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帐顶,感觉到肩头微冷,落下青年的软唇。 沈怀珠只是迟疑了一瞬,便伸臂攀住他的脖颈,主动迎身贴上去,轻吻他红透的耳尖。 齐韫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盯着她:“沈怀珠,你……” 半晌憋出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少女一双光洁的藕臂勾着他,微微喘息着,娇眼波光盈溢,红唇微张,如酣春时节露庭下濯水的芍药,“你又在做什么?” 齐韫咬牙撤身,不经意瞥见她软白起伏的胸脯,下腹那股燥热再度翻腾,他一把扯过堆叠在榻内的棉被,将她裹了个严实,起身要往外走。 沈怀珠捏住他的衣角,闷声闷气道:“齐韫,当年之事,你我应当有所误解。” 齐韫叹了口气,又是十足的妥协姿态,“知道了。”
第42章 齿痕 齐韫不会信沈怀珠的话。 两年前的教训足以让他恇怯不前。 那时他深陷金鹊门的泼天大雨, 最后的记忆是后腰腹的剧痛和她绝尘而去的背影,身后是疾奔而来的撼地雷蹄。 再睁眼,已是事端平定的十日后, 裴子珩深恶痛绝地告诉他, 沈怀珠是陇右细作,是明月阁的刀术佼佼者。 她受命来到他身边,步步为营潜进河西, 与沈雪霄里勾外连,最后抢马直奔鹊关, 只差一步就大计得逞。若非他们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换而言之, 她所有与他预谋的接近, 都没安好心。 虽说只是一面之词,齐韫仍是接受了。 实则, 他不是没想过她是否有什么隐衷,亦或出于逼不得已, 可她下手委实不算留情, 那一刀, 几乎是要了他半条命。 她一切的可疑,出事前的种种反常,都无法让他说服他自己。 尽管如此,齐韫还是三番五次派人打探她的消息,结果无一例外, 皆是她如何如何惬心,如何如何得意。 后来他厌倦于这样的回答,也到底看不透她的情意,便再不刻意去听沈怀珠这三个字。 他其实没想过她会回来, 也许她本也没想回。 只是他实在思索不明白,他这样徒添烦恼将她困在身边,究竟在奢求什么? 营地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去,今夜无月,天边寒星稀疏,却异常明亮,营帐间巡夜的士兵脚步沉重,摇曳的炬火时隐时现,将他的面容也映得晦暗不清。 朔风呼啸着从身上刮过,直逼他的心骨。 齐韫兀自在帐外立了半晌,直到内里一腔火气尽数消去,他才深吸一口冷气,转身回帐。 他出去的时间太久,以至沈怀珠已等他等到睡着,不过仍是睡得不安稳的,缩着脑袋抱被蜷成一团,桑蚕茧似的,瞧着是冷极的模样。 他不惧寒,冬日用炭只觉得燥,军营里炭薪供应不算多,他的份例便全填给了军中伤患,也只有这次沈怀珠回来,他才将原来的又拨回了手中。 不过全在主帐,不在这里。 齐韫没有立即上前,只是不远不近地瞧着她,内心几度挣扎一番,最终近乎无奈地垂眼,从唇间溢出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他还是控制不住喜欢她。 所以在她说二人之间存在误解,要做出解释时,他才会心生侥幸,抱有期待。 适才一通寒风吹下来,他的心思着实冷静不少,其实她是不是仍要骗他又有什么关系?归根结底,他总舍不得真的拿她怎样。 齐韫如是想着,上前就这棉被将她打横抱入怀中,确保她不会在路上受风,这才调转脚步,往主帐去。 沈怀珠心中还是偏信他,也是今夜累的很了,昏昏沉沉不曾睁眼。 齐韫放下她,欲要替她掖严被角,起身之际,觉出颈前的一股拉力。 少女一双翠眉紧拢,半梦半醒间攥住他的衣领,冰凉的指尖无意识探进他的领口,触到他的一片温热,“你别走……” 是口齿不清的呓语。 也就在这时,她意识不甚清明,不会记得他做过什么时,齐韫才会稍稍展露一些柔软。 他指腹轻微摩挲过她额角的绒发,哄声道:“你冷,先松手,好不好?” 沈怀珠不松,反倒愈抓愈紧,于是齐韫不得不覆上她的手背,将她的手指一根根从衣领上掰开。 少女的眼角沁出泪珠,他便俯首轻轻吻去,淡红的嘴唇浸润一点水色,咸而涩的味道漫上舌尖,恰与他此时的心境契合。 齐韫其实在这里陪了她很久,只是沈怀珠不知道,她久违的睡得心安,醒来帐中空无一人,唯有烧尽的炭火尚且留有余温。 沈怀珠觉得口中乾渴,颇有些难耐,于是勉力支起半边身子,摸向榻边隔了夜的冷茶。 她方才睡醒,眼神尚是迟钝模糊,嘴唇将将碰上盏沿,尖锐的刺痛令她手腕一颤,冷茶洒了些许,泅透身下的茵蓐,这才有些清明了。 唇上似有什么殷了出来,沈怀珠伸指一沾,沾下一滴鲜亮亮的血珠。 她便想起昨夜发生过什么了,下榻抓起铜镜凑近照了一遍,分外明显的齿痕,此时连稍稍扯动都带着疼,确信是齐韫咬的。 她心中有些恼,偏又无处发作,遂将铜镜往矮几上重重一搁,低声啐道:“戎犬转的不成!” 