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陆大人来了。”玉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崔莺轻嗯了一声,她的眼睛却并未看陆庭筠,只是用余光轻扫,便知是他。 她的目光却看向了宫墙外,只有站在这里,她才像是摆脱了这高大的宫墙,嗅到一丝自由的滋味。 “母亲这几日倒是消停了。本宫知晓她是为了姐姐的事前来,崔郦落得如今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本宫不会救她,也不想再见母亲。” “从前夫人那般对待娘娘,伤透了娘娘的心,还有大小姐,做尽了坏事,陷害娘娘,想必夫人也知道娘娘不会再见她,她说不定也已经想通了。” 崔莺抬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在她的掌心渐渐变得透明,只留下掌心的一点湿润。“母亲她不会轻易罢休的,她为了姐姐,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那奴婢让翠果盯着夫人的一举一动,府里一有风吹草动便即刻来报娘娘知晓。” “说起来,自从姐姐入宫后,本宫还没去探望过她,听说她就该这几日便要临盆了。” 玉璧点了点头,“奴婢问过太医,说就在这两日了。说起来这孩子也真是顽强,之前大小姐被打入冷宫,又被李婕妤百般刁难,如今又被关进了紫宸宫,听说陆大人对皇上用了刑,皇上的脾气变得越发的暴躁,奴婢好几次从紫宸宫经过,都能听到里头传来的惨叫声,而这孩子居然还能无事,不过这都是她自食苦果,谁叫她冒领了娘娘的功劳,还屡次陷害娘娘,还差点伤了娘娘的性命。” “今日本宫生辰,本宫想请姐姐来一道庆祝。” 玉璧不解地问道:“大小姐曾经那样对娘娘,娘娘为何还要去请她?” “因为今日母亲也一定会来的。母亲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姐姐了,定然很想念她。” 昨夜有人托一个太监送来了一封信,那封信说让她小心崔夫人,今日是她的生辰,官员携家眷进宫为皇后道贺,这也是母亲能见到她的唯一的机会。 那人还提醒她要小心,但她不知道母亲到底会对她做什么。 她搓了搓痛得通红又冰冷的手,打了几个喷嚏,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自从娘娘服用了避子药,身体便越来越弱了,娘娘不要在此吹冷风了,还是快些进殿去暖和身子。” “好。”她将手搭在玉璧的手臂上,缓缓走下楼梯。 只听身后有人唤道:“皇后娘娘请留步!” 是沈柔。 崔莺微微蹙眉。 沈柔盈盈上前一拜,“娘娘请留步,妾有要事要告知娘娘,姜将军病危,说想见娘娘最后一面。” “怎会如此!”表哥是武之人,体质远胜寻常男子,又怎会无故病倒。 陆庭筠已经答应过她,要留表哥性命,她已经答应会留在他的身边,他应该不会。 但以陆庭筠对表哥的敌对程度,她心里也没了几分把握,表哥出事,到底是不是和陆庭筠有关。 “表哥不会,我不信……” 崔莺拼命的摇头,沈柔不会这般好心来告知她姜怀瑾的消息,她定是另有所图。 直觉告诉她,沈柔的话不可信,她不能轻易相信,直到沈柔拿出了一枚玉扳子,这枚玉扳子是外祖母当年赠与表哥,他一直戴着,从不离身。 “这枚玉扳子又怎会到了你的手里,你对表哥做了什么?” 崔莺心中悲愤难当,尽管她对沈柔有防备的心思,但事关表哥性命,他还是会去想,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 “是姜将军求我帮忙,我见他伤重可怜,就快要死了。我才冒着被大人怪罪的风险来给娘娘报信。娘娘可以不信我的话,但娘娘应该认识这枚玉扳子,再说娘娘可去刑部大牢,一探便知,我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沈柔暗自去觑崔莺的神色,知晓她见到这枚玉扳子,应该对她的话已有了几分相信了。 “姜将军在押送回京时,我替长禄将军为姜将军送过几次饭,曾有幸和将军说过几次话。他遍体鳞伤,受尽了折磨,可惜他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却落得如此下场。” 沈柔轻轻地叹息,见崔莺像是已经信了她的话,便又道:“娘娘应该知晓陆相和姜将军本无仇怨,姜将军是难得的将才,他们本不该如此针锋相对,他是为了娘娘,才与姜将军敌对,可怜姜将军身受重伤,还被用了刑。” “你说什么!”崔莺气得握紧了拳头,身体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大雪纷飞,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头顶,钻进她的脖颈中,一股凉意迅速窜遍全身。 “姜将军身受重伤,又被施以重刑,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她紧抓着那只白玉扳子,身体一阵阵的发冷,顿觉如坠冰窖,陆庭筠居然会对姜怀瑾用刑,表哥浑身上下都是伤,若是再用刑,便是要逼死了他。 陆庭筠曾对自己说过,会让她体会到心上人死在自己的面前的那种刻骨铭心,肝肠寸断的痛苦。 逼死表哥,原来这便是他对自己的报复吗。 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的脸都白了,“是陆庭筠,是他来了。” 而沈柔也不知在何时已经离开了。 陆庭筠走到崔莺的身侧,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拢在怀中,“娘娘的脸色怎会如此难看,可是在这里站得太久,吹了冷风的缘故?” 