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桩桩件件,也算如圣人所愿。 徐沅一开始对于郑浔无故扯她跟太子吵嘴还有些忌惮,等跟孟旭两个人多待了一会儿,从他话里话外却听出一些名堂来。所谓的平静的家常日子,在太子登基之前,是不可能有的。圣人身强体壮,得了一个胡女也没宠几天,反而又跟成王开口,要了些烟花柳巷里知情识趣的风尘女子。 成王妃病得起不来身,成王又抬了妙仪上来管家理事,因她本家姓苏,下人们混叫一声苏侧妃。听说圣人在干清宫急要美人,妙仪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还要往市井腌臜之地紧着给他寻来,胡乱教了两天规矩,就把人往龙床上送。 照这个架势,圣人再怎么也能活到七老八十,等太子顺利登基,只怕徐沅她们也已经满头白发,美人迟暮。一想到要在这宫里煎熬到死,徐沅忍不住就有些垂头丧气。 从坤宁宫出来,徐沅坐在回清宁宫的马车上还有些心神不宁。王清惠侥幸今天皇后没有怪罪她,见了徐沅眉头紧锁,还问:“小沅,你怎了?” 徐沅被碰了胳膊,飘远的心思又被拉了回来,把头轻轻靠在王清惠肩上,问她:“王姐姐,你说我们甚时候才能住进这皇城里?” 甚时候?肯定是太子承继大统,登基为帝的那天啊!可这一天看起来又是这么遥远,王清惠虽然这两天在东宫上蹿下跳,胡搅蛮缠,但她却并没有多少欢颜:“我也不知道,上面那位年富力强,除非暴病,不然殿下就得当一辈子龟儿子!” 其实从内宫里任何一位娘娘的脸上,徐沅都看不到她们真心实意的笑,但在她人生的某些晦暗时刻,她也曾无比渴望这座雄伟的宫殿。 总比现在要过得好些。 折腾一上午,两个人将近申时才意兴阑珊地回了东宫,徐沅在常宁殿刚喝上一口热茶,又被郑浔派人拉到了昭阳殿里。 本来郑浔在殿里好好养着,补品药膳一碗碗地往肚里灌,却不知怎地又见了红。 昭阳殿的丫头嬷嬷都不敢自作主张,只能把王清惠跟徐沅往昭阳殿请,要她们俩派人去请太医。 王清惠如今管着家,二话不说就先叫知春和袭夏往太医院去把张太医叫来。虽然见了红,但到底症状轻,郑浔还能躺在床上跟王清惠致谢,说一声有劳清惠。 要是真的小产了,王清惠也不想担干系,只是看着郑浔还是有气,忍不住刺她:“往日见你最警醒,还总是时时提点我跟小沅,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成不了气候?” 也不怪王清惠说嘴,因着郑浔怀个孩子,昭阳殿上下作了多少难看的嘴脸给其他人瞧。就是太子妃身边的红玉绿云也吃了顾嬷嬷不少啐,吃相过分丑陋,众人免不了要生怨气。 郑浔听了王清惠阴阳怪气的话,表现得跟往常一样,甚至还有些不急不躁:“清惠,别请张太医了,找个寻常的医婆也就是了。” 王清惠觉得她故意拿乔,一开口就是讥讽:“良娣如今身子娇贵,我可不敢怠慢!” 郑浔不是矫情的人,她这么说,只怕还有些道理。徐沅略微想一想就知道她不想惹是生非,于是拉住了王清惠,说:“既然阿浔心里有了主意,张太医这会儿只怕也不得空,就先让医婆过来看看。” 东宫又不止郑浔一个孕妇,别人记不清楚,郑浔却知道今儿是张太医为太子妃扎针保胎的日子。太子妃肚子过大,胎儿发育过快,六个月上,就靠张太医针灸才能略微延缓胎儿的生长。 放在平日也就罢了,偏偏如今吴字微跟郑浔到底有些尴尬,这样明晃晃从长信殿把太医拉走,郑浔怎么都得背一个有恃无恐、不敬主母的罪名。这么多年一道处着,郑浔也不想把吴字微得罪太狠。 