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姐妹既然做了,那便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可大房和老太太那里毫无反应,说明这是被暗暗默许的,太原王氏门庭显赫,她们差得只不过是和杨晟真见面的机会。 洛宁不由得暗暗庆幸,还好自己当初没有选择来这里采集竹露。若是她,出了事姑母定会第一时间抛弃她。 “我之前在凌清阁借了书,正好要还回去。”洛宁面色平静,温声道。 洛宁不想和王荷菱硬碰硬,况且竹林对面就是扶光院。不过一墙之隔,若是发生什么,里面的人兴许听得一清二楚。 “呵!你说这话怕不是借口吧,去凌清阁你怎么不从西跨院过去,非要来东跨院,还非要走扶光院前面的这条路。你说,你是不是居心不良,肖想者自己不该肖想的东西!”王荷菱怒视着垂眸不语的洛宁,越说越来劲儿。 听着整个廊道内都回响着妹妹的声音,王绘青面色越发沉重,握着竹节走了过来。 “荷菱,你不要这样说,洛宁妹妹不过是从这路过罢了,又不是来找二表哥的。”王绘青的视线从王荷菱身上转到洛宁面上,复而又笑问,“洛宁妹妹,你说是不是?” 洛宁袖中的握着书册的手微微蜷起,她暗自咬了咬牙,抬眸对上王绘青的眼眸。 “方才荷菱姐姐说错了,我不是故意要走这条路的,只不过是姑母和三太太因为当年七表弟的事闹了不快。西跨院当然可以直接到凌清阁,不过那边通往凌清阁的路我们过不去……” 听完她说的是话,王绘青的脸色瞬间苍白,方才温婉的笑容也顿时僵在了脸上。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洛宁,眼底的羞恼憎恨几欲涌出。 “你什么意思?”王荷菱这时听出了洛宁话中的奚落,上前一步怒气冲冲地逼问着她。 “没什么意思,洛宁只是向荷菱姐姐解释自己为何从这里经过罢了。” 说时迟那时快,王荷菱见她这么不识好歹,霎时从身旁的王绘青手中抢来竹节,一筒冷水直接朝着洛宁迎面扑来。
第19章 粗暴 “荷菱你——” 王绘青骤然一惊,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自己辛苦采集了几个时辰的竹露竟然就被这样糟蹋了! 清晨寒凉,半筒竹露铺面而来,洛宁身前的衣衫几乎湿透。残余的水流正顺着她小巧的下颌蜿蜒直下。 “当年的事早已有了公允的判断,你还当着我姐姐的面提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荷菱姐姐,方才洛宁已经说过了,并没有什么意思。”洛宁看着王氏姐妹背后远远有道模糊的黑色身影,抬手将面上混着的泪水和竹露擦去,将手中的书册紧紧抱在了怀里,垂下眼帘。 “荷菱,你也是,那可是我收集了好几个时辰的竹露,你竟然将它全毁了!” 王绘青不满地看着妹妹,埋怨道。 “这有何难?”王荷菱上下打量了一眼洛宁,厉声道,“韩洛宁,你听着,这些竹露可是我姐姐要送给老太太煮茶用的,如今全被你糟蹋了,限你明晚之前,给我采满一竹节的竹露。不然,有你好看。” “还有,你记住,不准来这里采竹露。”她神色严厉,身旁的王绘青因为方才竹露的事板着脸不作一辞。 当下王荷菱便要将手中的竹节强行塞到洛宁怀中,却见她抱着书不肯接,王荷菱渐渐没了耐心,一把抢下她手中的书册。 洛宁见状面色一慌,便抬手去拿方才被王荷菱夺走的书册。 “等等,姐姐,你看她手里那的是哪是什么书?不就是字帖吗?” 王绘青闻言略略瞥了一眼,没好气地笑道,“洛宁妹妹可真是勤敏好学,连字帖都要好生研究。” 洛宁听得出,王绘青这是在嘲讽她粗野无知。若放在平时,她定然会为自己争一口气,绝不会让王氏姐妹这般消遣侮辱自己。可是方才她若没看错,那道愈来愈近的黑色身影不是砚池便是墨七。他们知道了,离杨晟真知道也就不远了。且杨晟真向来持着一副矜贵端方的杨府二公子模样,他若知道,必然会及时制止这场闹剧,说不定他还会心疼她的。 “不过洛宁妹妹再好学,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没办法,有些人天生就是麻雀,无论在怎么折腾,永远也比不上那些生来就是凤凰的人。” 王绘青说完,见洛宁依旧垂眸不语一声不吭,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是觉得无意思,便带着王荷菱迅速离开。 二人离去后,洛宁缓缓抬眸,发现那道漆黑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垂眸看向手中的竹筒和被扯得不成样子的书册,竟然意外地觉得这是个机会! 旋即,她也不顾及衣衫上深浅不一的痕迹和微微湿润的额发,迈着步子匆匆去了扶光院。 扶光院内那棵古老的大银杏树依旧金黄似火。纵然不是第一次见,洛宁仰望着高大的银杏树,也是暗自惊叹,这树怕不是得有千百年了,也不知是后来移栽的还是一直就有的。 