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故烨似有迟疑——也许是演出来的迟疑,喘了几口气,面上微燥,道: “罪将对宣于岚之心生爱慕,许之以东鲁世子妃之位,哪知闻人顺横刀夺爱,亦已荣华富贵相诱,宣于岚之左右摇摆。罪将一时情急,赶上她受伤,便将她囚于帐中强占了……闻人顺有伤颜面,才与罪将多有冲突,望主帅恕罪。” 难为他短时间内编出来这出听上去逻辑全乎且无可查证的瞎话了。 秦雪若嘴角抽搐。 其他人默默拭汗,姜故烨对宣于岚之真够下血本,能把强迫女子的屎盆子往自个儿身上扣,自毁名声。 寒浞闻言,却明显心情大好,抚掌笑道: “好!不愧是我的好内侄!我们男子便就该如此,有什么想要的权势地位容华美人,只管放开手脚去抢便是!姜故烨,你做得很好,我将宣于岚之赐于你了。” 寒浞自小被姐姐压了一头,母亲强势,在姐姐死前,母亲从看不到他身上的辉光。时日渐久后,他逐渐对女子都生出了一股没来由的反感,乃至恨意。在军中,大力提拔男性将领,对于女兵的勇武功绩视而不见,看到阳光明媚的独女寒祺容易烦,听人盛赞逐风族宣于岚之力压男子便憋闷不畅……他没多推敲姜故烨话中的真假,听到姜故烨将那逐风族的女子强占了,有一池黑水泛起了愉悦的泡泡。 “谢过主帅。” 正当以为姜故烨以为此事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又听寒浞冷冽道: “那个宣于岚之,既然左右摇摆,不守妇道,害你们同袍不睦,不如把她杀了解气?”
第28章 .主帅的试探与敲打 不是啊,局面不是被姜故烨的话术掰回来了吗,怎么又要杀宣于岚之? 秦雪若肝儿猛地一颤,就要再行跪拜求情。 禹应焕支住了她的身子,轻缓地摇了摇头,比了个“相信我”的口型。 寒浞生性多疑,凡事总要来回试探确认个几次。现在秦雪若要是插手求情,必会让他大为不安——小小的宣于岚之,调动牵扯了东鲁、南都、水镜族,他怎能安稳?那样宣于岚之才会死得板上钉钉。 秦雪若开个求情的头,寒祺、娈彻再想也不想地跟上,寒浞必叫宣于岚之死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他是主帅,他们应当本本分分拥他为主俯首帖耳,何必相互之间连成一片?他们同心同德,寒浞就睡不安稳踏实了。 姜故烨顿首道:“不可,望主帅留她一条性命。” “哦?水性杨花的女人而已,你何必?” 禹应焕算对了,寒浞是在拿话试探敲打姜故烨,十方望族之一的继承人,没有实质性的错处,便是太子也不可说杀就杀。 姜故烨道: “宣于岚之曾屡立战功,功劳苦劳皆有,随便杀了,会引起宵小的微词,也会惹得逐风族动荡愤怒,去大王面前给主帅您找麻烦闹上一阵子。再者,再者……她的滋味实在不错…… ” 前面晓之以理,最后一句话有意说自己耽于美色。 却恰恰是那尾巴上的一句话,令寒浞觉得真实,笑道: “别紧张,我开个玩笑,内侄,她归你处置。” 姜故烨再叩拜道谢。 寒浞心情大好。他早听了夫人吹耳旁风说这个娘家侄子如何如何刚正君子,完美的人,他偏偏要寻到白璧上的那一处微瑕才甘心。宣于岚之便是姜故烨这方白璧上的裂口,皎月跌落、山鹰折翼多么叫人畅快,不完美的东西,他才想日日捏着拿出来用。 禹应焕是对他心思把握得最通透的人。 眼见宣于岚之的祸事过去了,禹应焕连忙抚着秦雪若的小手,秦雪若感激又苍白地对他咧了一下嘴。 果然,她信了他,他没有失望。 不过寒浞这人的脑回路太峰回路转阴晴不定了吧!他们这些人的心脏是由钢铁铸就的么,能在随时张开獠牙扑袭吃人的巨蟒底下当差那么久。 寒浞还没让他们起来,对于他们的敲打远远没有结束,状似不经意地又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宣于岚之的伤是怎么受的来着?” 坏了,他咬住了人,不肯轻易松口。 她们消失的那些天,禹应焕、姜故烨前前后后调动了上百号人分批去搜,人多了,封口就没那么容易,他们有意压着不上报,还是让寒浞听见了风声。寒浞特意刨根问底,或许不是更多一点的事他就不知情了,而是要检测属下的忠诚。 往深了里说,回溯到底又会归于那场雪崩。禹应焕步步小心,就是怕他再深究雪崩、复生、怪病。 禹应焕拍了拍秦雪若的后背,寒浞处处陷阱,只有他有本事过过招: “我夫人同宣于岚之进山采药,山中有豺狼,宣于岚之护着我夫人,因而伤着了手。” “什么稀罕的药材古怪的病症,全军的医药资源还不够调配,要二位小美人冒险进山的?” 寒浞似笑非笑,是非要扒个底朝天了。 禹应焕心一提,又往下直坠,实话实话,寒浞可能会对伤员们不利;不说实话,寒浞要是揣着答案问他问题的,他得完蛋。 “我夫人说,是上古医书上载的离魂之症。” 寒浞翘着腿,马靴伸到禹应焕撑地跪伏的双手上,没使大劲,稍稍压着他的手,当然,可能下一刻就憋着劲跺下去,禹应焕的手是废是留全凭他心情。 截至目前,寒浞对他审时度势的能力都是满意的。 秦雪若见多了跋扈的禹应焕,不讲道理的禹应焕,仗势欺人的禹应焕……却是第一次看到他被碾进尘泥的样子。 所谓宁折不弯,在铁一般的上下层级生杀予夺一念之间的军队里,只能是个传说。 