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祝深沉悠长的声音缓缓响起, 祭祀便开始了。无论看到过多少次,江宁还是会被这古老的仪式所震撼。 祭祀环节极多, 步骤繁琐, 一场仪式下来, 小半天已经过去了。在仪式结束后,王上要宴请参与人员。由于今年处于夏太后的丧期,所以荤腥酒水一律不可出现在餐饮上。 但到底是王上宴请, 菜色的也不能太过寡淡令人笑话。在僭越和挨罚中,太官令找到了江宁, 请求她帮忙挑选菜品。 而江宁向来不会推脱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故而在祭祀开始前的几天与太官令研究了许久的菜谱。在确定菜品后, 两人又拿给了少府过目, 确定无误之后才敢拿上祭祀之后的宴席。 “真是辛苦女子了, 要不是女子帮忙,我可要头疼死了。” 江宁刚到光禄寺看看菜品如何,便被太官令拉住好一顿感谢。她笑着回应:“大人客气了。都是在宫里谋生,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这时一个寺人拿着食盒走上前, 太官令颔首示意他走吧。江宁疑惑, 咦, 怎么单独送走了? “王太后身体不适, 不能参加宴席。我们光禄寺给她送去。”太官令笑了笑又说回了刚才的话题, “话虽这么说,但宫里最让人放心的也就是女子了。” 江宁笑了笑没接话。两人聊了一会儿后便各自去忙了。这一忙, 江宁便忙到了傍晚。她活动着自己酸痛的胳膊心道,这怎么感觉我一个人干了不止两份差事,得到的还是一份工钱。啧,我得让王上给我加工资。 冷风穿梭在宫室中,带起的雪沙扑在脸上,让人感到清凉的同时,也忍不住加快脚步往屋子里走。白雪反射着月光,衬得四周是靛青色的。宫灯随着身体的动作轻轻摇晃,成了冷淡的色调中唯一的暖色。 在簌簌的风声中,江宁拢了拢外套加快了脚步声中。 “王兄你说我该怎么办?”成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江宁在心里咦了一声,成蟜这个时候不会去看望还病重的韩姬吗?怎么跑了这里了?还有嬴政他怎么也在这里? 她心里好奇,悄悄地探出头。只见兄弟两人站在湖边,任由朔朔寒风扑面而来,岿然不动的模样像极了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青松。即使条件恶劣,依旧不改其风骨。 “你想怎么办?”嬴政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成蟜的想法。 而成蟜反倒沉默不语了。 嬴政目及远方:“害怕和逃避都不是解决的办法。违心的决定只会让两个人都后悔。” 被嬴政这么一提醒,江宁才想起来,成蟜这个臭小子前几日又跑了。她嘴角抽搐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事已至此把话说开呗,跑什么跑。你当你拿着什么《落跑甜心》剧本啊? “如果不违心,只怕会是长久的痛苦。”成蟜苦笑,“我总不想看着她坠入痛苦。” “这也只是你自己的盘算,与茹女子无关。”嬴政看向成蟜,“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瞻前顾后,扭扭捏捏不上不下,才令自己如此困扰。” 成蟜猛地转过头,脸上是难以置信。 嬴政神色平静:“难道不是吗?百里茹已经做了选择,正在等着你的回答。可你总是推三阻四,让形势让外人去帮你拒绝,可你自己本人迟迟不肯露面。你在怕什么,在逃避什么,又在不敢面对什么,你自己很清楚不是吗?” 成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江宁很快就理解到了嬴政话中的隐喻。成蟜不敢面对百里茹,不敢面对自己内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之所以逃避是因为害怕自己在听到百里茹的话后被说服。 “这是你一个人的战场,不要想着有援军。”嬴政注视着成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连这件事情都处理不好,你又该如何面对往日中突如其来的孤立无援?” 成蟜沉默了良久后,叹了口气,眉眼虽然依旧存着愁苦的情绪但也更多是认同:“王兄你太严厉了。” “事实总是残忍的。”嬴政重新望向远方。 “是啊,总是残忍的啊。”成蟜感叹般地重复了一遍嬴政的话。他伸出手接住月光,忽然说道:“我果然还是很羡慕王兄的刚毅果断。这样的我,大概也只能做个富贵闲人吧。” 皎洁的月光倾斜而下,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安静的温情,穿过时间的长河落在了江宁的眼中。有谁能想到,在几千年的某个夜晚中,始皇帝会开导钻进牛角尖的弟弟。 为何史书上总是留不下这样温情的一幕呢?江宁叹了口气。 “你又不怕冷了。” 突然放大的声音吓得江宁一哆嗦。她抬头看去,嬴政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的身旁了。再张望一圈,成蟜也早就没影了。 江宁无语。又是这种情况。要不是这些年自己在嬴政这里有良好的信誉,她早就被打成细作的标签了。为什么她总是遇到这种抓马的剧情? “冷是冷。但是也不好打扰王上和王弟谈心嘛。”江宁摸了摸脸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总会碰到这种事情。” “不想看到就应该去休息了。”嬴政将自己的手筒脱了下来,递给了江宁,“在这里站着,我看你明天就要告假休息了。” 江宁接过手筒,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很想休息,但是这不是被少府大人抓去清点礼器去了嘛。” 嬴政疑惑地看向江宁:“你又不是掌事人,怎么找上你了?” “王上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江宁捏了捏鼻梁,“近来宫中发生的事情也不少,也有不少眼线被打发了出去,他们有的人有些职位,平时倒是不嫌作用,可一到忙了的时候他们的作用便凸显了。” “以往倒是没什么,但碰到祭祀这种大事各司都要配合,人手就不够了。