郑浔到底不是恶疾,医婆来号了脉,只说是头胎小产,母体有所亏损,以致胎气不稳。郑浔家常月信也不大准,听了医婆的话不疑有他,只对徐沅说:“是我底子薄,仔细养着也就是了。” 等张太医在太子妃那头扎了针,还是放了他往昭阳殿这头来给郑浔诊脉,还跟医婆两个人唱起双簧来。最后追加了一条:“孕中心绪不宁是常有的,良娣且不可忧思多虑,须得乐天些,才能开花结果。” 都成了红极一时的宠妾,跟太子妃的尊贵也差不了多少了,不知道每天还在忧虑个甚。王清惠和徐沅有心想劝一劝,一转头就看到郑浔泪眼迷蒙地横卧着,两个人心知她还是过不去自己父亲哥哥那道坎儿,也就不再多言。 见几个主子僵着,青烟和翠雾却还敢往王清惠裙边求情:“请昭仪跟昭容劝劝我们良娣吧!她白天看着精神头好,还跟奴婢们玩笑,可总是成宿成宿睡不着觉!有时奴婢在外间值夜,还能听到良娣泣不成声……” 郑浔再可怜,再无辜,家里人死得再惨。王清惠和徐沅也想不出好办法来,她们甚至还要受她的连累。 郑浔身子不好受,但脑子却清醒得很,还记得吩咐王清惠:“五月初十,殿下要去齐国公府接陈家那位姑娘,咱们宫里都预备好了吗?” 这话倒跟徐沅听到的不同,于是她朝坐在锦凳上的王清惠确认:“殿下倒只说咱们宫里的人一块儿吃杯酒,竟要亲自去国公府接人不成?” 再是公侯小姐,也是纳妾,难不成还能当作正经婚嫁?太子肯在东宫里摆几桌水酒,许她穿一回红,再请了轿夫,从国公府吹吹打打抬进清宁宫,哪会真穿了新郎官的婚服去迎? 只怕是齐国公在做白日梦呢!王清惠赶明儿就要开始预备喜事,对于太子的意思反倒更清楚些:“若有喜事,府库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就算礼节繁琐些,想来坤宁宫也会派了礼仪嬷嬷们过来。按照昨儿殿下的意思,在曲水阁摆上几桌酒也就成了。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已经往齐国公夫人那儿过了明礼,如此咱们宫里再预备着也就是了。” 得了回复,郑浔也不揪着不放,有些细枝末节,她反倒说得比孟旭还准:“你们俩虽是第一回 操办这样的事儿,但也算得上经验之谈。齐国公夫人是个有见地的人,不好糊弄,面子上无论如何都要好看点才行。” 若想面子好看,那就得敲锣打鼓,天下皆知。偏偏又只能按着纳妾的规矩,再想面子好看,也不过就是东宫接亲的人礼数周全些,府里头酒菜齐备些,下人对新来的昭媛娘娘恭敬些,这些都不难办。 真正让王清惠头疼的是到时候怎么让新人给太子妃行礼敬茶。要真论起来,太子妃怀这胎,一多半时间都在床上歪着。这不,近些日子因为肚子越来越沉,又只能往床上一躺。 陈家姑娘来了,总不可能让太子妃躺着喝她的敬茶吧?她把这话跟郑浔吐了一两句,就惹得郑浔啐她:“猪油蒙了心不成?难道太子妃娘娘连坐起来都不能够?就是不行,就不能设个虚位,让陈昭媛先全了礼数?” 太子妃娘娘的确已经连坐起来都有些问题了。徐沅去长信殿多,更知道内情,于是拿了主意:“要太子妃娘娘当面受礼,只怕是难,她如今翻身都要丫头们帮忙。昨儿张太医跟殿下回话,我顺道听了两句,只怕是要催产……” 等吴字微到了七个月,肚子就越涨越大,偶尔还伴有脚肿虚浮,张太医跟她说催产。她想了一会儿就一口应了下来,等再大点,只怕都生不下来了。 几个人闲话了一会儿,郑浔倒没那么难受,等徐沅和王清惠要走的时候还能露出个恬静的笑:“就算恼了我,也要日日来昭阳殿骂我才好,不然独个生闷气,不更难受?” 王清惠对郑浔的话反应淡淡,寂寂无声,徐沅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对郑浔叹一句:“王姐姐如今架子可大了,我日日都要受她排揎。” 嘴上这么说,徐沅心里却明白,对后宫的女人来说,渐行渐远已经称得上一个好结局了。
