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谦刚下朝回到偏殿,只听见一旁的随人低声提醒道:“陛下,二皇子回来了。” 安谦闻言一怔,回神后蹙起了眉,冷哼一声:“他怎么突然肯回来了?人呢?” “已经在殿内候着了。”一旁的太监弯腰恭敬道。 安谦顿了几秒,扭头望向侧殿,轻声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那人闻言便往后退了半尺距离,然后转身离开了。 安谦推门而入,只见不远处那道有些陌生高大的身影当即低头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 安谦愣了一瞬,随即面色平静的与他擦身而过,在一旁坐下,拿着笔开始批改奏章:“平身吧。” 房间约莫安静了几秒后,见对方批着奏折,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那人起身忍不住道:“父皇——” 话还没说完,安谦紧皱着眉,表情严肃的打断:“出去了这么多年遇事还是这么急急躁躁的,没一点长进,一如既往地沉不住气,怎么不多跟你皇兄学学?” “……” 安扬闻言有些烦躁,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差了一些,不爽的移开视线,腹诽道。 皇兄皇兄,只知道拿他与皇兄比说他,他这么久没有回来,到现在一句关心的都没说,自己怎么不多跟天下其他疼爱子女的父亲学学? 安谦抬眸睨了他一眼,缓缓道:“还敢在心里骂朕?跟个赌气的孩子一样还不承认。” 安扬闻言脸色又难看了一些,诧异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自知理亏的缓了一下表情,仍然沉默不语。 “你回来做什么?”安谦回到正题,正色道:“在外面玩够了想回来歇歇?” 安扬神色有些难堪,脸色更差了一些,站着没动,一副生闷气的模样,仍是没说话。 见他许久没有说话,安谦长叹了一口气,又抬笔在奏章上写着字,没有抬眼看他。 “以你现在这副样子,朕也不希望你能做好些什么,不再给朕丢脸就行了,既然回宫里了就别再出去了,老老实实的给朕在宫里待着就是在替朕分忧了。” 对方仍然没有回复,良久,安谦摆了摆手,轻声道:“你退下吧。” 安恒垂了垂眸,弯腰行了一礼,心中憋了许久的话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了,沉声道:“……父皇若是能将对皇兄的期许与宠爱分我一半,只要一半,便足够让我成为一个比他更优秀的人。” 安谦拿笔的手闻言一顿,抬头看过去时发现安扬早就转身离开了。 安扬从偏殿出来,本想着就此回到府上去,忽然想起来什么,停住脚步,扭头问向身后的下人:“……母后近日身体如何了?” 那人脸色一瞬惨白,声音颤抖结巴道:“回、回二殿下的话,娘娘她前些月便……染病走了……” 安扬整个人怔愣住,心中一凉,瞳孔放大一瞬随后便回过神恢复原来的表情,沉默了良久。 年初还好好的怎么会染病,自是被父皇一杯毒酒赐死了要避讳。 先前三皇子死去的母后,如今那位从景国嫁来死去的公主。 年老色衰,善妒又野心极大,总该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也罢。 有或没有都一样。 安扬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便往寝宫方向走去。 宫殿里来往的下人很少,调走了或是跑了,待在这个地方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虽然他没有读过许多书,这个道理他却懂,所以他也从曾管过。 略显荒凉的院子里只有一抹浅蓝色纤瘦的身影,正垂头拿着长扫帚轻扫着树下的枯叶。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安扬一瞬间安心下来,心情大好,轻挑了一下眉头,扬起了唇角。 “四娘。” 尤泗闻言动作一顿,当即扭头,轻声道:“二殿下回来了。” 虽说寝宫里离开的下人越来越多,但她从未离开过,每一次他回来,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 尤泗右脸上一道十分明显淡红色长疤痕,本身生得普通,实在算不得漂亮。 “半年不见,四娘越发的漂亮动人了。”安扬嗓音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调戏的意味,垂眸抬手抚过她脸上的疤痕,不紧不慢道:“四娘猜猜看,我这次从宫外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尤泗明显这些年早就已经习惯了安扬的相处方式,轻叹一口气,打掉他的手,无奈道:“奴婢什么都不需要,二殿下别再乱花钱了。” “四娘好冷漠啊,这怎么会叫乱花钱。”安扬那双含笑的黑眸笑意更浓了,看不够般直直紧盯着她,一片刻都未曾离开过。 他将方才进门就一直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出来,递到她面前摊开手。 是一副白色的半脸面具。 尤泗愣了愣,看着那副面具,没说什么。 “虽说我觉得四娘是最漂亮的,但是四娘好像不这么觉得,很是不自信呢。” “也罢,这伤疤还是只单独给我一人看好了,四娘还是得让我来多夸一夸变得更加自信一点。”安扬俯身轻轻帮她带上面具,戴好后又反复打量了一下,满意极了。 