这处被骂做戎犬的某人才将处理好昨晚夜袭事宜,甫一归帐,又命人唤来了江瑜之。 此他时正隔着沙盘中堆砌的山丘河流、关隘要塞,遥遥审视着那头,目光冷然。 江瑜之拂了拂衣袖上的沙粒,神色淡淡:“看来将军是要问我的罪了。” 昨夜,的确是她放沈怀珠走的,不过并非出于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实是沈怀珠的话打动了她—— “西地苦寒,军中不缺医卒,江医士自幼在京都长大,皮肉娇嫩,虽性情坚韧,可此处无亲无故,你千里迢迢奔波而来,当是心甘情愿的吧。” “可我不是。” 江瑜之闻言默然,她的确不适应西地的时气,西地太冷悍,与温和明朗的京都相差太多,即便来此一事并不受她掌控,可她当真是情愿的。 还有什么比情愿更重要? 横拦在沈怀珠身前的手臂缓缓放下,江瑜之闭了闭眼,轻声道:“秋风忽起溪滩白,零落岸边芦荻花,西地确实不适合我,或许扬州会好些,你若去了,代我看一眼那里如雪的芦花罢。” 帐外阵阵阴风打断她未尽的思绪,紧闭的帘栊渗入丝丝寒气,让人为之瑟缩,江瑜之分神想着,今夜大约又要下雪了。 “太后娘娘金口玉牙指来的人,我岂敢问罪。”青年讽刺出声。 江瑜之皱了皱眉,“齐韫,你一到沈怀珠的事情上,就不讲道理。” 齐韫没有否认她的话,指尖漫不经心捻着手边的沙子,“江医士想讲什么道理?” 江瑜之迎上他乌黑深邃的眼眸,心中暗自喟叹,终究还是没有避开,“沈怀珠这身沉疴宿疾,并非一朝一夕所至,你应当清楚。当年之事发生的太仓促,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偏误,亦或发生了什么变数,除了她自己,无人知晓,这一点,你应该也清楚。” “你心中放不下她,却不肯给她张口的机会,平白浪费光阴,消磨以往情意……”她说着一顿,微不可见地摇头,“柔茹寡断,这不像你。” 青年半嘲半笑:“她这把繁花作表的利刀,让我不得不寡断些,何况,她如今就在这里,时光还有大把可以挥霍,至于情意……江医士未免管的太宽了些。” 江瑜之见他固执,直捷了当刺道:“她说不情愿,不情愿留在这里。” 齐韫面色有片刻凝滞,随即冷笑出声:“事到如今,由不得她情不情愿,这不该是你放她走的理由。” 他似乎不愿再听太多,背过身道:“江医士孤身赴西地两年,实在不能继续在此耽误年华,不日便启程回京罢——” “顺便,告诉太后,末将忠心耿耿,愿沥胆堕肝推戴正统,不必再使这些迂回法子。” * 江瑜之就这样匆匆走了,匆匆到甚至来不及与沈怀珠说上一句话,只留下炉中煎了一半的汤药,和那本没来得及带走的旧医书。 沈怀珠烦闷了两日。 不单单是忽然失去了江瑜之作伴,还有齐韫的言而无信。 分明许诺了会回来听她的辩白,却趁着她昏睡将她安置回主帐,自此不了了之,竟再没有露过面。 他倒很贴心的把绿凝接了过来,沈怀珠气顺后少骂了他两句,与绿凝抵足长谈。 绿凝如今在府中照料裴葭葭的衣食起居,因着小娘子年前开了蒙,她成日跟着,耳濡目染识了不少字,行事也稳重许多,再不是那个从前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丫头了。 她只字不提当年巨变,也不问沈怀珠消失的这二年,只是两手搂着她,小声说:“娘子,你瘦了。” 沈怀珠拍着她的背,无声地笑:“那我多吃些饭。” 第二日吃饭时,绿凝看到沈怀珠唇上血痕斑斑,甚至因此无法用热食时,还是红了眼眶。 她已然知事,自然清楚这齿痕是怎么来的,忍不住责怨道:“郎君不知心疼人!” 说着站起来转身往外走,似要找他讨个说法,沈怀珠叫也叫不住,想到先前齐韫失约的事,心中有了打算,便随她去了。 齐韫没想到绿凝时隔两年,非但不爱轻易掉眼泪了,还有胆子找到他面前,梗着脖子控诉他的种种作为。 听到沈怀珠因唇上的伤,张口困难,只能吃放凉的饭菜时,他面色凝下,回道:“我知道了。” 深夜,齐韫去了主帐。 他不知自己何时养成了这般藏头露尾的习惯,总之,他仍做不到那样毫无负担地直面她。 焉知他心中无愧? 绿凝在榻边熏了助眠的安神香,沈怀珠睡得很沉,他蹲下身,轻剥开少女软嫩的唇瓣。 是他当时没了分寸,咬的狠了,内外皆出了血,她的唇如今还肿着。 他从怀中掏出特意携来的生肌止痛的药膏,在手心捂热了些,才用指腹沾了,细细为她搽抹。 烛灯无声晃了两下,昏昧而泛着淡淡的油脂气息,映照青年半跪在榻边身影。 他俯首低眼,动作小心,在少女皮肉极薄的地方触碰流连。 抹完后,药膏被放置在少女枕下,齐韫一回神,才发觉因着他的动作,沈怀珠的双唇迟迟没能闭合,竟在不知不觉间流出一线晶莹的涎水。 他忍俊不禁,唇角一提,险些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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