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小栓警醒些,连忙把芸豆卷递到赵德胜手边儿,解释道:“师父莫要动气,他这几日夜间少眠,难免精力不济。” 这话更惹得赵德胜发火,伴君如伴虎,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哪行。居珩这个鬼样子,赵德胜是一点儿也不想惯着,直截了当地说:“狗东西!皇爷的吩咐都敢打马虎眼,下了值,自己去宫正司领三十大棍,再这么半死不活的,就给你爷爷滚回老家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可想而知,居珩又挨了一顿爆捶。 原先被秦允打的伤还没好,现在屁股又添了棍伤。小栓照顾居珩养伤都照顾得起了火:“你要不想好好当值,就滚远点!别害了我跟师父!” 圣人虽说脾气还算柔和,却也是个受不住敷衍的谨慎人。按照居珩这个神游天外的状态,迟早都会挨呲儿。 小栓的话,居珩听进去了:“多谢小栓哥提点,以后再不会了。” 居珩那点儿小心思,小栓也看得七七八八,王娘娘的事儿,大罗金仙来了都不管用。居珩这样忧思成疾,小栓免不了要浇凉水:“那位再不济,照旧还是圣人亲封、有宝有册的淑妃,你算个甚,还有脸操心景阳宫?” 顿了顿,只觉得话说得还不够犀利,又追加一句:“我只告诉你,咱们阉人,就是下贱胚子!就是不男不女的烂货!我进宫十几年,还从未见哪位娘娘把个阉人看进眼里!你趁早收起那些龌龊心思,不然我就跟师父说撵了你出去!” 居珩被人说破心事,亦不加遮掩,只是恭敬地点了头:“我明白了,再不会的。” 小栓得了他的肯定,又转换话术:“认命吧……前些日子,有个小孩跟宫女生了首尾,都叫割了脖子放血。难不成你居珩的命,就比别人更硬?” 这回居珩没有接话。 他又开始回想起王娘娘抱着十八娘骂他的样子,指如削根葱,眉若云间月。既见了王娘娘的万种风情,居珩那颗心,又岂是小栓三言两语可以改变的。
第77章 七七、绿叶成荫 徐贤妃往景阳宫去了,后宫里的人,心思又活泛起来,打量着圣人还是念旧情的,不是真的对王淑妃始乱终弃,也就不再对帝妃之间的恩恩怨怨追根究底。 然而事实却是,王清惠在景阳宫过甚样的日子,圣人这时候且还顾不上,他正被朝堂上的事情绊住了手脚,一时脱不开身。 缙云再不争气,也是圣人自己选的首辅,哪怕他是旧派的领头人,圣人也没对他生过厌恶。甚至因为缙云志小才疏,许多事情都是干清宫这头说一不二,孟旭这个皇帝当起来,简直不要太痛快。 而最让圣人满意的,还是缙云不曾跟着众多文臣们一起上书,要求追封许维民。反倒是杨继业和黄政,这两个原来圣人身边儿的近臣,纵容文臣们闹得凶,不停嚷着要优待文官。 优待文官,优待文官,这文官之首,不就是内阁的三位翰林大学士。与其说优待文官,不如说杨继业和黄政不满现在的位置,还想更进一步,嘴上说追封许首辅,心里想的却是自家的封侯拜相。 政客嘛,有些野心,圣人也是能理解的。他只恨缙云是个憨货,明知自己在朝上树敌无数,也不说好好约束家里人,反而叫杨继业抓住缙云的长子带头欺压贫民,兼并良田,弄得民怨沸腾。 杨继业、黄政天天参缙云德不配位,圣人看不过眼,还帮着自己的内阁首辅打圆场。反倒是缙云这个怂包,被人指着鼻子骂也想不出个正经话来反驳。 文华殿上的首辅期期艾艾、吞吞吐吐,懦弱得不成样子,看得有心偏袒的圣人抓耳挠腮。 杨继业和黄政是治世能臣,有安定天下的本事,于情于理,圣人都会重用。但若他们想当内阁一把手,圣人又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储君人选未定,圣人这个当爹的,又怕阿丑步上仲永的后尘,一时还不敢这么早立太子。奴大还会欺主,何况这些才思敏捷的读书人? 杨继业与黄政把持朝堂的本领,比起许维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孟旭想到幼子顽劣,就不敢放任这两个人在朝上随意生长枝蔓。 权臣一旦养成,就是几代君王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更何况阿丑在南京还有一个风华正茂的三叔,孟旭是真害怕弄出一个权臣当道、藩王横行的朝局出来。 圣人自己经历过这种痛,自然不想阿丑跟着吃这些苦。 前朝后宫千丝万缕,圣人对杨继业和黄政起了忌惮的心思,也就不再想着把女儿嫁到这两家。 为了永嘉公主的婚事,圣人夜间又到坤宁宫去,跟皇后仔仔细细说了个中情由,痛斥杨家和黄家门第太低,配不上圆圆嫡出公主的身份。 皇后坐在梳妆台前头,静静听着圣人诡辩,甚至还有心思倒腾自己的发髻。 看圣人说得口干舌燥,又贴心地递了一杯安神茶,说:“驸马是您自个儿选的,自然也是您说不要就不要,与我说这么多,有甚用?” 在圆圆的婚事上,圣人本就独裁专制,皇后也是真的说不上话。 孟旭绷着脸挨了发妻一顿搡,又因自己反复无常在先,只得低了气焰:“字微,那你看,李太傅家的那个孩子……” 圣人话还没说完,先被散辫子的皇后拦腰截断:“李太傅要不是您的开蒙恩师,就他家那个混小子,哪个看得上?好歹您也是圆圆的生父,也不知从哪搜刮来这些浪荡子!” 