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玉咽了咽口水,干涸着喉咙,出声,“衣容,去吧。” 这一句话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纪衣容感觉他的回答怪怪的,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又没看出来,便又道,“若是阿玉不想我去,那我便不去了。” 宿玉已经缓过神来,他缓缓抬起头,粲然一笑,如四月里盛放的牡丹,明艳动人。 “衣容,你要去。”他的语气很坚定。 毕竟这是上天的旨意。 看他如此,纪衣容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想到白日里,他刚说过没睡好,心中便自发的为他找到理由,觉得他只是想好好休息一晚, “我去,我去还不行嘛。”纪衣容宠溺的看着他,说起来,她也很久没和成青她们叙旧了。 “如此甚好。” 这一句,宿玉说的很轻,微不可闻。 —— 一夜过去,黎明到来,次日如约而至。 宿玉站在窗前,出神的看着窗外,白雪飘飘,停歇了几日的雪又开始落下了。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雪花入手即化,只留下一丝水意。 宿玉呆呆的看着手心,失神,下雪了。 当真是一个适合离别的天气。 外面的雪铺了一层又一层,掩盖了落在上面的脚步踪迹,也许,有朝一日风雪也会连同他的踪迹一同抹去。 至此,天涯各一方。 想到她会慢慢的遗忘他,宿玉还是克制不住的红了眼眶。 人生已过十几载,而她是他在这十几载中仅感受过的温暖。 纪衣容就如那天边的皎皎明月,纵然他再不舍,明月终究是要回到属于她的夜空的。 明明一开始就告诉过自己,不要轻易动心,可她对他太好了,好到他还是无法克制的动了心。 现如今的结果,想来也不过是上天对他痴心妄想的惩罚。 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终归还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宿玉释然一笑,笑容清苦,就让他再为她跳一支舞吧。 他从床底下,找出了最后一件红衣,他伸手轻轻抚摸着衣服上的精美花纹。 当时她送的红衣,已尽数被他剪烂,为何会留下这一件,当时他的想法已不得而知,或许是为了能更好的利用她,也或许是因为她的一腔真情,他心生了不忍。 但当初究竟是何心情,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宿玉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这件精美而又好看的红衣。 他有些遗憾,可惜这里没有银铃,莫名的他就是感觉她会喜欢银铃。 宿玉推开门,走出。 宿玉一身红衣,款款朝自己走来,纪衣容第一眼就看呆了,阿玉穿红色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眉眼清冷,薄唇轻抿,黑发红唇,与身上的灼灼红衣辉相照映,此时天上正下着零落小雪,而他就是雪地里走出的妖精,一颦一笑,皆让她为之神魂颠倒。 直至宿玉走到她面前,她才后知后觉的回神,喉咙莫名有些发痒,“你——”。 未等她说完,宿玉原地转了一个圈,红色的衣袂翻飞,白玉般的容颜清冷出尘,在白茫茫的雪天很是夺目。 宿玉抬眸,平静的看着她,“衣容,好看吗?” “好看!”纪衣容早已被他蛊惑,呆呆的点头。 宿玉笑了,在红衣与白雪的映照下,格外动人心弦。 “衣容,喜欢就好。” 好半天,纪衣容终于从蛊惑中回神,她的目光直白而又灼热的落在他身上,很好看,她也很喜欢,但她记得他似乎不喜欢红色。 她迟疑着问道,“我记得你不喜欢红色衣服,怎么突然穿红色了?” 宿玉不在意的笑笑,“闲来无事,偶然找到了,那便试试吧。” 纪衣容皱着眉心,“阿玉,我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的,你不喜欢,便不用穿。” 纵然她真的很喜欢他穿红色。 宿玉的目光眺望向远方,声音轻缓,“嗯,最后在穿一次吧。” 最后一次? 纪衣容面上又犯起了难,那日后成亲时是不是要换个颜色,换个什么颜色好呢? 纪衣容正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突然宿玉粲然一笑,“衣容,我为你跳支舞吧。” 说完,也不等她的回答,宿玉径直走到院中,脚尖一动,在雪下起舞,旋转,跳跃,白雪飘落,纷纷落雪化为了他的陪衬。 白茫茫的雪地里只有这一抹红,纪衣容眼中也只看得见这一抹红。 院中并无鼓乐,他却跳的有条不紊,翾风回雪下,又一个旋转后,他抬高了手,宽大的袖摆滑落,露出他似白雪般的胳膊,在雪地里莹白如美玉。 望着那截雪白的手腕,恍惚间,纪衣容仿佛回到了初见的那日,一舞入她心。 纪衣容的目光不停的在他手腕间流连,若是那里有对银铃就好了。 银铃会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悦耳的清脆声。 她默默将银铃记在心底,下次,要让阿玉带着银铃给她跳。 白茫茫的雪地里,一人站立,一人起舞,一白一红,她们隔着飘落的雪遥遥相望,对视间,一眼万年不过如此。 