崔莺摇了摇头,从他的怀中挣脱,“陆大人踏雪而来,外头的寒气重。” “娘娘身体弱,不能受冻,是臣思虑不周。如今百官都去了玉清宫,宴席已经开始了。”他宠溺地替她拨开挡在脸侧的一缕发丝,“臣来接娘娘。” 宅子有了,喜服和凤冠也已经准备好了,三日后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他等了太久了,不想再等了,他要娶她为妻,让崔莺为他生儿育女。 崔莺扯了扯嘴角,淡淡地应了声好,沈柔不会那么好心,她来告知表哥的消息必然是另有所图。 “方才在楼上吹了风,鬓发有些凌乱,本宫记得陆大人有一把随身带着的玉梳,本宫想借来一用,不知大人可愿意?” 他不知崔莺会突然提起这把玉梳,陆庭筠迟疑了片刻才道:“丢了,我也一直在找,可还未找到。” “那是陆大人亡母的遗物,又怎会随意便弄丢了。”崔莺冷冷一笑,双手紧握成拳,他在撒谎,分明是赠给了沈柔,他想娶了沈柔,又何必还来招惹自己。 他简直无耻至极,对她没有半句真话。 陆庭筠素来精明算计,事事周全,竟然拿这般拙劣的谎言来遮掩,时至今日,他仍然在处心积虑地骗她。 崔莺再次试探,“本宫已经答应留在大人的身边,而大人也答应会放表哥一条生路,今日是本宫的生辰,本宫可以去刑部大牢探望表哥吗?” “今日不行,过几日,臣便许娘娘去探望姜将军。”提起姜怀瑾,陆庭筠心中不悦,微微蹙眉。 而在崔莺看来,陆庭筠根本就是在敷衍,在拖延,她几乎可以断定,沈柔的话是真的,表哥命悬一线,表哥想见她最后一次,而陆庭筠深知若是自己得知姜怀瑾死了,她便不会再对他百依百顺,不再对他妥协。 从十层高的楼梯往下走,崔莺只觉得双腿一阵阵地发软,险些一头栽了下去,多亏陆庭筠扶着她,她才没跌下去,陆庭筠握着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冷若寒铁,却在冒冷汗,焦急地问道:“娘娘可是病了,我让陆伯来给娘娘瞧瞧。” “本宫没事,只是方才在楼顶站得太久了,吹了风的缘故。” 为皇后道贺的文武大臣已经到齐了,男女分席而坐,中间用竹席隔开,乐师奏乐,歌姬鱼贯而入,舞姬走到殿中高台,翩翩起舞。 陆庭筠按理应该坐在皇后的下座,坐在向西第一排的位置上。 崔莺正要迈入殿内,却被陆庭筠唤住,“今夜寿宴结束后,臣会在延明宫等娘娘,娘娘一定要来。” 他已经安排好了,今日宫里会有一场大火,皇后会在这场大火中意外死去,而崔莺会改名换姓,会嫁给他,成为他陆庭筠的妻子。 崔莺木然地点了点头,便迈进了大殿。 陆庭筠命潇鹤取来了琴,他要为皇后弹奏一曲,为她庆生。 紫衣玉带的俊美郎君登台为皇后抚琴,那些隔着竹帘而坐的女眷,尤其是那些未成婚的小娘子都眼巴巴地望着,恨不得将那帘子扒开,一睹陆相弹琴的神仙风姿。 那些文武百官平日里畏惧陆庭筠的权势,觉得他年纪虽轻,但却带令人望而生畏的威压。 今日那些大臣再次正视他,他才华横溢,才貌双绝,身影淡拢在烛光中,周身像是散发着一层浅浅的柔光,他收了眼角眉梢的冷意,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如今看来,他也不过是个才二十多岁的俊俏郎君。 而正在这时,崔郦扶着肚子,闯了进来,指向陆庭筠,高声控诉,“是他,是他囚禁了皇上,他想要篡夺皇位。狼子野心,乱臣贼子。” 琴声嘎然而止,陆庭筠的手抚着琴弦,止住了余音,冰冷的眼神带着森冷的杀意。 她护着腹中的孩子,还有两日,她的孩子便会出生,这个孩子便是这宫子唯一的皇子,魏炎死了,她若能生下皇子,便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 自她入宫以来,不想再受尽了折磨,魏颐更是厌弃了她,想方设法地折磨她。 但这个孩子是皇室唯一的血脉,她要赌一赌这个孩子能助她摆脱困境,重新让她过上好日子。 她不想再被关进那可怕的紫宸宫里,受尽折磨,她豁出去了,一定要为自己争出一条活路。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算算日子,皇帝也将近月余不曾上朝了,满座的文武大臣对崔郦的话半信半疑,更是心中震惊,难道陆庭筠竟然真的如此大胆?他胆敢幽禁皇上,竟然胆敢造反。 如今的陆相权势滔天,就连太后也对他言听计从,防卫皇城的禁军和羽林军都听他的指挥。 便是他幽禁了皇上,甚至控制了皇城,何人再敢同他对抗。 满朝文武已经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质问,无人站在皇帝那边,为崔郦讨回公道,崔郦的最后希望也已经落了空。 甚至那些大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皇帝被幽禁,却无一人察觉,也没有半点消息传出去,可见陆相手眼通天,只怕那整座皇宫都被控制了,没有人敢与他为敌。 大臣们甚至开始后怕,自己的身边会不会也有陆相的耳目,在暗中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又见陆庭筠正身而坐,一言不发,神色如常,甚至嘴角含笑,静静地看着崔郦。 那些忐忑不安的大臣们心想,甚至在等陆相下令,再将她拖出去,定罪,杖杀。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无一人再敢议论,更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甚至都不敢直视陆庭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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