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抬手要打她,她仰着头,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母后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你生病了还为我动怒,父皇知道了会心疼的。”她起身小跑着去拿戒尺,然后回来继续跪好,把戒尺塞进相思的手里,“母后用这个打,别累着自己了。” 徐衍在心底叹了口气,公主殿下她将陛下无耻中透着真诚、真诚里写满了套路的劲头真是继承了十成十。
第四十九章 相思最后还是敲了她一戒尺, 懿安倒是有骨气,低着头也不反驳, 虽然眼泪啪嗒掉。 相思断断续续一直低烧, 身体也一天弱似一天,这会儿发个脾气,气得大喘气, 止不住地咳起来。 夭夭直起身,给母亲顺了口气,有些心疼地抱住母后,这下真的愧疚了,啜泣着说:“娘亲, 对不起。” 相思也不打她了, 只是仍旧怒视她:“你是对不起我吗?徐将军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此无妄之灾?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住不上房子, 你去看看,那些没有一瓦庇身的人, 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胡闹也有个限度,你是不是觉得你父皇宠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懿安第一次看母后动这么大怒,她瑟缩着后退半步,呢喃着说:“对不起。” 不多时, 陛下就闻讯而来, 他有些紧张地抱住相思,轻轻拍她的后背:“别生气,孤来教训, 好不好?你休息一下。” 原以为是小问题,请了不知道多少次太医, 却眼见着身子一天天弱下去,幼时母后的记忆席卷而来,叫他觉得无比慌乱,若不是相思拦着,他恐怕早就对着太医院发泄了。 那也是李文翾第一次罚夭夭,她去跪祠堂,徐衍也跟着跪。 纵容小主子,他也有过错。 她跪在里头,徐衍跪在外头。 外头下了雨,很快噼里啪啦响起来,徐衍扭头看一眼,雨幕迷蒙双眼,尽管雨声很大,可无端叫人生出几分与世隔绝的静寂来。 他是永平十四年出生的,家中行二,性格木讷,小时候体弱,也不大能吃苦干活,在家里备受嫌弃。 但他手长脚长,十分灵活,后来病重之时被挑去给太子做影卫,宫里头给他父母好大一笔钱,并帮他看了病,如此他和家里便没什么关系了。 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非是不愿意,只是觉得和那个家再没什么牵连了,他们见了他,总是很谄媚,兼之害怕,大约是觉得从小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病重之时其实已经放弃了他,怕他报复。 其实他虽然在太子殿下面前当差,却并没什么权力去报复谁,他也不想,他只是个死士、护卫,为了保护主子而生,必要时可以用自己的命换主子的命。 他知道娘娘为什么那么生气,他比陛下要大上两三岁,几乎是从殿下记事起就陪在身边伺候的,死士并不是普通的侍卫,他本质上是奴,是生是死,全在主子一念之间,他从小就知道,没有主子,他早就死了,他每多活一天,都是主子的恩赐。 所以陛下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永远无条件地服从陛下。 后来,他也听娘娘的,因为陛下爱重娘娘。 如今,他也听小殿下的,因为陛下疼爱太子和公主。 他觉得,哪怕是陛下想要他的命,他也会洗干净脖子,乖乖伸过去等着。 何况只是区区一处房子。 可娘娘总是心软,她对谁都心软,她知道死士其实是训练来为了主子填命的时候,她就抹了泪,后来陛下就再也没把他当过死士看待,只当他是寻常侍卫,再后来陛下登基,他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娘娘后来赐了他一套宅院。 其实他住在哪里都好。 他在宫里也分得一间房子,他住在那里也不错的。 娘娘大约是觉得,他拥有的实在太少了,连唯一一间体面些的宅院,也被公主殿下拆了,所以才会那么生气吧! 其实他并不在意,公主也并不是心血来潮故意恶作剧,她觉得文史重要,各种术法也很重要。 她想要的东西,六部总会格外重视些,她只是希望能够督促户部早日完善营造典录。 她不想去看那园林建造,也是觉得太过于精巧,她只想观摩一下普通的宅户院落是怎样造就的。 她从前去郊外游玩,刚下过暴雨,发现村民们在修缮自己的草屋和泥屋,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那时候他告诉殿下的是,百姓日子就是不断摸索过来的,口耳相传,总会越来越好的。 她不解,为何宫中的房子可以修建得那么好看且结实,普通的百姓却还在摸着石头过河缝缝补补寻找更好的房屋修缮之法。 公主尚且年幼,却已然心怀天下悲悯众生了,徐衍其实觉得很欣慰。 尽管或许没有人相信,小殿下她才这么点大,却已经开始思考各种各样的“大事”了。 