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因着原料越来越不足,这不年刚一过完,藕粉便从一人限购十斤,如今改成五斤。而那蚝油,更是从原来的每日供应五百份,改成了八十份,且每人只得限购两瓶。 这日,有一北地来的商户在排上队后,当即便提出愿意加价五成,只为一次多购置些藕粉和蚝油回去。 结果,不出意外的遭到了两边店家的一口拒绝。 他便再也忍不住发泄不满:“你这店家怎回事?有银钱怎就不知道赚呢?” “还请贵客勿要动气。” 店家处理这事已然经验十足,只见他虽说满脸歉意的赔笑:“正是因我这店中限购规则,如今才能等来您这般的贵客踏入啊!” “……”客人瞬间哑火。 要知道觉着东西好的,舍得花钱只为能一次多购置些的人大把。可韩彻要的并非短暂的利益,也并非单独的某一群人或某一个村富起来。 时下贫富差异太大,农户们挣钱便更为不易。而过大的财富差异不仅使得社会生产力低下,还会使民怨加剧,从而导致出现一系列严重的社会问题。 所以韩彻做这么多,为的就是把安南百姓的劳动获得成果尽可能的全升级成“良币”。 * 如今,县城内藕粉和蚝油的售卖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衙门里也有钱县丞和刘县尉协助管理。 又因政治和经济中心历朝历代皆以京城北方为主,故当初安南修建县城时,位置在靠北面。 然,刘家村却是位于安南最南面。 韩彻只得提前向府州发去文书,得了唐刺史准许,可暂且不必遵循主官不外宿制度。这日,他便带着韩老三和六名衙役去往刘家村。 春日多雨水,韩彻他们还特意选了个难得的晴天出行。结果行至半路,天色瞬间转阴,雨水不多时便也跟着降落。 眼下周遭又荒矿,暂无村落。一群人只得加急赶路,待到韩彻等人终于赶至刘家村时,浑身已然被雨水浸湿。 “大老爷!”刘家村里正坐在屋檐下逗着才刚一岁的孙儿,一抬头便瞧见韩彻等人,大吃一惊。 韩彻拱手:“还需得劳烦一下刘里正,替我等准备些热水洗漱。” 古代受寒可不是小事,尤其是春夏季的安南。空气湿瘴严重,一个弄不好,小命都得去掉半条。 “大老爷快请进。”刘里正忙应下,高声朝屋内喊道:“晚娘,快!给大老爷和官差大人们速去烧些热水来!” “多烧些!拿大锅!” “大老爷,还请勿要嫌弃,先在我这换身干燥衣裳吧。”刘里正说着,又要唤人去给他们准备衣物。 韩彻忙道:“多谢!衣物我等皆有自带。” 众人衣物都有用油布包着的,时下这种油布是拿棉布和熟桐油制作而成,能起到防水的效果。 “那便好,那便好……大老爷和官差大人们还请随我进屋。” “叨扰刘里正了。” 随后,韩彻被单独安排进了一间屋子,韩老三和众衙役们则被安排进了另外一间屋子。 待到韩彻他们洗漱完,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屋外雨不知何时停了。只见着刘里正家中众人,大人们站在屋子里候着的,小儿们则好奇的站在屋外观望。 韩彻坐下后,先询问了下刘里正村中各农作物的栽种情况。 刘里正笑呵呵的忙表示,今年刘家村乡民们目前各农作物栽种皆顺利,暂且并未出现什么困难。 他还言道今年村民们皆栽种起了那早稻,计划着粮食好多收一季。 “如此甚好。”韩彻点点头,又指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六名衙役,说道:“我这次过来一是为着补发生蚝获利银钱,二是为着教授乡民生蚝养殖。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明日再与他们一同去给众乡民补发银钱。另,若有愿意学习生蚝养殖技术的,让他们后日朝食过后来此。” “诶!”刘里正闻言,忙兴奋应下。 去年冬日,刘家村家家户户都靠着生蚝,赚来不少银钱。同时大家还又听闻那蚝油在县城仅巴掌大一小罐,就需得作价一两银子。 这些时日,刘家村乡民们便没少猜测,各家或许还能得不少银钱补发。 刘里正家的妇人听闻这事后,脸上也不由得洋溢着灿烂笑脸。待到晚上,韩彻等人也都歇下后,她就坐在床上,拿着之前卖生蚝的条子,不停的拨动着算珠,嘴里还念叨着自己明日能领取到多少补发银钱。 “你现在便在这算什么?”刘里正瞧见,便说她:“你能算得清楚吗?” “你管我!”他家妇人白了一眼:“我乐意算一下,不行啊!” “行行行!”刘里正想到就睡在隔壁屋的韩彻,恐惊醒了他,便只压低了嗓音说道:“那你拿到桌子上去算可好?” 好歹给他腾出睡觉的地方来啊! 他家妇人见状,只得不甚高兴的收起算珠。 过了会,原本都已经睡下的刘里正突然出声,用着既感叹又疑惑的语气说道:“大老爷竟还会养殖生蚝!” “大老爷可是状元郎!那可是顶顶有学问的人!怎会有他不会的事!”他家妇人因刚才的事,便没好气的回道。 刘里正不由得反驳:“念书念得是学问!这跟养殖生蚝有何干系?” “怎会没有关系?”他家妇人还说他:“你又没念过多少书,你哪里能懂这些!” 刘里正被气:“我那是,我那是……算了,不与你说了!我口有些渴,你帮我倒杯水来吧!” 