句:“姌姌?” 没人应,真的睡着了。 他把她背回去,轻手轻脚放到床上,她半梦半醒地看他一眼,许是顾念他昨晚也没睡好,轻轻拉他的手:“阿兄,一起睡吧!” 李文翾掀开被子钻进去,叹口气,一边说着:“你怎么这么黏人。” 一边把她往怀里抱。 日日殚精竭虑,他觉本就少,安神香燃多少都没用,从前彻夜不眠,翌日里照样还是要批奏折,处理政事,早就习惯了。 可这会儿抱着她,本来觉得没什么睡意,闭上眼,却很快安稳地睡去了。
第二十四章 日过晌午, 祝绫玉才得了消息,说陛下和娘娘过会儿就到。 祝嵘和这位没大自己几岁的姑母正说着话, 询问家中状况, 郑氏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着,听他们讲奂阳的事,她嫁给祝嵘后没去过奂阳, 早先公爹还在时,曾说过要举家回奂阳拜祭,只是后来因政局纷乱,也就一再耽搁了。 如今只得感叹一句,世事易变。 几个人原本还纳闷, 相思说今日来, 可是到了这个时辰,也没消息, 只早上有个太监过来报,说娘娘和陛下临时有些事绊住了脚, 晚会儿再过来。 三个人听见消息,忙纷纷起了身,招呼家眷奴仆去往正门迎接圣驾和凤驾。 郑氏把孩子递给奶妈,整理了一下仪容,皇后没有归宁礼, 祝府只能算她半个娘家, 这会儿到底是头一回回来,她这做长嫂的,要给皇后长些脸面。 一入皇家深似海, 从此深宫高墙,只围着那一人转, 伺候圣上,自是无上荣光体面,可关起门来自己家里人说,姌姌那性子,实在是不如找个门第稍低些的,门风再严一些,最好是个斯文的读书人,日后和和睦睦,日子也更好过些。 郑氏远远地瞧过陛下几回,心里哪怕是无比感激陛下的恩德,也觉得有些怕,咱们这位君上,实在谈不上性情温和,发起火来更是气势骇人。 她没跟旁人提过,但心里却想过,陛下那刚登基,先帝连丧期都没过,便招呼也不打地把相思从奂阳接过来,如此隆重且强势,看似是荣宠,其实也未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霸道。 相思嫁过去,实在是不知是好是坏。 祝嵘说过,陛下刚登基的时候,朝中几个大臣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年岁大,功劳高,想给新帝一个下马威,谁知道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一番话直指由来已久的党争弊端,大殿之下鸦雀无声,赫赫天威有如实质。 自那后大家便知道,咱们这位新帝,实在不是那软柿子。 其实从太子监国之时便早有苗头,先帝晚年多疑且摇摆不定,对太子更是有诸多不满,太子能在四面楚歌的环境里还能把朝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进退自如,可见其心性。 如今先帝驾崩,太后被斩断羽翼,几个皇子发配封地的发配封地,处置的处置,如今这偌大皇城,几乎没有可以掣肘他的人了,到现在也没有人说的清那场所谓的“宫变”是否真实存在,而主谋又是否真的是四皇子。 只是那些猜测是皇帝自导自演这出闹剧的,声音稍大些的,很快不是被贬官就是被下放。 没多久那些声音就迅速降了下去。 新朝已立,即便有再多的疑窦,大家也都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天下,不过人心尔。 祝嵘再见到堂妹,却已经不敢直视于她了,既觉得唏嘘,又觉得心酸,仿若真的是个嫁女的老父亲,看着女儿已然为他人妇而生出许多的难过来。 相思却也是鼻子一酸,瞧着堂兄嫂嫂和姑母,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些悲伤来。 众人方要拜,李文翾便抬了手:“不必多礼,进去说话罢。” 瞧某人,都要哭出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欺负她了呢! 