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记得韩非子的思想中包括“君权为大,清除世袭贵族”这一条。楚系要是知道不会多想吗?好不容易东山再起,他们会坐以待毙等着被清除吗?所以她一定要淡化韩非子的存在,稳定嬴政和楚系的关系。 华阳太后到底是历经四代秦王的老人,自然不会被她的话随便糊弄过去。转而又从日常出发,来求证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江宁一边笑着一定对,一边在心里尖叫,期盼着有人来救命。 就在这时,清脆的拨浪鼓声在室内响起。打断了她和华阳太后的谈话,她转头看去,只见昌平君的母亲晃动着拨浪鼓。而刚刚还坐在地上的子婴立刻丢掉了手里的布偶,撑起自己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跑向拿着拨浪鼓的文嬴。 “哎呦,子婴这么厉害啊!”文嬴抱起子婴掂量了一下,笑道,“是不是穿上伯母做的虎头鞋,就像小老虎一样强壮了?” 小家伙咯咯的笑声顿时让所有人的注意力落在了他的身上,而江宁和华阳太后之间你来我往的试探暂时休战。她看向抱着子婴的文嬴心中纳闷,这昌文君母子似乎对我也太好了吧。 “小公子长得白白胖胖的,一看便知王后用心照顾。”贵妇人笑道,“将来必定是一位好阿母。” “说来王上和王后成婚也有半载了,想必也快有小公子和小公主降世了。” 面对众人的打趣,江宁在心里默默地想,呵,除非我会孤雌生殖,否则还是别想了。 不过被这些人提醒,她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扶苏哪去了?依照现代学者推算,扶苏应该出生于嬴政亲政前后,但这都到秦王政十年了,怎么还没看到人?不对,她也没看到嬴政跟那位女性亲近啊。 忽然一个离谱的想法从她的脑子里蹦了出来,该不会是她的出现耽误了扶苏娘俩的出现?一旦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忽然有些心虚起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子婴发出撒欢的声音。一抬头就看到子婴从文嬴的怀中跑出,一把抱住了嬴政的大腿。睁着大眼睛,等着嬴政举高高。 “王上怎么来了?” 嬴政托住了子婴,解释:“光禄寺做了些点心,想着跟王后一起享用,没成想扑了个空。听人说她在祖母这里,便来寻她了。不过寡人似乎来得不巧,打扰了祖母和王后的聚会。” “怎么会不巧,来得正是时候。”姨祖母一听嬴政是来找她的,立刻眉开眼笑,抱走了子婴给她和嬴政创造二人独处的空间。 江宁:“……”您也太热心了吧。 但她也趁此机会从华阳宫离开了。一上马车她便瘫软如泥,一下子靠在了马车上的软垫上,嘴里嘟囔着:“可累死我了。” 嬴政不免好奇:“你做什么了?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 “别提了王上。”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刚给太后解释完李大人出使韩国的事情,后面就说起了子嗣的事情。”她睁开眼睛看向嬴政:“但话又说过来,按道理来说王上的长子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生了。” 嬴政侧目看向她:“所以——” “所以王上有心上人吗?我好去下聘啊。” “……” “王上?” 话还没说完,嬴政拿起了案上的山楂糕,塞进了她的嘴里,一本正经道:“想正事。” 江宁心道,在封建王朝中,王上的子嗣不也很重要吗?不过为了嬴政的面子,她还是决定闭上嘴,不提醒嬴政。反正嬴政正值壮年,倒也不用着急继承人。毕竟感情和孩子这种事情凭的是缘分。 车轮碾压在青石板上发出一种奇妙的声响,结合着马蹄的嗒嗒声,更是有一种出世悠然的感觉。 春风掀起车帘,送来了一朵桃花。她看着掌心上的花瓣,不禁感叹了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1]。 艳丽的花瓣随风飞舞,穿越了时间和空间,来到了四月的章台宫。这一日江宁如往日一般来到章台宫,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一位故人。 那人身着深蓝色的长袍,银丝勾勒出简单却又不失典雅的花纹。一把佩剑傍身,颇有江湖游侠的感觉。 “太子?” 她屏退了随从,试探地叫了对方一声。 燕丹一愣,在转过身后立刻堆起了笑脸,十分热情地说道:“我还以为见不到你呢。多年不见,你也模样大变了。” “太子也不一样了,”她笑了一下,“都留着胡须了。” 燕丹哈哈大笑:“好歹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自然要留着胡须了。” 在察觉对方与昔年一样,她也松了口气。毕竟之前她还担心燕丹对她和嬴政心有芥蒂,见面以后会尴尬呢。如今一看,她的担心倒是多余了。 “太子这是要去见王上?我可以代为引路。” 听到嬴政的称呼,燕丹脸上的笑意明显淡了几分,语气也不似刚才热情。他道:“已经见过了。在交代完事宜后也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 她顿了顿忽然觉得自己高兴早了。 “当年之事王上也是……” “不必多言,这些我都知道的。”燕丹笑了一下,“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向来身不由己。很多事情都由不得我们做主,所以也是无奈。” 她看着表情释然的燕丹,想起了燕丹被燕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声。