妇人一听,不甚服气的哼了一声,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帮着刘里正倒了杯水来。 “哎,今年这水比去年还咸了!”喝完水的刘里正叹气道。 “那又有什么法子?这贼老天硬是要下这么多雨,”妇人接过杯子,往桌上放好:“快睡吧,莫要吵到了大老爷。” 说着,妇人吹灭了油灯,也躺到床上睡觉。 然,晚上众人却都没睡好。 只因半夜,外面突然一阵阵喧哗响起。 “出什么事情了?” 才换了陌生地方,又因着这刘里正家中口味较重,晚上餔食吃得有些咸,韩彻夜里睡得便不甚踏实。正当他起床喝水,觉着刘里正家中水都疑似喝出来一股咸味时,忽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便出来查看。 “大人,我去外面看看。”同样也披着衣裳起床的刘里正便说道。 韩彻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时有时无的焦急声,想了下:“这样,给我一盏油灯,我与你一去出去看看。” “大人!我也与你一同去吧!”此时也起床了韩老三一听,便忙道。 白日里因到得比较晚,又兼之下着雨,因此村子里鲜少有人知晓韩彻的到来。当刘里正带领韩彻等人提着油灯,循着声音找过来时,所见之村民皆明显大吃一惊。 “大,大,大老爷!” 之前韩彻有来过刘家村补发藕粉银钱,现如今刘家村的村民们也多识得韩彻。 而这家更巧,还是被发放了一头免费耕牛的特别贫困户。其家中年轻的此时不知为何皆不在家,只留一老者看家。 在瞧见韩彻后,这老者神色更是慌乱了起来。 “是出了何事?”韩彻觉察出不对,语气反而越发温和。 老者:“是,是小人家中耕牛跑,跑丢……” 韩彻点点头,说道:“既如此,我派人与你等一道找寻。” 却没想到,老者脸色倏地一变,颤抖着声音道:“怎,怎敢劳烦大人,小人,小人自家找寻便可。” 要知道耕牛对于这时候的老百姓来讲,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产。这耕牛一跑,莫说自家人要赶紧追回,村子里的人但凡知晓的,也都会尽可能的去帮忙。 断没有似这般,韩彻派人帮忙找寻,反被拒绝的。 心中越发起疑,韩彻便道:“我既是这安南县令,如今乡民家中有事又正巧撞上,焉能置之不理?” 这家老者听韩彻这么一说,心头越发慌乱。可转眼门外便响起高兴的说话声,还有被一群年轻汉子挑着带回来的,捆绑得严严实实的耕牛…… “阿爷,耕牛找到了!” “大,大老爷?” 老者“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痛哭哀求道:“大老爷恕罪啊!家中小儿病重,我等实在是没了办法......” 随着老者这一跪,隔壁屋内也传来一声响动。 韩彻一个眼神,韩老三立即便冲了进去,从里面揪出来一人:“大人,是那位巫医!” 得,竟还是位老熟人!
第25章 咸水 面对一屋子惊慌失措的百姓,痛哭哀求的病者家属,纵使韩彻早就知晓此地百姓多愚昧无知,信重巫医,此时也免不得心中升腾起怒火。 韩彻冷声道:“朝廷规定,无故宰杀耕牛者,徒一年半。” 听到“徒一年半”时,屋中哭声一顿,众人脸色皆一白。 片刻后,哭声更甚。 “大老爷,我等并非故意,只是为治病啊!” “恳求大老爷宽恕……” “大老爷救命啊……” “安静!” 韩彻抓起桌上茶壶,往地上一砸,这一声响,使得屋子哭声终于停住。 安静下来后,韩彻冷冷看向巫医:“你可知罪。” “我……我这并非无……无故杀牛!乃,乃是为救,救人性命!”巫医惊惶,他行巫医多年,耕牛没少让病者家宰杀,自是有应对法子。 但纵使他有法子千百种,此时也无计可施。只因他心中知晓,眼前这位新到任的韩县令,似乎并不那么信鬼神。当初人还病者,都态度极其强硬的将他赶走,非是他能轻易蛊惑得了的对象。 所以刚才一听人喊出“大老爷”,巫医便躲在旁边屋子里,不敢出来。本还期盼着,韩彻能被人早些打发走,却没曾想,那跑了的耕牛在此时竟被找回。惊得巫医一时慌乱,才弄出了声响,被韩老三揪出。 “为救人性命?病者生何病?为何需杀牛?”韩彻问道。 巫医倒也并非完全没点本事的,尤其是干这等蛊惑人的行当。知晓这事不给出个交代,今日怕是过不去了,于是便努力镇定道:“神罚也。杀牛以祷,平神怒,病方可愈。” 韩彻还未说话,病者家属便再度哭求了起来:“还请大老爷救命啊!” “大老爷,我家仅这一孙儿,实在是没了法子……” “呜呜呜……” 韩彻强忍住怒火,咬牙切齿的,连声问向巫医:“牛我有,杀多少头都可。然,我要一答复,若牛杀,病依旧未能好,你待如何?” 他虽不是大夫,不懂瞧病治病。但这家当初可是被评安南县特别贫困户,才得衙门发放的免费耕牛一头。 似这般的穷苦人家,小病基本靠熬。便是大病,若非人真病到不行的程度,也是绝无可能去宰杀家中耕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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