几个人犹疑着,徐德万一甩拂尘,笑吟吟上前,对着几人拱手道:“娘娘和陛下来访亲,祝大人和两位夫人都随意些,自家人,不拘那些俗礼。” 相思今日里穿着常服,明丽清亮的粉绿,倒像是个闺阁少女似的。 李文翾穿了一身月白的纱衣,他其实出门习惯穿玄衣,显得冷冰冰硬邦邦的。 临出门的时候,他非要去换,相思宽他的衣,抱了这身过来,埋怨道:“阿兄什么时候在意这个了,你的衣裳一年四季统共没几个颜色,无外乎司衣局给你变变料子和花纹,这会儿倒是突然讲究起来了。” 李文翾起初不吭声,换了之后往她身前一站,抱着她将她拖到铜镜前看:“瞧瞧,般配得紧。” 相思终于了然,隐秘地撇撇嘴:“不换也很般配,换了衣裳,显得绝色无双,却是我配不上阿兄。” 李文翾捏她的嘴巴:“少拍孤的马屁,孤还没到老眼昏花昏聩的地步,孤若不大打扮得年轻些,不知道得还以为领着女儿出宫呢!” 相思拍了他一巴掌:“阿兄胡扯些什么。” 未免夸张了些。 两个人出了殿门,阿兄牵着她的手,她时不时余光瞧他一眼,他平日里除了逗她玩的时候,大多是不苟言笑的,显得冷漠肃杀,倒确实很显……年纪。 倒不是他长得老,只是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老练,叫人会忽视他其实也不过是刚及冠没几年的年轻人。 “你偷偷看孤干嘛,要看就光明正大些看,孤又没不让你看。瞧自己夫君,你害臊什么。”李文翾瞧着一脸严肃,倏忽转头冲她笑。 相思被抓了个正着,不由脸红心跳,强装镇定道:“陛下再大些声,满皇宫都要听到了。” 两个人手牵着手,本就显得腻歪,相思几次想挣脱,可其实她自己也舍不得,于是就那么任由他牵着了。 可他偏偏嘴上也不饶人的。 李文翾若有所思地“嗯”了声,语调拖了很长很长,然后才拖出一句:“听到又如何呢?” 他像是真的不理解似的。 相思的沉默震耳欲聋,她的无言以对都快写在脸上了,最后许久才叹了口气:“阿兄,你在败坏两个人的名声,日后传出去,你就是个耽于女色荒淫无度的君王,我就是那个祸国祸君的妖后。” 李文翾“嗤”一声:“没用的东西才会把罪过都推到女人身上,孤于政事上从未懈怠,他们若要在孤的闺房之乐上挑毛病,孤就把他们都丢到护城河里去喂鱼,一个个闲得没事干不如去护城河里捞鱼,晚上还能给他们老婆加个菜。” 相思扯了他一下:“阿兄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传出去像什么话。 李文翾抿了抿唇:“孤不说了就是,且不说这里都是孤的人,有没有人有胆子传,便是真的传出了,顶多就是件闲闻轶事,你说你整日里胆子芝麻大点,那么谨慎做什么,年纪轻轻没有丝毫活力。” “从前阿兄也是谨小慎微的,现在倒是来数落我,若是人人都恣意妄为,天下岂不乱了套。”相思觉得他现在倒像是越活越幼稚了。 李文翾叹口气:“你是看不出来孤故意逗你吗?不过是想叫你放开一些。后宫的礼制本就压抑,孤受尽苦楚,便盼着你能松快一些,孤从前委屈你很多,如今孤还能做主,人确切不能恣意妄为,可孤却盼着能给你尽可能的自由,让你能稍稍放肆些许。” 他从来都是没个正经,不是逗她,就是故意气她,总是要看她气急败坏跳脚才开心,头一遭这么掏心肺地说话,相思一时觉得心里怪酸楚的。 “阿兄,我知道,可我不想给你惹事。我也不知道你能爱护我到什么时候,能容我到什么程度,你同我讲不会纳妃,我心里高兴,又觉得将来便是你变心,我也没有法子,我每天都既开心又忐忑,想和阿兄白头到老一辈子两个人过,又觉得是奢望是妄想,阿兄,你叫我怎么办呢?”相思低声说着,音调婉转,如泣如诉。 李文翾无奈,把人搂进怀里抱了抱:“罢了,许多话讲出来,也不过是空话,孤懂你的意思,可是祝相思,孤同你认识这么多年,你从八岁就跟在孤身边,你说不不知道?”他恨恨地咬着牙,掐她的脸,“你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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