第29章 二九、错嫁孟郎 徐沅她们几个还盘算着接新人,却不料孟旭已经暗生了退婚的想法。主要原因还是齐国公这个老匹夫办事不地道,把年纪小的这个庶女嫁给太子做妾,暗地里又想把府里的嫡长女配给成王作续弦。 别说赵家那个还没死,只是日日在床上昏迷着。就是死了,也轮不到他齐国公府往成王府塞女儿。 孟旭在含章殿看了齐国公给圣人递的摺子,字里行间都在请圣人为他家的嫡女赐婚。圣人明白齐国公的想头,倒是乐见其成,齐国公跟东宫和成王都有姻亲,那就等于陈家是颗滑不溜手的墙头草,两边都不沾。 但这不是孟旭想要的。陈家要么就给东宫卖命,卖到死,要么就站在他的对面,等死。 如果两府里结亲一点好处都没有,那他大费周章地往府里抬一个女人干甚?真要是身边缺服侍的,孟旭感觉太子妃身边的丫头都比陈家的姑娘好。 只是这事儿到底是过了明路的,圣人还写了圣旨,就不是简简单单一句不娶能够搪塞的。 孟旭这儿正发愁,又遇着王怀瑾先惊魂未定地跪到他面前,哭道:“太子爷救命!太子爷救命!” 王怀瑾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能把他吓成这样,肯定是自家那个不争气的老爹!于是他也来不及细问,就叫人备了马,往干清宫疾驰而去。 等孟旭到的时候,成王正跪在紫宸殿中,跟圣人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圣人显然是刚动了怒,气得帝冠都歪了,坐在龙椅上大喘气。 孟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开口问孟昕:“三弟怎么了?又把爹气成这样?” 成王自然是无比坦然,甚至还能拿言语来挑衅自己的父兄:“我家王妃殁了,我要娶齐国公的嫡长女。” 真是有了瞌睡,成王就赶着送枕头。孟旭心里头畅快,面上还要强装不悦:“三弟在胡闹什么?三弟妹过身,怎么还不发丧?” 兄弟俩各怀鬼胎,没人在意赵鹤嫣的死活。圣人被这两个不孝的东西气得七窍生烟,拿着砚台就往成王脑袋上砸:“混球!你媳妇怎么没的?啊?你自己说!” 原来今日午后赵鹤嫣已经能下地走路了,见着外院的木香花,喜得都能看见嘴角的笑。玉树和琼枝去折了一把,摆在关雎馆堂屋,她见着,又多用了一碗药膳。虽然下身止不住地流血,但两个丫头看见她的好气色,还是乐得热泪盈眶。 不知怎地,赵鹤嫣又想见煜哥儿和祺哥儿。妙仪虽平日里跟赵鹤嫣不对付,但自从她病了,还没有做过落井下石的事情。一听说她好些了,能认人了,赶忙就把两个孩子往她眼前带。 赵鹤嫣见了孩子,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嗯嗯啊啊一阵子。祺哥儿还不懂事,但煜哥儿却知道个大概,扑在赵鹤嫣怀里声嘶力竭地喊娘。祺哥儿听见哥哥的哭声,也跟着要娘抱他。 赵鹤嫣哪里还有力气?轻轻拢了拢两个孩子,苦撑着身子一人亲了一下,就要玉树琼枝把他们带下去。没想到,等孩子走了,久不露面的成王却也来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6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