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韫唇角不自觉微微勾着,却在感受耳廓和脖颈处的温热时面色一变,低声斥责:“别乱蹭。” 沈怀珠不知是听了他的话,还是人累了,很快消停下来。 他走的很稳,沈怀珠昏昏欲睡,说出的话语调不清:“齐韫,我们一辈子这样吧。” 玉山亘野,万籁俱寂,青年侧头看一眼她,垂眸敛下眼中的温柔之色。 “嗯,一辈子这样。”
第46章 明月珠 湿透的鞋袜不能再穿, 齐韫索性伸手拽了,也未让沈怀珠下地,手臂轻巧一个提转, 将她揣进怀中, 用大氅连人带脚裹严实,半点不敢耽搁,迅速回了府。 绿凝担惊受怕一个前夜, 此时见到沈怀珠没有大碍,心中石头落地, 开始前前后后忙活起来。 沈怀珠则被熏炉的暖意扑得愈加乏困,又念着齐韫方才走前让她等一等他的交代, 是以此时整个人歪在床栏上强撑意识。 蓦地感觉有人摸向自己的脚, 拉着正往什么热气蒸腾的地方引,沈怀珠睁眼一看, 睡意瞬间去了大半。 她其实不习惯由人伺候,从前在幽州受着, 全是为了做戏做全套, 瞒过齐韫法眼, 而今真正做回她自己,不论绿凝算不算得上她的奴婢,沈怀珠对此都无法坦然接受。 她几乎是下意识便收回了脚,又怕惹得绿凝误会,挤出的笑有些僵, “我自己来。” 说着探足没入匜水中,轻轻拨动两下。 绿凝看着着急, “娘子这脚还是要按一按的好。”说着又要上手。 沈怀珠迅速横臂拦住她的动作,还未来得及开口拒绝, 便听房门响动,屋外游荡的寒风乘机钻过罅隙入内,被齐韫挟着进了内室。 他见状了然,朝绿凝吩咐:“你先下去罢。” 绿凝只得作罢,把房间留给二人。 沈怀珠见着他,那股倦懒劲又犯了上来,默默无言中瞧他一面近前,一面卷起袖口,极自然地在盆匜前半跪,握住她的双足,亲手为她濯洗。 热汤撩动,足踝被拖拢,少女的脚生的秀气,青年掌宽,把在手中羊脂玉似的,沾水后莹光致致,粉光若腻,带着种莫名的招引。 沈怀珠不知齐韫心中所想,只觉得他为她濯足,时而揉捏时而抚弄的,不像伺候,倒像调情。 最终实在看不下去,用脚背碰一碰他的手心,提醒道:“水要凉了。” 齐韫后知后觉,起身命人将水挪走,又用巾帕擦净了手,方才开口:“不是要新岁贺礼么?” 沈怀珠愣怔,这话不过是二人于雪原上看焰火时,她随口一说,那时炮竹齐鸣,嘈杂贯耳,她当他不曾听清,没成想是搁在了心里。 她弯了弯眼:“什么贺礼?” 齐韫手指绕着她柔软而冰凉的发,低眉注视她,“本想为你打一支不会断的簪子,后来想想,这世上似乎没有不可折断之物,也没有不会消亡的人或事,所以延误了许久。” “后来入陇右一趟,我方明白,这世上最难斩断的,是血浓于水,人之长情。” 沈怀珠对他的话感到诧异,正待发问,便见他变戏法似的,手一翻,亮出颗拳头大的明月珠到她面前。 她惊讶地睁大双眸,有些不确定道:“这是……” 青年轻拍少女的后背,肯定她的猜想,“沈雪霄孤恩负德,把你骗走的宝珠。” 此时此刻,沈怀珠惊讶的已不止这些,她接过明月珠,恍惚半晌,才像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都知道了。” “困在陇右时知道的。”齐韫轻描淡写,“两年前从幽州别庄被你救走的怕事鬼,是他,助我们脱出重围,放火烧毁明月阁,然后亲口告诉了我这一切。” 他定定瞧她,语气柔软而带着复杂,是在说,他都知道了。 无论是她的过去,还是当年金鹊门原委,还是……他们之间空白的那两年。 沈怀珠不说话,只是仰头望他,波光粼粼的眸子倒映出一个他,只一个他。 齐韫觉得她现在的模样动人的紧,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卖惨道:“他当时可是举着你的回鸣刀,嚷着要和我拼命呢。” “回鸣?”沈怀珠思绪被扯偏。 “嗯,它也回来了,不过已被送去重新削厉,过几日你才能见到。” 所有关乎她的东西,齐韫都想法设法替她拿回来了,沈怀珠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鼻头也不自觉酸了一下,放轻声音道:“你的贺礼,我很喜欢。” 齐韫好笑,“这算什么贺礼,这本就是你的东西。” “难不成还有?”沈怀珠眨了下眼中水光。 齐韫从怀中拨出枚纹路繁复的符碟。 这物甚被找回他手中时,上面还沾着沈怀珠的血,血迹经久干透、发污,浓重而不小一片。 他寸心如割,颤手将其细细抹净,在身后蓄势的箭雨落下之前,对人头遮掩攒动的对岸道:“沈雪霄,我的人在你这里受过的苦,你总要千倍百倍的偿回来。” 这些事,齐韫不会同沈怀珠讲。 “之前你不是问我,拿着这兵符能不能号令我手下的兵?” 沈怀珠笑着回述他的话,语气哄孩子一般,“这兵符,不若我们大将军管用。” “现在管用了。”他俯身与她平视,两臂撑向她身体两侧,独属于他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在你手里,它就管用。” 