秦雪若很想挪开压在他手上的脚,却也无能为力,因为ʝʂɠ这只脚同时也踩在他们每个人的咽喉上,稍加使劲,他们的尸身都可以成为野兽今日的加餐。 她恍然明白,所谓的阵营纷争,不过是孩童过家家一般的小打小闹,自寒浞之下,没有一个全乎人,没有一个可以堂堂正正挺起脊背的人。什么唯一王孙,关系户,王孙妃,野狗……哪有什么区别,必要的时候,大家都挤在一起不分彼此地瑟瑟发抖,于能力范围之内打个照应,寒浞不在乎,那便没有比旁人更高贵的人,也没有比旁人更像人的狗。 看透了这一层,她几乎要当场在寒浞的威压之下坠下泪来。 仿佛跨越了多年的时光,看见了五年前那群初入狼窝的孩子。 寒浞又笑:“离魂症?可真是传说中的离魂症?别是什么山中的邪祟附了身。” 马靴上抬,压在禹应焕的肩膀,压得他无法维持平顺的呼吸。 秦雪若不想哭,不想显得自己很没出息,坦白说,她现在的愤怒远远多过对于强权的恐惧,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顺着腮边无声地滚。她嘴唇发抖,气大家的命大家的运,气被寒浞踏在脚下的一切。 在离女娲娘娘最后的神迹最近的地方,世俗的掌权者其实心里什么都没有,秦雪若想到先前宣于岚之对她说的,“寒浞不像是和女王、先太子是一家人”,一切有迹可循,贯通了,联结了。 禹应焕答道:“全凭主帅处置。” 其他人撑不到这个时候的,早会被寒浞一脚踹翻在地。 当狗当久了也攒出了经验不是,世上没有白干的活儿。 他闻到了身边妻子眼泪的咸味。 想安慰她哄着她,但是不能。哭什么呢,害怕寒浞的笑里藏刀?还是难受憋屈于夫君的窝囊? 那没办法啊这个有点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人人都想当大英雄,他们这些人,入营前,哪个不是满含着成为英雄的渴盼。事与愿违。英雄是书写是史册的最顶端的那一批人,他蹲在下首,连当个狗熊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当狗求个平顺活路。 他没娘爹不爱的,北方阵其他兄弟们还有家有口呢,他们得好好地回家。 寒浞满意,收回了脚,慢条斯理吩咐红羽: “带着红羽卫再去瞧一瞧,别真是邪祟附体,有什么脏东西从山中的封印里挣出来了。” 红羽领命而去。寒浞话中的意思很明确,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何况是跟了他这么久的亲卫。 那十一个得了离魂症的兄弟,但凡有一丝让寒浞感到不安之处,都在劫难逃了。 秦雪若多少有所感知,知道来者不善。 但她不敢如此轻易地相信……她和宣于岚之冒死采药,宣于岚之更是废了一只手,失了军职,换来的十一个的人的生路,竟可以凭着上位者的一句话统统剥夺…… 凭什么。 她不能说出口,但是抖如筛糠,禹应焕微扶着她的腰,更多的也无能为力了,悲悯地闭了闭眼。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掩抑了怜悯的叹息。 寒浞有备而来,做足了打算,没准备轻易地放过他们: “那么圣女,可采着对症的神药了?” 禹应焕欲答,寒浞料到,抬手一马鞭落在他右脸,血肉飞溅,血沫子溅射到了秦雪若的眼皮上: “我问的是水镜族圣女。”禹应焕答得太周全,没意思。 热血转瞬即凉。 秦雪若恭声道: “采到了。” 寒浞了解得那么清楚,药师里面必定也有他的人,搞不好就是那个跟她离了心的哥哥。 “得了神药,为何不进献主帅?” 俨然是问责的架势。 禹应焕不敢想他身娇肉嫩的妻子能挨得了寒浞几下子。 罢了罢了,无论是几鞭,他都会替她扛着,大不了两个人一起被发怒的寒浞给打死,到了地府也是一对亡命鸳鸯。 秦雪若没多少恐惧,面对寒浞最多是面对一只凶兽罢了,不抱有对着明主的期待也没什么。 她牵扯出一个笑容,低眉顺眼答道: “所谓医书古籍,距今已久,不辨真伪,当时采到药草时,我亦不知是神药还是毒草,在伤员身上先行试过,准备观察下来没有异样,再进献主帅。如今,余下的神药,还存于药师营中,主帅可派人去取。” 寒浞目的是想要将绛珠仙草据为己有,身外之物,忍着心疼给他便是。 只可惜,还没研究出来绛珠仙草更多的作用,便要易主了。也幸好,秦雪若大公无私,是将用剩的药存于药师营,没收于己身,不然又会招致灾祸。 寒浞笑得玩味:“哦?那圣女献药有功了,当赏。”没看得出来水镜族的人很上道。 “份内的事,不敢居功。” 寒浞又将几人好一番敲打,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没事吧,都没事吧大家?” 几个相互搀扶,摇摇晃晃站起,尤其是挨打比较狠的禹应焕,被众人轮着安慰查探了一番。 寒祺憋红了一张脸,有些愧对于众兄弟,她本身又大惑不解,憋了片刻嗫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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