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客道:“不错,这难道不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么?” 丁阿三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造反便得打仗,打仗可不是什么好事,死的大多是平民子弟,那和我们杀人又有什么区别,还杀得更多。” 紫袍客脸色渐渐凝重,沉声道:“真不愿跟随我么?” 丁阿三的声音也大了些:“老大,倘若有人要杀你,我丁阿三拼命也要保你,替你挡刀挡箭,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你要我帮你杀人,还要造反那种杀人,实在抱歉,这活我干不了。” 他转头看了初四初七,又看了肃立在紫袍客身后的十五,嘻嘻一笑,那幅市井小民的神情浮上脸,抱膝坐了地上,摇晃了几下,又干脆往地上一躺,闭上眼道:“没办法啊,反正这条贱命就在这里,你们随便,要拿去便拿去,老子决不逃跑,决不还手。” 紫袍客看着他那幅无赖的模样,摇了摇头,冷笑道:“一个做杀手的人,轻视自己的命算什么本事,总有人的命会让你不敢轻视,把那姑娘带过来。” 丁阿三听到“那姑娘”三个字,心中一个激灵,一个骨碌站了起来。 砖墙之后,一个体魄雄伟的大汉阔步而出,手中牵了一条绳索,绳索的那一头是一个双手紧缚,嘴上也缠了布条的少女,一双泪花花的大眼溜溜直转。 那自然是吴宁儿了。 丁阿三转身怒视初四,恨恨道:“你不是放过她了吗,这条命是你欠我的!初四,你居然言而无信!” 初四那张木讷的脸上也闪过几丝惶恐,摇头道:“我没有,我放过了她的。” 紫袍客哈哈大笑:“初三,你错怪初四了,这姑娘不是我抓来的,更不是初四抓来的,是她自己要来的,你知道他来做什么吗,她冒充锦衣卫的身份,又哄又吓,想买通太湖帮苏州分舵的人,是来救你的,哈哈哈哈。” 他看着吴宁儿,翘起大拇指赞道:“姑娘十分聪明,能想到是初三以前的杀手同伴扣下的他,也能想到用锦衣卫的腰牌来吓唬锦绣堂的老板,还知道用金子驱使苏州分舵的人来抢人,居然还能判断出我们就在虎丘,真是厉害!不仅厉害,还有情有义,明明可以悄无声息地远走高飞,却仍然冒了风险大着胆子来救人。初三,这样的人,你还能轻视她的性命么!” 丁阿三看着眼泪花花的吴宁儿,重重叹了口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紫袍客道:“小江,把这姑娘的绳索都解了。” 吴宁儿一得松绑,几步跳到丁阿三身边,拉住他的手臂,指了紫袍客和那雄伟大汉,又哭又诉:“丁三哥,他们全是骗子,这个穿紫袍的是你的老大,哄我说他是锦绣堂的左老板,那个大个子也骗我,说他是太湖帮的江舵主,他们把我骗得好苦……我对不住你,不仅没救到你,还让我又成了人质,我太没用了……” 紫袍客道:“这话就不对了,姑娘,我可没有骗你,你问问这些人,我不就是锦绣堂的老板左逢时吗?”他又指了那句大汉道:“小江不就是太湖帮苏州分舵的江舵主吗?我们并没有对姑娘隐瞒身份。” 丁阿三道:“宁儿,我们的老大初一,真的就是苏州锦绣堂的左老板。至于这位江舵主,虽然我不清楚,我想老大不至于哄骗你的。” 左逢时昂首道:“哼哼,何止一个苏州分舵,就是太湖帮五个长老,其中三人也得听我号令,不然我如何得知初三在金山寺显露了身形,又继续在太湖附近出没的讯息,哼,又何止一个太湖帮,江南最强大的霹雳堂、京城混得风生水起的四海帮,我都可以染指。只是时机未到,我不出声而已。” 他背负两手,走到丁阿三和吴宁儿身前道:“小姑娘,是你要江舵主邀集一百个人,一哄而上砍翻我们,救了你的丁三哥出去,是不是?” 吴宁儿脸上涨得通红,低头道:“我没说要一上来就砍人,说的是没法子了才砍人。” 左逢时笑道:“那也差不了多ʝʂɠ少,江湖恶斗,不见血会让步么?”他转向丁阿三:“初三,我不是逼你,是上天要送这姑娘到我手里来。我且问你最后一句,你是否愿意跟我去创建伟业?” 丁阿三摇摇头:“不去。几十岁的人了,岂能随便说话不算数。老大, 我不听你的话,我把性命交还给你。不过我求你一件事,求你放了这姑娘。” 左逢时道:“为了这姑娘,你真于自己性命不顾吗?” 丁阿三却摇头:“不是为了这姑娘,这姑娘是我求你放过的,我是为了我自己,我想做一个人,有自己的人格的人。” 左逢时道:“不变了?” 丁阿三:“不变了!” 左逢时点点头,道:“你宁愿自己死,要我饶了这姑娘,本来不是不可以,但这姑娘意欲杀我,那么我杀她天经地义,你当初逃离半月,带来祸患无穷,论罪也是当死。不过刚才你说可以随时为我挡刀挡箭,我心中颇有慰藉,念在这个情分,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今日就来一出黑白判官吧!不过,另一杯酒,这小姑娘得喝下!“ 丁阿三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 左逢时道:“必须要死的两人,活一个下来,你们是划算的。” 两只酒杯,一黑一白,放在石阶之上,酒色清冽,散发出淡淡的酒香。 初七不再有嬉皮笑脸的神情,正色道:“初三,半月的规矩你是懂的,但凡立下大功又犯下大错之人,在功过难判时,就让天意来决定生死。这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毒药无色无味,饮下半个时辰后,无痛无伤而亡,饮下毒酒丢性命,饮下酒水得自由。老大让我再问一次,他再让一步,你跟我们走,放了这姑娘,你是否答应?” 