掌心一沉,那声音再次低低飘入她耳中,尾音勾着缱绻情意,“沈娘子,我把身家性命,就都交到你手里了。” 青年的话春风一样拨动沈怀珠的心,令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池泛起一圈又一圈,怎么也荡不平的涟漪,她一时竟不敢看他。 齐韫仔细端详近在咫尺的少女,长长的眼睫随着目光无声低垂,在榻沿明月珠的清辉中,镀上一层旖旎的光影,视线已从少女的眼睛下移至红润的花瓣唇上。 情动难耐,他偏头轻轻吮上。 火烛轻颤,暧昧酦酵,窗外的雪飘飘扬扬洒落,温暖如春的室内人影交缠,不过片刻,内里忽然传出一声不合时宜的沉闷痛呼。 齐韫起身,触到唇上溢出的血珠,懵了一瞬,而后想起什么,憬然有悟:“这么记仇?” 沈怀珠愉悦地轻哼一声,十分满意。 上回他发疯把她的嘴唇咬破,害的她好一段时间不能安生用饭,这回也且该轮到他了。 齐韫却是笑了,他眉眼偏冷峭,又上过战场见过血,平时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而此时,他眉眼盈盈舒展,冷意尽消,一瞬间如冬雪融释,春兰馥郁,配着唇上那抹将点未点的艳红,竟有种精魅般的蛊惑。 沈怀珠顿感不妙。 果见他再一次欺身,轻轻凑唇,哑声说:“疼也要亲完。” 血珠被啄在少女唇上,慢慢碾转开来,又被他一点一点吞吃腹中。 明月珠骨碌碌滚落榻边,室内唯余唇舌交缠的濡湿声响。 沈怀珠被压在榻上,很快觉察到他身体的变化,与上次在大帐他那样失控一般,无法忽视地硌着她。 她心生无措,一时不知该如何作为,倒是齐韫当先偏过脸去,停了吻,俯首埋入她的肩颈,低喘着平复情.欲。 沈怀珠不确定他的状况,遂紧声问:“齐韫,你还好吗?” “别叫我。”这人闷声说。 她不知道自己被吻过后的声音带着挑弄人心的酥软,有多意乱情迷。 他兀自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翻身躺到她身侧,牵住她的手,“沈怀珠,我们尽快成婚吧。” 沈怀珠转头看他,对上他极认真的神色,她笑了笑,说:“好。” * 骤雪初霁,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昨夜闹的太晚,沈怀珠也不知自己何时睡去的,模模糊糊望见庭院里随风摇曳的彩旆,才豁然想起今日是元日。 寻常人家的元日,沈怀珠不曾经历,也不知是个什么过法,正是靡所适从,绿凝推门进来,高高兴兴说了些贺节之辞,命人端来粉荔枝匕、桃汤,索饼等,“娘子好赖吃些,外头的百戏快开始了!” 沈怀珠趋步前去盥洗,问道:“他们都去瞧百戏了?” “还没有,主子们都在前厅吃传坐酒呢!” 沈怀珠含糊应好,心说今日于理于情也该去拜见方大娘子,匆匆吃过几口,梳整好后正打算出门,外头却先有人叫嚷:“沈怀珠!你给我出来!” 一听这声音,沈怀珠起了兴会。 昨夜齐韫已同她交代清楚,关于当年裴子珩是如何掐头去尾,掩藏事实,害的齐韫与她误会颇深的,沈怀珠既知晓了其中始末,依着她的脾性,又怎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她冷笑出声,抄起炉子旁的火筯,气势汹汹杀出门去。 绿凝一瞧势头不对,连忙迭步追上,“娘子!使不得啊!” 裴子珩本是来找她算昨夜的账的,这沈氏女劫走他的花炮便也罢了,竟还抢了他的马,害的他因此失约,还差点被母亲的人发现,至今也没见到心上人的面。 此时正是一肚子火气没处发,一抬头对上两根烧得黑漆漆的铁筯子,显然不信沈怀珠真的敢对他动手,满脸讥讽地道:“你还要打我不成……” 话未说完铁筯子就重重落到了裴子珩身上,将他打的往前一个踉跄。 裴子珩忍着痛不可置信回头,“你真打啊!” “不知恩谊的竖子,我还打不得了!”沈怀珠指着他骂。 听到这话,裴子珩哪里还反应不过来,他自知在此事上理亏,半句也不敢反驳,拔腿就往外跑。 两个人你逃我追,惊得沿路仆婢纷纷退让,亦有好事者将此事偷偷传至正厅尊前的二位耳中,引得他们相继离席。 这厢裴子珩在转角猛地撞上一人,待看清了来人面容,感动的险些掉下泪,一溜身躲到他身后,告状道:“爹!沈怀珠疯了!她打我!” 对方靠山一至,沈怀珠难免势弱,举着火筯,扔也不是,藏也不是,只得讪讪收回手,再对上裴青云目光中的沉沉威压,有些退却地往后倒了半步。 只是半步,她便猝不及防撞到身后青年坚实的胸膛上,他的大掌不动声色在她后腰扶了一把,安抚之意明显。 一时谁也没有先开口,父子二人无声对峙。 不过片刻,裴青云伸手便将裴子珩从身后扯出来,动作分毫不手软,还不忘踹他一脚,“打你就打你!自己做的蠢事瞒过了旁人,自己也忘了不成!” 匆匆赶来劝架的方执玉见此松下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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