晚宴下来,王上身边不用人,空闲下来的我就被少府大人抓过去当劳工了。” 说到这里,江宁露出了苦瓜脸。但她想起了自己本打算让嬴政给她涨涨俸禄,现在机会来了,她便借此机会一脸期待地看向嬴政:“王上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我的俸禄可以涨一涨吗?” 嬴政看了她一会儿,嘴角竟勾起一抹小小的弧度。 江宁眨眨眼睛疑惑,她讲笑话了吗? 嬴政像是看出来她的想法,一边走一边说:“我只是在想若是给你的俸禄多了,你会不会把俸禄藏到了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 江宁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想起了自己在赵国干的蠢事。 当年跟赵家合作的时候,替赵家赚了不少钱。赵老爷赏了她不少钱。当时她年纪小,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所以她就找了个罐子把钱财装了进去,封口后埋在院子里。等着要用钱的时候,她却忘了把钱埋在了哪。 最后她把后院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钱罐子。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嬴政从前院里挖出个罐子,里面装着自己的私房钱…… “……王上你还记得的啊。”江宁很是尴尬,天知道那个时候她怎么一门心思认为钱罐子就在后院,像被人下了降头一样。 她半握着拳头咳了咳,试图将嬴政的注意力从自己的糗事上转移:“王上,王弟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嬴政嗯了一声。 江宁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可不想再当中间人了。”她转过头看向嬴政,忽然笑了起来:“不过我没想到王上也会来开导王弟,而且切中要害。不像我非但没有开导好,还把自己卷进去了。” “你?”嬴政斜眼看了她一眼,“我倒觉得你不是不会开导,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你要是下定了主意,想方设法地要完成。” 闻言江宁摸了摸脸颊心想,嬴政说得也没错,在成蟜和百里茹的事情上,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一拖二拖,便成了这副被动的模样。 她歪着头看向嬴政心道,没想到他还挺了解自己的。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嬴政一直走在外面,遮住了从院子里扑来的寒风。 江宁心头微暖心道,嬴政有的时候还是很贴心的。只是这样的体贴温柔太不起眼了,如果不仔细感受的话,这份温柔便会在指缝中溜走,不留半分痕迹。 暖色的宫灯让人联想到了盛夏的萤火虫,飞舞在幽静的长廊中,练成一条线勾勒出温情的模样。 在这寂静的夜色中,不只生出了温情,也给了阴谋诡计滋养的土壤。甘泉宫的长廊上响起了脚步声,只听一个女声响起:“大人,仆已经取得韩姬信任了。” “做得好。”嫪毐很是满意。 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去思考起太后如果死了的话,他要怎么活下去。秦王显然已经对他起了杀心,只是顾及太后没有对自己动手。 但架不住天长地久,也经不起感情的消耗。假如太后有了别人厌弃了自己,那他便离死不远了。可他嫪毐又怎么会甘心认命,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让他探听到了韩外戚也没有表面上那么衷心秦王,而吕不韦也不甘心放下权势,他逆风翻盘的机会也就来了! “你要盯紧了韩姬的一举一动,也要尽力鼓动她。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嫪毐转过身说道,“还有,告诉樊於期他可以开始行动了。” “是。”
第77章 (三合一) 冬日里的阳光来得总是晚一些, 即便是来了,也总是不足。稍有微风,便引得人瑟瑟发抖。 江宁搓了搓胳膊, 又向里面挪了挪。 嬴政将目光从奏章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身上:“夏太医没给你开药治一治畏寒的毛病?” “自然是开了些药。”江宁抱着手炉, 凑近一旁的小暖炉,“不过治病总要有个过程, 不能着急。” “你倒是看得开。”嬴政也没有继续纠结下去, 而是将手里的奏章递给江宁, “医坊按照你的建议进行的改革,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改的。” “王上到时会忙里偷闲,找了个打手替看。要是被大人们知道, 仆只怕会被御史大人参上一本。”江宁嘴上调侃着,手已经翻开了奏章, 开始细细查看医坊的各个款项。 “反正也没有人看到。”嬴政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再说了, 你看过多少次自己还不清楚?现在担心是不是有些晚了。”随后, 他又拿出一本书, 翻到了之前看到的那一页开始阅读起来。 江宁浏览了一遍后,开始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对一些细节进行修订。在听到嬴政的话后,她撇撇嘴:“那可不一样,以前是职责所在。现在这个可叫越权。” “等到开春的时候, 会进行官员进行调动, 你大概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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