毕竟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太子殿下,还十分懵懂,他得知妹妹又闯祸,也不敢去求情,只是让大伴撑着伞送他过来,他陪着妹妹一道跪。 他偷偷给妹妹塞了护膝,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儿枣饼。 夭夭小口吃着,有些难过地说:“哥哥,我好像把母后气病了。” 阿鲤给妹妹擦眼泪,说:“你是该要听话些,不过母后不是被你气病的,不要胡思乱想。” 不知道跪了多久,夭夭扯哥哥的袖子,“又没罚你,你快回去。” 阿鲤只是摇头,哪怕只比妹妹大一炷香的时间,可他却很有哥哥的架子了。 夭夭知道他纯善又固执,于是嘟囔了句:“哥哥真是笨死了。” 阿鲤只是弯了弯唇角,他也觉得妹妹更聪慧些。 “你今日为何要拆徐将军的房子?”阿鲤问她。 夭夭低着头,已经不太想回答这件事了,她只是说:“本来打算还要重建的。” 阿鲤皱皱眉头:“你该先请示父皇和母后的。” 母后生气,大约也是气她主意大,任性妄为。 夭夭有些难过:“父皇很忙,母后又病了。” 她毕竟还年轻,并没有想得那么深入,只是觉得自己可以。 外面雨越下越大了,风吹过来带来潮湿和冷意,阿鲤把外袍脱下来给夭夭披上。 夭夭扭头冲着外头的宫人说:“去拿衣裳过来。” 然后低头看哥哥,“你总是不舍得使唤他们。” “他们也挺辛苦的。” “在其位谋其职,他们的职责就是伺候好你,就像哥哥的职责是做个合格的储君,将来为天下谋福祉,若他们不伺候好你,回头又问挨父皇和母后的训斥,哥哥便是在害他们。” 阿鲤脑子转了一圈,低头“喔”了声,慢吞吞道,“知道了。” 徐衍疑惑,公主和太子,怎么会性格如此迥异呢? 寝殿里,李文翾正喂相思喝药,她最近日日喝苦得要命的药,只觉得人生都灰暗了。 这次喝完,她直接吐了出来,还不小心吐在阿兄身上了。 她拿袖子轻轻给他擦,却又忽然没有力气,只是轻轻抱住他,“阿兄,你现在好严肃,我觉得都不亲切了。” 她跟他贫嘴,他却只觉得心如刀割,他紧紧拥着她,“姌姌,你要快些好起来。” 相思却总有种莫名的直觉,觉得这次怕是不能好了。 可她不忍心让阿兄难过,于是她轻轻“嗯”了声。 “阿兄,夭夭她聪慧过人,因而自负自傲,你不要总是惯着她,做错了也要骂她的。” “孤知道,以后不会了。” “阿鲤温善,确切是个很好的品质,可做储君,温善可亲,怕是要挨欺负的,你要多教导他。” …… 李文翾终于听懂了她那仿佛交代后事的语气,顿时神色一凛,蹙眉道:“孤一向脾气不大好,没你看着,怕是教导不好。” 相思只是轻轻抚摸他的脸:“阿兄你骗人,你其实再好不过了。” “孤一点都不好,在你面前也不过是装的罢了,你要是不管着,孤指不定做出些什么。” 相思也听懂了他语气里强硬的不舍。 近乎无理取闹了。 她叹了口气,“阿兄,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很知足了,若是命中有此劫……” 李文翾打断她,双目赤红地咬她的耳朵,示意她闭嘴:“孤不知足。”
第五十章 相思不再说话, 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个秋末,似乎雨水格外多一些。 之后连续三天的阴雨, 让相思的身体变得更虚弱了。 她的腹部始终没来由的隐痛, 仔细算来已经迁延两月余了,起初只是轻微的不适,可却迟迟不见好, 一直反反复复,最近甚至变得更严重了些,太医换了无数种方子,最终都没有太大的效用。 于是李文翾开始去民间征集名医。 他开始变得急躁、易怒,除了对相思还算耐心, 对其他事都表现得极为不耐烦。 相思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只是一遍一遍笑着说:“没事,并不是多严重, 没准过几天就好了。” 只是几天又几天,好像没有尽头。 相思知道, 阿兄的生母就是这样去世的,瞧着没什么大问题,可身体却一天弱似一天,直到过世也没诊断出究竟是什么病。 所以他才会那么紧张吧! 相思起初还安慰他,说她不过有些微的发热和腹痛, 大约只是身体弱了些, 过几日说不定自己就好了,那时候她感觉自己精力还很好。 只是没想到,两个多月过去了, 竟毫无好转的迹象。 于是她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 只是看着李文翾的样子,她都来不及为自己难过, 反而有些替他悲伤。 从前她总怕他没那么钟爱自己,现在却有些怕他太在意自己。 要是她不在了,他怎么办才好呢? 从前太傅说他这个人重情,对一个帝王来说并不是一个太好的品质,她到现在才有些理解其中含义。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有时候死亡反而是解脱,对活着的人来说却是折磨。 她并不很惧怕死亡,只是觉得有些不舍。 她经历过的第一次死别是父母的离世,那种突如其来的悲痛迎头砸下来的时候是没有太大的感受的,她平静地从显龙关回奂阳,然后在某个深夜,守在父母的灵前,想起一件极其微小的往事,是母亲劝说她夜里凉,要记得加衣,夜里的冷风吹过来,她瑟缩着脖子,突然就悲拗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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