一舞毕,宿玉轻喘着走到她面前,细小的汗珠从他细白的颈间滑落,而纪衣容仍沉浸在刚才的绝美舞姿中,久久未回神。 终于,纪衣容从美妙幻境中抽离,她一把拉过宿玉,灼热且带着情意的吻悉数落下。 —— 与好友约定的时间将至,纪衣容俯身在宿玉轻颤的眼睫上,轻轻落下一吻,“阿玉,等我回来。” “真舍不得离开阿玉啊。”她不舍的感慨着。 宿玉在门口停下步伐,深深的看着她,此去经年,大约是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想着,他不忍靠近了几分,心中微动,下一刻,两唇相贴,他深邃的眸子看着她,愿我所爱之人,平安顺遂,青云直上。 良久,他后退分开。 纪衣容清朗一笑,温柔的看着他,“阿玉这么舍不得我,不如我不去了吧。” 宿玉也笑着摇了摇头,“衣容,再见。” “再见”一词让她略感不舒服,纪衣容听之,微微蹙了蹙眉,“阿玉,不是再见是回见。” “好。” “衣容,回见。” “阿玉,回见。” 宿玉站在门口,目送着她走远,哪怕纪衣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他也失神的看着。 措不及防的,一滴清冷自他眼角而落下。 看着白茫茫的雪地,宿玉在心中默默道,“衣容后会无期”。 —— 很快黑夜来临,屋中,烛光明亮,烛影摇曳。 宿玉一个人枯坐在桌前,明黄的烛光柔和了他如白玉般的脸,此时看起来,似飘渺虚无的仙人,仿佛下一秒便要消失在屋中。 见冬跟着纪衣容去了,竹青他也让他回家去了,此刻,这个生活了许久的庭院,只有他一人。 宿玉视线落到角落里的芍药上,时值寒冬,花盆里已经空荡荡的了,只有黑褐色的土壤。 想了想,宿玉还是起身将芍药搬到院中,芍药表爱慕之意,更何况这是她送的,他不忍她送的芍药在火光中消散。 放好芍药,宿玉起身,走出两步,他又记起了什么,他转身,将一直佩戴在腰间的双鱼佩解下,他蹲下将双鱼佩埋进芍药花的土壤里。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起身向屋内走去,这一次,没有停留。 飘飘小雪落在他身后。 宿玉重新坐回桌前,他拿过烛台,将烛台放倒,桌子上早已被他放上其他易燃的东西,烛台一倒,瞬间引燃。 黑暗夜空下,小雪仍不停飘落,庭院里火光四起,不一会便将整座庭院吞噬。 第37章 宿玉生or死 天上小雪仍在飘落, 洋洋洒洒,且夹带着绵绵的细雨,冷极了, 纪衣容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天这般冷,也不知阿玉在家中可还好? 身上虽冷,可一想到宿玉,清冷的眉眼间,冷意消融, 似春水潺潺的小河, 河面波光粼粼, 春情荡漾,脸上是清浅的笑意,如朝露般灵秀。 想到这, 纪衣容归家的心更是迫切了几分。 她看向灰沉沉的天空,寒风料峭, 雨夹雪, 雨雪落入雪地里消失不见, 但所幸下的不大。 纪衣容也不在犹豫,一头冲进了雪幕里。 奔跑间, 她记起很久之前,她曾去为阿玉定制了一支海棠白玉簪, 算算时间, 现如今也差不多该雕刻好了, 正好顺路去取回来。 谢过掌柜,纪衣容打开木盒子看了一眼, 白玉打造的簪子通体通透,末端的海棠花雕刻的栩栩如生, 花瓣花蕊的细节处也是精心雕琢的,巧夺天工的工艺让人赞叹,仿佛一枝盛开的粉白海棠就在眼前。 阿玉带上一定好看极了。 这是她看见白玉簪的第一想法。 她重新放好,将装着白玉簪的木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又重新冲进雪幕里,雨雪打湿了她身后的衣服,自始至终,纪衣容都好好的护着怀里的盒子,不让它淋到一点雨。 “那火可大了!房子都烧没了。” “可不是,就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哎~谁说不是呢。” 临近庭院的路口,纪衣容匆匆路过,听了一耳朵,拼凑出了个大概,想来是哪里失火了。 纪衣容心中无任何起伏,别人的事都与她无关,现下她只想把阿玉拥入怀中。 一出拐角,纪衣容僵住,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天空,那浓烟滚滚的方向,正是她所熟悉的庭院的位置。 瞬间,纪衣容发了疯的往前跑,再顾不上护着怀中的木盒,她咬紧了牙关,颈间僵直,眼中隐隐有着红血丝,疏疏雨雪落在她身后。 不可能,不可能,阿玉一定不会出事的,他说了会等她回家的。 纪衣容眼眶泛红,奔跑间,眼前的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了,她抬手去擦,一手的水意,原来是泪迷糊了她的双眼。 见她疯狂跑来,围观的众人皆同情的看着她,默默的散开了一条道。 纪衣容一口气冲进庭院里,浓烟滚滚,残垣断壁,一片狼藉,房屋再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余黑糊糊一片。 残存的热意一股接一股,扑面而来,间接的诉说着,这场火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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