丁阿三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看着前方的左逢时也看着自己,眼中颇有期许之意,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一只柔嫩的小手伸了过来,挡在他的嘴上。 吴宁儿眼中没有泪水,反而在笑,笑得也很轻松:“丁三哥,你再也不要用自己的命、或者你的人格、尊严和自由来换我了,犯不着的。你是你自己的,你不是任何人的,你要为你自己而活!这话是你教我的,我记得清楚呢!” 丁阿三低下了头,不由自主伸出了手。 吴宁儿乖巧又自然地投入他的怀中,声音又清楚又温柔:“我们把一切交给老天吧,这一路同行,我这一生也足够。你若是死了,我会记你一辈子,会去金陵城收养那三个孩子。我若是死了,你要把我安葬在海边,让我能听到海浪的声音,你要记得去锦绣堂取回你的命根子马车,那件又汗又臭的夹袄,我穿过的,有我的味道,你留着吧。” 她转过身,对左逢时道:“老大,就让我先选吧。”说着慢慢走上前去,左手端了黑杯,犹豫了片刻又放下,右手端起了白杯,犹豫了片刻再次放下,如此反复,两只酒杯端在了手中。 忽然间她将两只酒杯都递到唇边,瞬息间一口喝了下去。 这情形突变,连站在她对面的初七一时也未反应过来,待伸手要阻拦时,吴宁儿已将酒水吞入腹中。 她手持两只空酒杯,笑盈盈看着众人,道:“我练过陪酒的,练了好几年,别看你们这些武林高手快脚快,谁也没有我喝酒快。” 第二十一章 归(大结局) 吴宁儿睁开眼睛,看到有阳光的影子在眼前流转,鼻中闻到了野草新鲜的气味,感受到了身上的轻微颠簸,也听到了车轮在道路上滚动前行的声音,。 这情形如此熟悉,仿佛就是她从慈云寺出逃后,在丁阿三的马车上醒来那个清晨。 她想动,却感到一身瘫软,一分力量也发出出来,她喃喃问:“我这是死了吗,还是时光倒流,我回到了那个早上?” 可她的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在自己在口腔中囫囵打转,连自己也听不见。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发出了声音:“丁三哥,丁三哥,你在么?” 声音仍然很小很细微,细微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眼前摇晃的光斑停留住,身体已不再颠簸,车轮转动的声音也停下。 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眼中充满着湿润。 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姑娘,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我原本以为你还要等六个时辰呢。” 吴宁儿看着这张脸,眼睛也湿润了,她想笑,可她几乎做不出什么表情,但她知道丁阿三一定能感受到她的笑意。 丁阿三说:“你一定想问我,你在哪里?你为什么还活着?” 吴宁儿想点头,但头颅和脖子似乎也动不了,只好眨了眨眼睛。 丁阿三指了外面,说:“这时风景很好,有阳光,还有风,会是你中意的美丽景物,我抱你出去,慢慢说给你听。” 他抱起吴宁儿,跳出车厢,顺着道路边的斜坡,走到了一座小小的山坡上。这时这景果然很好,蓝天白云,阳光温暖,风轻轻地拂过,草地平缓而青翠,山野间点缀着浅黄的小花,吴宁儿看在眼中,眼睛笑成了弯月。 丁阿三把她放下,说:“姑娘,我们都还活着,因为初七把药换了,换成了一种让人假死的药,你服药之后,在半个时辰内停止了呼吸,心跳也极其缓慢,只要不细察,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在半个时辰内赶快服下解药,你就会慢慢恢复呼吸和心跳,十二个时辰后,你就会醒来,只是这时你还不能行动,不能说话,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会慢慢能够说话,能够动手动脚,再过六个时辰,你就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吴宁儿。” 吴宁儿微微一笑,她发现自己似乎能笑了,只要用力,嘴角可以拉起浅浅的笑容。 丁阿三道:“也幸亏姑娘你聪明无比,你那会说过一句,你若是死了,要我把你葬在海边,我才有机会大哭一场后,抱了你就赶回锦绣堂,取了马车就开跑,还买了一大堆锦绣堂窖藏的冰,话说是要保存这身体到海边之前不发臭啊……他奶奶的,老大居然还收我银子……我这财迷难不成是他教出来的么,哈哈!” 吴宁儿又眨了眨眼,嘴唇一动,丁阿三道:“你想知道初七为什么帮我们吧?其实也很简单,他也不想继续做杀手了,更何况,老大一直都不怎么相信他。毕竟我们都是人,当我们有一天发现自己是人不是机器的时候,总有一天,我们都会离开老大的。” 他摇头叹息了一声:“我想,初七很快也会离开老大的,他装扮的本事很大,很难能找到他的。那时候,老大的身边就只剩下初四和十五了,他必定也孤单得很,其实,我觉得老大也许知道那药是换了的,只是他只能不在乎……唉,这些事想起伤脑筋,我也懒得去想了。” 说着他再次把吴宁儿抱起,指着远处一条宽阔笔直的河流道:“看,那就是运河,他们说是当年杨广下扬州修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我们顺山而下,沿着运河走,三日之后,我们就可到达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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