孟旭想了想自己看中的那几个儿郎,再一对比永嘉公主的花容月貌,坐在榻上越想越气:“啊,这,圆圆也是我亲生的。又是大女儿,我怎么会不疼她?” 皇后心里有气,随手扔了黄杨木梳就先往床上躺了,反唇相讥:“我看您也是疼圆圆,不然也找不出这样顶天立地的驸马来!” 虽说圆圆的亲事,孟旭存了些政治考量,但也不是全然没有花心思。这样被皇后贬得一无是处,他也赌气般掀了被子:“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女婿?你这个当娘的,就只看着世家大族花团锦绣,认准了高门大户的风水养人,实则却不是那么回事!” 皇后的心思被丈夫识破,反倒真来了兴致,又轻轻戳了圣人的手臂,诚心求教:“您既知我的心思,怎么又不肯跟我把事情说清楚些?回回都是这样,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您对着阿浔和小沅都能明言,偏遇着我,诸多欺瞒!” 这话让孟旭想起了鲤儿的死,心中一时无限愧悔,还说:“字微,为了我的皇位,你和孩子们受苦了。” 哪怕圣人这样真情流露,皇后也不怎么当回事:“说这些作甚?您这会儿对我深情厚意,转头又不知要把我女儿卖到哪家,怪没意思的。” 说的也是。 圣人被堵得哑口无言,唯有自嘲:“皇帝当不好也就罢了,没想到连为人父、为人夫也弄得这样糟,难怪淑妃会说恨我……” 淑妃是淑妃,圆圆是圆圆,皇后清醒得很:“也别绕弯子了,您就好好与我说一说,到底想找个甚样的人当驸马!” 孟旭这头还有些自怜自伤呢,谁知自家这个皇后当了娘,眼里就只有儿女,一句场面话都不肯多说。 唉…… 圣人长叹一口气:“既然如今这几家,你都看不上,那我们就再寻访就是了……老夫老妻,干嘛总是拿话噎我?” 皇后跟太后早就商量好了驸马候选人,这时候脱口而出:“张季玹他大哥,张伯瑉夫妇的嫡长子,今年正好在十二岁上头,与圆圆年纪相当。况且那孩子师出名门,修养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 武安侯的嫡长孙,这不还是膏粱锦绣里养出来的孩子? 圣人侧过身去,小声嘀咕:“我不同意!你以为那张家是甚好去处?那么多儿子,那么多妯娌,嫡长孙又要承嗣,将来圆圆的嫁妆都要填补了张家公中的亏空,去养族里那群蠹虫!我不干!” 其实张家哪有圣人说的这么破落。 皇后也翻过身去背对着丈夫,大骂道:“那也比你找的那些歪瓜裂枣强!不知强了多少倍!” 夫妻俩为了孩子或多或少都要争上两句,偏还争不出个名堂来。圣人是宁愿驸马家底轻薄一些,但累赘不能太多。皇后呢,依旧喜欢家风清明的世家子弟,两个人互不相让,永嘉公主的婚事到底也没着落。 但毕竟圆圆年纪不大,圣人与皇后又都存了仔细挑选驸马的心思,之前看上的都黄了,那就再行遴选,不叫嫡公主嫁得委屈也就是了。 至于朝堂上的纷扰,圣人也琢磨得透彻。既然嚷嚷着要优待文官,那干脆就把大家的待遇都往上提一提。 而且圣人狡猾,只给衙门里头肯办实事的小官小吏提了月俸,好处给得扎扎实实。 轮到几位内阁大学士了,加封的圣旨说得好听,又是劳苦功高,又是克己奉公,实际不过抬了太傅太保的虚衔,还不如那二两月钱来得实用。 好处下放,就能堵住大部分低位官员的嘴。只要这群人安分了,大家就又能各司其职,朝里再乱不起来。 圣人近些日子总是这样,处理政务的时候,脸上喜怒不定。赵德胜只有从他提笔端茶等细微动作中,估摸出这位爷的心思。 于是研磨的时候就愈发谨慎:“皇爷,夜深了,奴才伺候您换件衣裳,明儿再批摺子?” 臣子们有野心,这很正常,毕竟没人能拒绝权钱的诱惑。可这个野心勃勃的人是杨继业,圣人还真有些头疼。 这样一个才华出众的能人异士,圣人自然有心重用。但杨继业这样贪心不足,又让圣人忍不住后怕,万一整出一个许维民那样功高震主的首辅,事情可就难办了。 圣人仔细一想,忍不住单手揉了太阳穴:“赵德胜,甚时辰了?” 赵德胜已经拿了寝衣过来,回话说:“戌时一刻,宫门都下钥了。” “摆驾长春宫!” 圣人这话打了赵德胜一个措手不及,令他偏了头:“嗯?皇爷,您说甚?” “摆驾长春宫!你耳朵聋了吗!” 这就是又惦记起徐娘娘了,赵德胜打了自个儿一耳光,说:“您瞧奴才这记性,这几日您净忙着前朝的事儿,也该到后宫走一走!” 圣人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出了紫宸殿。 今晚上抬轿子的奴才手脚快,圣人到长春宫的时候,徐沅正对着七彩琉璃宫灯学剪窗花。 圣人像个老头似的,慢悠悠往徐娘娘身边走,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窗花,就着油灯仔细一瞧,笑话道:“眼瞧着又是年节,宫里张灯结彩,要的是窗花剪纸,徐娘娘这个手艺,还不大行啊……” 徐沅不过拿这个打发闲暇,连花样子都是别枝她们帮着弄的,技艺自然算不得有多娴熟。但圣人这样挖苦人,她也不服气,又把剪到一半儿的“飞鸢报春”抢回来:“那又如何?陛下管天管地,还管到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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