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憬仪犹带睡意,醒来时看见最爱的人,一时忍不住出声唤他:“师兄。” 语气又甜又腻,娇滴滴的像能淌下蜜来。 她话音方落,忽然察觉四周一静,奈何目之所及处只有宣晟,她亦只能不解地看向宣晟。 宣晟倏尔露出一丝笑意,点亮了他如切如磋的面庞,笑意中似无奈、似宠溺,看得温憬仪悠然心动,又有些迷惑。 “你怎么这样看我……” “少师大人,陛下情形暂时稳定,天亮前应当能醒来。” 纱帘外庄先生横插一杠,打破了二人的对视。 温憬仪这才回神,骤然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先前睡得太沉,醒过来又只看得见师兄,一时间她仿佛失了神智,情难自已地撒娇,看都没看场合! 思及此,一股热血控制不住地涌上面来,烫得她面红耳赤,手忙脚乱起身,却被宣晟伸手制止:“不忙,天还没亮,你再休息会。” 温憬仪心虚不已,磕磕巴巴小声道:“我方才是不是声音太大了?” 顿了顿,又问他:“外头除了庄先生,可还有别人?” 宣晟长眉轻挑,戏谑一笑:“嗯,除了平王未至,嫡支郡王们以及六部部堂皆在。对了,还有景德公主执意要跟来探望陛下,我不便拒绝,只好答应。眼下他们都在正殿候着。” 此处距离正殿,不过数步之遥,隔着一层防风的帘幕,遮得住人,遮不住声。 随着他一句句话语铺陈开,温憬仪的脑袋如坠千斤,不停往下沉,直至再也抬不起来。 方才她的声音毫不掩饰,满是对宣晟的爱意和依赖,黏得能拉丝,此时此刻回想起来,那一霎的寂静都是因为纱帘外面的人听见了她的声音。 如此,简直叫人羞愤欲绝! 这一副被消了精气神的萎靡模样,配上她低垂着红颜如酡的面容,像一只撒娇失败的小猫,形成令人动容的反差,宣晟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哄道:“无碍,他们听见了又有何妨?事已至此,不必在意,交给我处理。” “不休息了,就随我出去,嗯?” 温憬仪可怜巴巴地抬头,大大的眼睛泫然欲泣,脸颊至耳后烧得通红,弱声弱气抗拒道:“我,可以不去吗。”
第100章 托付 温憬仪好不容易被宣晟哄好, 带着红得像颗熟番茄一般的她回了正殿,宣晟坦然无视一众眼神,低声吩咐众人候在正殿后, 往内室走去。 幸而平乾帝醒了。 与少师大人若有若无的绯闻相较, 众人更关心的都是属于自己的命运和未来。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渐渐散去,各人都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就连一贯掐尖刻薄的温洳贞,也不过略将目光环绕温憬仪一圈, 又陷入了难以自拔的哀伤之中。 昨夜到今晨,她母妃昏迷、弟弟丧命, 眼下父亲也危在旦夕, 任谁也经受不住这般打击。 庄先生不愧为神医, 天色蒙蒙亮时分,平乾帝就渐渐醒转来,恢复了神志。 昨夜的打击于他,实在太过沉重,平乾帝睁眼许久, 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庄先生为他施针稳定了状态,确保无虞后对宣晟投以确认的眼神。 宣晟一直坐在龙榻边守候,见平乾帝醒转, 这才轻声询问:“陛下, 你感觉如何?” 平乾帝艰难地转动头颅,看向他, 声音微不可闻:“逆党……如何?” 宣晟沉声道:“除主犯温勉逃脱, 宁昆、宁晔及麾下拒不投降者被当场剿灭, 从犯宁国公及下属人等已由褚玄沣带兵控制, 眼下拘押在明华殿广场,等待陛下发落。” 闻言, 平乾帝浑浊的眼神里投射出极度厌恨的情绪,勉力而琐碎地说出几个字来:“下狱,查,杀。” “是,臣会命三法司协同褚玄沣继续捉拿温勉,其余逆党下狱受审,凡有牵涉者,按罪责论处,陛下以为如何?” 他话中语序平稳,有条不紊地布置安排每一件事,给人十足安定感。 平乾帝道:“可。” 喘息几声后,又道:“传……诸公卿来。” 宣晟沉吟片刻,劝道:“陛下,你方才苏醒,不宜劳累,还是待将养一段时日后再召见诸大臣吧?” 平乾帝格外固执,摇头道:“不,迟则生变,朕都不知道再睡一觉下去,还能不能醒来。” 闻言,宣晟黯然片刻,方才颔首:“为防变故,臣昨夜已命人将朝中重臣及皇室宗亲都请来,此刻他们正候在外头,臣这就派人传他们进来。” 闻言,平乾帝僵硬的面孔露出了丝缕欣慰。 以平王为首乌泱泱的一群人蹑手蹑脚踏入内室,不敢制造半点声响。 平王与温选天亮前被宣晟派去可靠心腹接入宫中,身为平乾帝最亲近的男性血亲,此时此刻他二人身上凝聚了最多的希冀。 温憬仪与温洳贞未得吩咐,不曾进入内室,二人默默相对坐,虽为姐妹,但是关系疏远,一时间氛围微妙而尴尬。 虽然身体状况不佳,只能被锦屏扶着勉强躺靠在宽大的软枕上,但在众人面前,平乾帝仍旧保持一个帝王应有的威严,指着温选道:“你,过来。” 众大臣同时看向温,多年的狐狸并未露出任何异样神色,各自将心底揣摩藏在深处。 温选心中畏惧,但是经历了昨夜的种种变故,也让这个少年成长了不少,此刻他竭力稳住心神,走到龙榻前跪下。 