安扬看着她喉结不由的滚动了一下,语气温柔下来:“嗯,刚好把伤疤都遮住了,更漂亮了。” 尤泗颇为无奈叹了一口气,道:“这又是二殿下从哪位美人那里学来的讨好手段?” “一点都瞒不过你呢,四娘果然是无情,这样都没有被打动。”安扬笑了笑松开了手站直身子,觉得被识破有些乏味了,道:“四娘辛苦了,我先回房间了。” 尤泗看着对方果断转身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心一沉。 安扬天生的一双深情眼,只要神色稍微认真一些就能让人恍惚中产生他很痴情的错觉,使些手段就能轻易让人沦陷。 不过他装不了太久,每次在别人沦陷了的时候便腻了。 她比安扬大六岁,是看着安扬长大的,对方的性情她是最为了解的,是不是真心一眼便明了,便也不会被他捉弄到。 不过她越是这样,安扬觉得有趣,就越是喜欢有意无意的捉弄她。 那个薄情的人分明是他。 — 深夜,景国军营。 叶知声正在营帐中点着蜡烛看书,忽然帐外响起了一个士兵的声音:“将军,有沈将军送来的信件。” 叶知声放下手中,沉声道:“进。” 那人闻言走进了营帐中,恭敬将信件递给他,道:“大安的大皇子安恒和萧琛已经到军营了,计划一切顺利。” “知道了。”叶知声接过信件,吩咐道:“你退下吧。” “是。”那人闻言便转身离开了。 叶知声拆开那封信,看完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才到大安两个多月,他从没想过宴稍会是先抗命的那个,沈春按照王的命令已经给他下蛊将人控制住了。 宴稍什么都不缺,无欲无求的人,怎么会倏然抗令呢? 他有些想不通。 临近攻城之日,成败在此一举,不可有一丝闪失异动,王才会没有立即解决掉他。 虽说是下蛊当下最稳妥的办法,却也是风险最大的办法。 沈春那边稍有一点没控制好宴稍随时都有可能会失控,到时候也会搅乱整个计划。 再者,这攻城那日宴稍要接应之人……实在是太乱来了。 本来活着欲望就不强了,这怕不是想逼死他?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这正是当初试炼场上保护了宴稍却被他下了杀手的人,没想到苟延残喘最后被王救下来。 宴稍权势过大,但凡还有点做人的良心,这人就是一把直插他弱点锋利的刀,救下他可以制约住宴稍,正合王的意。 大安那片的攻城占领计划是由宴稍全权领导的,王没有提前告知,本意是为了防止宴稍中途抗令,派这人去制约他。 没想到会发展到现在的局面,如今再作出改变都显得有些晚了,这人没法再换了,可是以宴稍的性子,加大了他失控的风险。 只要,只要那人忘却过去被亲信之人背叛的仇恨痛苦,与宴稍并肩作战才有可能顺利。 但这明显是不太可能的。 叶知声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将信件重新折好,把纸角送到一旁橙红色烛光中去。 信纸在烛火中被点燃,火光缓缓的蔓延开,最终整张纸被烧完了,灰尘全部散落在了桌上。 叶知声只听见了营帐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哄闹声。 今夜已经很晚了,应当寂静只有巡逻的士兵的脚步声,明天好要照常训练,一个个的怎么都如此亢奋? 叶知声吹灭了蜡烛,不解的蹙了蹙眉拉开营帐帘子,刚想训斥一声,寒风猛地一吹,倏然看到眼前的景象,怔愣住。 黑夜里漫天的白色星星点点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 落在士兵的头发上,落在用柴火堆起熊熊燃烧的篝火中,落到在他温热粗糙的掌心里。 叶知声垂眸看着手心里那一抹显眼的白色渐渐消融直直看不见了才回过神,想着。 已经十二月中旬了,今年这场战争怕是要比以往的更加寒凉一些了。
第23章 贰拾叁 冬日的清晨明亮的晚些, 卯时天还是黑沉沉的,长风拂面带着些许凉意。 军营中的气氛渐渐重新振奋起来了,将士们个个精神饱满的拿着长枪在训练场上训练,连邬过也终于面对现实, 情绪日益稳定下来, 却还是免不了低落。 已经半个时辰了,看着士兵们一个个在训练场上大汗淋漓安恒大声喊道:“晨训结束, 众将士可以去休息一会儿, 吃早饭!” 众人闻声当即表情严肃的拿着长枪立在地面上,身子站直, 齐声喊道:“是!” 说完,方阵队伍便分散开, 将士们陆续离开训练场, 安恒不紧不慢的跟在部队末尾同他们一起离开,却倏然听到前面的人在悄悄议论他。 “这大殿下若非是皇子, 怎么可能一来便是担任将军,年纪轻轻又无功绩的怎叫人信服他?” 说这话的是一个年级比他大十几岁的老将士,说话时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 “嘘, 小声一些,这周围可都是耳朵啊!”一旁的人闻言一惊,连忙着急道:“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不怕死啊?!” “我说的本就没错!我们大安军的将士哪个不是身上都是伤痕累累的,哪个不比他经验丰富吃得苦, 他们仍然战斗在最底层,凭什么他大殿下一来便是坐在将军一位?!将整个军营交给这么娇生惯养的人你们服气吗?” 此话一出,一旁的人沉默了, 神情变得沉重下来。 安恒心沉了沉并没生气,垂眸沉思, 觉得对方的话也并无道理,他初来乍到应当要有所作为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听从他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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