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接触得药草多了就认得了。”江宁叹了口气,“你忘了我在蜀地里天天跟这些药材打交道,想不记住都难。” 嬴政:“我看你是可以做半个太医了。” “别了王上,臣最近也是很忙的。”江宁扒拉着手指头,“刚刚许先生说的事情,王上是打算普及全国对吧,我们尚书省又要忙起来了。” “小小问题不解决总会衍生出大问题。秦国近些年的粮产颇丰,但放任许先生说的问题生长下去,粮产定会受到影响。”嬴政看向江宁,“寡人要的是一个如铜墙铁壁般的大秦。” 江宁愣了一下,她好像从嬴政的话里嗅到了某种动向。粮产在古代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至关重要,在兴兵打仗更是重中之重。她看向正与许青高尧谈话的嬴政心中有了预感,看来明年嬴政亲政后,吞并六国便要开始了。 唉,又要忙起来了。江宁捏了捏鼻梁,战时和平时总是不一样,各种资源调配和人力征用会经常变动,他们尚书省自然也得二十四小时待命了。她这条咸鱼总是被迫支棱起来,实在是太惨了。 结果她随意一看,便瞧见净城丞正在带着下人在巷子里勾勾画画什么。还没等她问,高尧先说话了:“原先还以为是卫林那小子诓我,没想到他们净城司确实忙。” 江宁想不明白,什么大事竟然要出动净城司的二把手? “出了什么事情?”嬴政也是好奇。 “前几天有人反映咸阳城一到阴雨天便有污水。净城司打算重新安排一下排水的水渠。”许晴感叹,“韩大人真是尽责啊。” 原来如此,江宁心道,看来夏太后留下来的人精明能干,嬴政有了他们做起事来想必会更方便些了。 农桑事情的事情告一段落,各司的人员也相继做了补充,秦国上下都在为吞并六国蓄力。最直观的证据便是从嬴政书房里传出来的一条条政令,几乎每一条都与屯粮屯铁以及屯盐有关。 尚书署要将这些政令分门别类,再做总结润色,最后形成草稿交给嬴政过目,一套流程走下来,一个月也就过去了。在签发了最后一道旨意后,江宁才送了松了口气活动了筋骨。 在听到下属们谈论云阳大会的时候,江宁才意识到原来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李大人安。” 下属们的打招呼引起了江宁的注意,她一抬头便瞧见了李斯。对方虽然神态自若,但江宁总感觉这人好像有点……着急? 虽然对李斯的“丰功伟绩”心有余悸,但两人是同事她也不好把对方赶出去。于是她屏退了左右,留李斯一个人在屋里,请人坐下后又倒了杯茶。 “不知李大人找下官所为何事?” 李斯不解:“尚书令不知道王上被太后邀去华阳宫参加宴会?” 江宁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王上去相亲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见她一问三不知的样子,李斯了然:“看来太后是有意瞒着尚书令了。” 江宁顺着李斯的思路想了下去,大概是华阳太后不想再等下去了,于是觉得绕过自己这层屏障,直接把嬴政拖到了“相亲宴”上。这也太着急了吧,她在心里吐槽。 嬴政去相亲宴她能明白,楚系在秦国扎根很深,而且华阳太后又是嬴政名义上的祖母,于情于理嬴政都得卖给楚系一个面子。 但李斯为什么这么排斥嬴政跟楚系接触?他不应该极力促成嬴政跟楚系的事情吗?要知道姻亲是维系两家关系最好的选择。 不过她才不会傻着问出来,纵观李斯的人生,他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为了自己的权力。所以她想,这次李斯不赞成嬴政和楚系的姻亲,大概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于是江宁从一摞折子中抽出了一本:“下官发现这些人员调动有错,只是事务繁忙是分身乏术,还请李大人代为转交给王上,请王上定夺。” 李斯收下了折子:“尚书令放心,本官定会转达。” 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江宁在目送李斯离开后。她想,李斯既然愿意给自己卖给他人情的机会,她为什么不卖呢? 像李斯这种人做什么向来都有目的。他在得到消息没有直接去华阳宫找人,先到了她这里肯定不是来问要怎么办。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要一张合理敲开华阳宫大门的门票,她这个“聪明人”自然要给他变出这张门票了。 正好他两都想把嬴政从华阳宫里拉出来,那她顺手给个人情也没什么,谁知道到最后这些人情会不会变成翻盘的利器呢? 微风一起,带来了阵阵花香。抬眸眺望,湖生涟漪,鱼戏莲叶间的画面映入眼帘。波光映在长廊上,恍若梦境。 第二天一早,江宁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从软榻上起来。今天她休息,可以随便做些她想做的事情。吃过早饭后,她忽然觉得嘴里没味道,咂了咂嘴想起了章台宫的东边种着梅子。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应该熟了,她可以摘些回来泡水榨汁喝。 想到这里江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收拾行装去摘梅子。但人在意识不清地时候做事总容易干出一些啼笑皆非的事情,就比如说现在,她把打梅子的棍子错拿成了乐府令送的笛子。 说起这个笛子的来历江宁就无奈,当初她顺手帮了乐人一个小忙,乐人便要送她一件礼物。不知道从哪打听来她会吹笛子,结果便亲手做了支笛子,说什么都不肯收回去了。最后这笛子便在她落灰了。 没办法,她这个打工人实在没有时间陶冶情操。