她想,这世上不会有比燕丹更能理解身不由己四个字的人了。 “既如此,那又为何这般呢?” “我们早已不是邯郸城中的那两个稚童了。身上背负了太多,私情过多会影响判断,于国无利,当以斩断。” “可是私交也未必会影响公事吧。” “别人也许可以,但我一定不行。”燕丹脸上的苦涩转瞬即逝。他有说:“与其关心我们两个,你倒是应该想想自己。你从小就聪明,应该知道自己已经落在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处境吧。” 燕丹一向心直口快,讲究一个有话直说,但却不让人觉得冒犯。她想,大概是因为对方是真的关心自己。 “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明明不用想我跟他一样卷进来这场纷争,可是你偏偏卷了进来。” “真的可以吗?”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当被华阳太后认回的那一刻,我就没办法脱离这里了。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燕丹叹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总要给自己留条退路吧。”他又嘱咐她:“作为故人,我还是奉劝你,不要把全部希望压在一个王身上,否则你迟早会受伤的。” 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能听到这样的一句肺腑之言,让她心头一暖。燕丹的话让她想起了在孤儿院里照顾自己的哥哥姐姐。 她的眉眼柔和下来,竟也有心情调侃燕丹胆子大,就不怕被人嚼舌根,到时候在秦国吃苦头。 “我说的是事实。他要是小心眼,我也没办法。”燕丹蹙眉,“别打岔,你到底怎么想的?” “自然是老实本分地做事了。”她也是坦诚。 燕丹见状叹了口气:“行吧。我也是看在故人的身份上忍不住地提醒一句罢了。往后就算你求我,我也是不会再插手了。” 而后他又嘴角扬起,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顺便替我跟你我的老友说一声,身不由己,有没有什么可不可惜的。” 看着燕丹的背影,她想起了邯郸城中奔跑的小孩。在意识到再也见不到那两个小孩的时候,她的心中没有来地涌现一股悲伤。为什么世事总是这般无常呢? “王后,我们该进去了。”宫人壮着胆子,上前告诉她,“王上身边的寺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整理好表情笑道;“走吧。别让王上等急了。”
第105章 章台宫中名贵花草繁多, 而且花匠们心思巧妙,将一年四季的花草分别种在院子中,使得一年四季总有鲜花。粉嫩的桃花连成一片, 好似涂了胭脂的云雾。 走进宫室, 第一眼便是书案上的桃花,粉色的花瓣在羊脂玉的衬托下娇嫩鲜活。在高超的插花手艺下, 桃枝与羊脂玉瓶浑然一体, 成为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令人忍不住地驻足欣赏。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嬴政的声音带回了她的思绪。 她转过头笑着回应说:“觉得王上这里的插花漂亮,忍不住地多看了几眼。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改天也让对方给我的长安宫里摆上几个。” 见嬴政半晌没有回答,她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这该不会是嬴政自己做的吧? 似乎是被自己的目光太露骨, 嬴政移开了眼睛转移话题:“见到燕丹了?” 这下她是彻底确定插花人就是嬴政。没看出来啊,嬴政私底下不但会捏小人还精通高雅艺术,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宁。” 听到对方叫了自己的名字, 江宁立刻收起自己脸上的调侃, 回答起了嬴政的问题。 “自然是见到了。没想到一别数载, 燕太子竟也蓄起了胡须。”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地看向嬴政。嬴政感受到了她的视线, 转过头看她:“看我作甚?” “自然是在想王上留胡须的模样是什么样啊。”她托着腮,认真思考,“感觉会是跟现在不一样的感觉。” 嬴政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的脑子里都转着什么。” “只是放松而已。一天到晚都那么严肃,会抑郁的。”她冲着嬴政笑了一下, 转过头看向窗外的桃林, “刚才燕太子让我带一句话给王上, ‘身不由己, 也没有什么可不可惜的’。虽然不知缘由, 但也依旧感到了可惜二字,也想问一句真的只能立于长廊, 远远地凝望吗?” 余光中的嬴政停顿了一下,眸中的无奈加深。在一声长叹中,看向院落中的落英缤纷。 他说:“刚刚觉得外面的桃花开得正好,便折了几枝插在祖母留下的玉瓶中。自以为能更好地留住春色,其实只能更快地看到春去残败的景象。若是驻足凝望,反而还能欣赏到更长久的春色。” 桃花灼灼,犹如那邯郸中情谊,只能留在回忆中才能常开不败。一旦接触到现实的酷暑,便会迅速枯萎,腐烂发臭,令人不再回忆。长风过境,万千花瓣追随着风的轨迹,启程去向遥远的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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