看着他稚嫩中犹带警惕和畏惧的眼神,平乾帝长长叹息一声,不无低落道:“还是太小了。” 说罢,他强打起精神,道:“众爱卿,朕自知天命无多,前车之鉴犹在,今日,朕也该把晏国的未来定下来了。” 语气中难掩消沉与困顿,一代帝王落魄到昨日那个地步,俨然已成为笑柄,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众臣皆知他所说的前车之鉴是指废太子后不曾立储,而生庆王之变。 说罢,他喘了又喘,方道:“皇四子温选,为人宽厚仁德,才学……尚佳,即日起钦封皇太子,即位东宫。” 一时间,温选懵懵懂懂地站在原地,看向他面色垂垂老矣的父皇,反应不过来。 平王却眼疾手快,顷刻间跪倒在地,山呼“圣上英明”,又对温选拜道:“参见太子殿下!” 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散下来,倘若被皇兄误以为自己有心帝位,恐怕今日走不出养心殿。何况他早已习惯了悠闲度日,对治国没有丝毫兴趣。 此番殊荣尊位,于温选这个习惯了慢待的皇子而言,着实有些难以适应,一时面红,讷讷不知如何应对。 平乾帝却未看他,而是又指了指宣晟:“茂卿,将太子交给你,朕很放心。你身为他的师父,倘或太子德行有失,务必严加管教,不得轻恕。你要好好督促、辅佐他,教他修德立才,造福万民,不可令我温氏先人蒙羞。” 宣晟躬行大礼,稳重应是。 见状,平乾帝欣慰一笑,道:“太子少师宣晟,德才兼备,才华出众,一心为民,着加封太师,位居三公之首,辅佑东宫,谨护翼之。” 太师之荣,尊而无上! 将来太子登基之后,必将奉宣晟为帝师,彼时他年纪轻轻而地位超群……只需顺着思路如此想下去,众臣对宣晟很难不生出羡慕嫉妒之心。 奈何,这份殊荣并非轻而易举可得,宣晟昨夜的种种表现,已然向众人证明了他的能力何其杰出。 于是那份不甘不平的嫉妒情绪,只在他们心中晃过一瞬,便悄然消散。 与其和少师大人,不,太师大人为敌,不如安分守己些,做好分内之事。这世上,也并不只有太师一个官职。 说罢,平乾帝极痛苦般捶了捶胸口,咳嗽数遍,而后哑着嗓音道:“温选,朕为你定下的师父,有经天纬地之能,称得上无双国士。朕即位数年,与他君臣相得,十分融洽。你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了朕的一番良苦用心。” 温选连忙磕头,应道:“儿臣一定尊师重道,好好治学,绝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这番话掷地有声,稚嫩清明的嗓音中满是坚定,倒是让平乾帝多了些许安慰。 旋即,他又言辞严厉道:“除了天下子民,你还要善待你的骨肉至亲。你大哥、二姐都是你血脉相连的亲人,你务必照顾好,不可令别人欺侮了他们。” 温选连忙应是。 平乾帝喘息良久,又颤颤巍巍道:“众卿,尔等是忠臣良将,今日朕召你们来,既是见证,也是托孤。朕身染重病,恐难理政,今日后朝政便交由太子与宣太师主理,朕御笔批红即可。尔等要尽心辅佐,待日后太子即位,更要尽规劝进谏之责,不可使朝政荒废。” 说罢,他不无失落:“朕自知天命难永,倘或某日朕骤然崩逝,尔等便奉太子为新帝,绝不可影响国事,教北戎人趁虚而入。” 平王一惊,颤声惊惧道:“陛下何出此言!” 大臣们在沉寂后,亦随着平王痛呼不断,连连说“陛下万岁”。 平乾帝看着他们表现出的悲愤欲绝,漠漠然一笑:“世上何来真的万岁?不过欺愚人之说罢了。尔等是国之股肱,应以社稷为重,今后辅佐太子,勤谨有加,忠诚为上。” 最后四字,他咳喘着加重了语气,满含冰冷告诫意味。 自古帝王最恨不忠逆臣,昨夜之事,已然狠狠触及了帝王逆鳞。 众臣恭恭敬敬俯首跪地应是。 眼见他唇瓣干裂,锦屏轻声道:“陛下,喝点水吧。” 平乾帝摇摇头,继续道:“茂卿,平叛的褚玄沣,是苍南侯世子?” 宣晟解释道:“正是褚冕之子,因军马走私一案,他世子诰封已被褫夺了。当时陛下忽发卒中,只判了褚冕处以极刑,褚玄沣下狱戴罪论处。后来陛下痊愈,臣曾经禀报过此事,彼时陛下授命臣全权处置,臣思虑后,觉得苍南军这把利刃还是应当握在能制服它的人手中。” “褚玄沣于走私案牵涉不深,不似其父,心中尚存浩然正气,若运用得当,未尝不能造福苍生。臣这才决定大胆启用他,于危急关头或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平乾帝这才忽然想起,宣晟曾向他进言,为褚玄沣求情,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那时候平乾帝对褚家的怨恨正处巅峰,宣晟的提议令他深感不情愿。但他终究是个善于纳谏之人,对宣晟的判断又有充分信任,就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了此番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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