不过她也不能拿人家的心意去打梅子,于是只能认命靠着自己的身高去摘梅子了。 章台宫的果树长得高,江宁每摘一个果子就得掂一次脚,有时踮脚都不够,她还得跳起来。 连续跳了几次,江宁掐着腰看着梅子树心道,这个世界对她这种海拔不够的人恶意太大了。她看了一眼篮子里的梅子,决定再揪几个就打道回府。 最后一次她相中一颗果型饱满圆润的梅子,不过梅子的位置有点高,她需要蹦得高一点。只见她屏住气息,在心里默数到三后,猛地向上一跳。 一把握住了梅子,她眼睛一亮心头一喜。然而后福祸相依,她踩到了鹅卵石脚一扭,眼看着便要摔一个五体投地。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心道,完了完了这下非得破相不可。 下一秒一双手抄过她的腋下将她拉了起来,她因为惯性一头撞在了来人的怀里。鼻尖被撞得酸疼,眼角甚至泛出了泪花。 “好痛!” 她捂着鼻子倒吸一口凉气。熟悉的檀香味顺着空气一起涌进了鼻腔,她顿了一下,一边手捂着鼻子一边抬头,一张英俊且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王,王上好巧啊。”江宁十分尴尬地打招呼。 嬴政眉头扬起:“是挺巧的。寡人想安安静静钓鱼,结果钓出了尚书令的‘五体投地’。” 江宁咳了一下:“意外意外,实属意外。” “是啊,尚书令时不时创造些意外给寡人惊喜。”嬴政调整了姿势,让她站了起来,“脚还好?” 江宁低着头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确定没有疼痛的感觉,她才拍了拍胸口,感叹:“没事!吓死我了,还以为又要一瘸一拐好几天呢。” 嬴政松开了手淡淡道:“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江宁笑了笑,拎起了篮子跟上了嬴政:“王上手艺精湛,真好奇谁是王上的老师。” 这算是江宁最好奇的事情了,嬴政每学一项技艺的时候江宁都在,唯独嬴政钓鱼的手艺她竟一点也不知道。 “是父王教我的。” 江宁咯噔一下,她想过很多人独独没有想到会是嬴异人。她还记得从赵国归秦后,嬴政和嬴异人之间存在着一层很严重的隔膜,明明是父子偏偏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几乎每日都是公事公办,没有一点亲情可言。 若是以前谁跟她说嬴政这一手钓鱼的手艺是跟嬴异人学的,她可能当个笑话听了。但是正主亲口承认,犹如惊雷落耳,炸得她一愣一愣的。 “在邯郸的时候,父王经常同仲父钓鱼,听母亲说父亲的手艺还是从仲父那里学来的。”嬴政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地讲述着那些未曾被史书记载的往事,“以前总觉得钓鱼无聊,父亲怎么会喜欢这种无聊的事情。现在轮到了自己,反而也喜欢上了钓鱼。” 将烦躁的灵魂随着鱼钩抛出,浸泡在水中,将那些滚烫的情绪冷却,让理智重新占据主导。在漫长的等待中遭遇千锤百炼,让年轻气盛的心变得沉稳老练,变得如铁一般坚硬…… 江宁想,也许嬴异人交给嬴政的不单单是钓鱼的本事,他还把如何成为一个王的方法交给了下一代王。 她转过头凝望着嬴政,阳光斜射在他的身上,在树枝波光流动中,他的轮廓又变得忽明忽暗,让人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抓住他。 “宁,你说父王在的话,会怎么选择呢?”嬴政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在这明快的夏日中格外显眼。 会怎么选择呢? 江宁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很快就有了答案,他会听从华阳太后的意见娶了楚女,先维系秦国内政的平稳。待到他的实力积蓄充足后,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除掉楚系。也许到了某一天他甚至会如昭襄王除掉四贵那般除掉枕边人。 因为王的权力至高无上,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她知道,嬴政也知道。这个问题本就是有一个心知肚明的答案,于是她回答:“一切答案都在王的心中。” 嬴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想老师会跟你说一样的话。” 江宁粲然一笑:“王上抬举我了。我可没有唐先生的才智。而且他在的话,很多事情他会给王上更好的建议。” 她又说道:“不过先生有一句话我记得清楚。” 嬴政转过头看向她。 “不是最后不要轻易下决定,下了决定便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江宁转过头笑着说,“所以王上现在不用急着做什么决定。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会坚定不移地站在王上这边的。” 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停了下来,晃动的光斑也安静了下来。嬴政望着江宁的眼眸,只觉得沉甸甸的心突然轻盈了起来,在胸膛中发出噗咚噗咚的响声。 她从篮子里抽出一支笛子,笑着对自己说:“反正今日难得有空,我给王上吹奏一曲吧。”那笑容让人想起了雨霁初晴的天空,澄澈没有杂质,让人感到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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