银杏树下,苍青色道袍的身影端坐于石桌前,正不紧不慢地看向她那处,一旁的墨七安安静静地依靠着树干,听见动静,警惕地抬眼扫来。 洛宁抱着书册缓缓走来,轻声唤了一句二表兄。 草绿色的绣鞋踩上层层叠叠的银杏叶,最后于石墩旁停了下来。 “二表兄,那日洛宁身上不舒坦,没想到竟然记错了日子,故而今日特意来与二表兄赔不是。” 见他没有吭声,洛宁心里紧张,但面上强忍着镇定,不一会儿,漆黑的杏眸里已是一汪深泉。 “抱歉,二表兄,都是洛宁的错,洛宁不是故意要来打扰二表兄的。洛宁这就走。” 说罢,洛宁抱着书册还有手中的竹筒,就要离开。 “慢着。”杨晟真轻抬眼帘,平静的眼眸里波澜不惊。 “你莫多想,我并未嫌你打扰。”杨晟真顿了顿,想起方才她狼狈的模样,一时有些不忍,“表妹身子可好些了?” “劳烦二表兄挂念,今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才敢来找二——阿嚏!” 说着间,却被一道喷嚏打断,混乱间洛宁手中的竹筒没有拿稳,连着一两册书一同掉到了地上。 见她慌乱无措地弯身拾捡着竹筒和书册,杨晟真的视线落在了墨七身上。 墨七会意,三下五初二地将那些东西都拾起,放到了桌子上。 “抱歉,二表兄,我不是有意的。” “这是怎么了?”二人的目光共同落在桌上的物什上,随后相交到一处去。 “没……没什么,不打紧的,就是路上发生了意外。”洛宁勉强地笑着回应。从心底里,她迫切地想要杨晟真知道方才在廊道内的事,但是那样未免刻意,他若想知道,不用她解释,自然会知道。 “二表兄那日说了要教我练字的,这是我找来的字帖,虽然没有褚公的,但是平日了闲来无事也可以练练,二表兄看看如何?” 旋即走上前站在杨晟真身旁,将字帖摊开。 杨晟真翻来来了几本,认真地察看。 “飞白书灵动飘逸、风韵尤存。然对表妹而言却是变化多端,不好掌握。” “瘦金体笔法追劲,意度天成,若想练好,更须得费一番苦功夫。表妹这处儿的运笔,明显无力。” 见他评审仔细,洛宁自然得了便宜,“二表兄是洛宁的师父,不然以后还是唤我洛宁吧。近来府中的姐姐妹妹也多,免得二表兄记差了。” 杨晟真正注视着桌上的字帖,不防耳边突然飘来这句话。他微略惊愕,旋即视线滞住,接着又向前轻扫抬眼看向她。离得近了,浅绿色对襟比甲上深浅不一的痕迹愈发明显,几乎都洇湿在了那一处。 “公子,这是你要的琴!” 此时砚池突然抱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古琴里侧的厢房里出来。 杨晟真旋即起身,看着洛宁,沉声道,“走吧,去书房。” 洛宁微愣,明白了他这是要兑现教自己练字的承诺,便迅速拿着字帖跟着过去了。 金黄的银杏树下,砚池抱着不知所然,怎么公子不是要琴吗,他一大早去琴行将公子的祈天拿回,又回去擦拭了一遍。也算是忙里忙外了一早上,怎么公子却不想要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将琴送到书房去。”墨七在一旁冷冷道。 “公子弹琴向来喜爱一人独奏,表姑娘在那里,公子还会弹琴吗?”砚池满头雾水,看着书房的隔窗蹙眉沉思。 过了一会儿,砚池还是决定将琴送到了书房,毕竟这祈天琴向来都是放到书房,只是不久前被公子的小外甥磕到了才拿到琴行修补的。 跟着进了书房,迎面便是一股清冷的松香气息,待走里处,才发现香味来源于一鼎不大不小的三足圆口的宣德炉。大周的文人雅士皆爱宣德炉,包括她的父母还有知韫哥哥。 “这是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你可先琢磨琢磨。有何处不懂的可来问我。” 杨晟真从博古架上取下一本字帖,正欲给她,可发现这会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那幅《临江图》上。 “二表兄,这画怎么如此奇怪?你看,这处除了江水就只剩几根孤零零的竹子,连叶子都没有。这山上也是光秃秃的只有些许孤枝。可是这处的题字分明是至德十五年四月十九。” 洛宁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还是觉得不对劲,“我又找了一遍,还是感觉不和谐。二表兄,这是你的画吗?” 杨晟真已经默默走近那幅画,见她好奇地回头过来看他,沉默良久,注视着那画缓声道,“是我的一位友人所作。此画,并无错处。” 洛宁心中诧异,又回头看了那画儿,旋即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作画之人怕惹人非议,索性不留名。还是这画与新政有关?” 随后她自顾自的认可,“我就知道,二表兄既然肯收下这幅无名画,还肯放在书房里,定然是不一般的。二表兄的恩师既然致力于新政,便是想打破这般荒凉的景象。” “所以,二表兄是新——” “子明,你在吗?为父有话要与你说。” 门外响起浑厚低沉的声音。刹那间,洛宁被人用手迅速堵住唇瓣,身子也随着他的力道被重重抵到了那幅画附近的墙上。洛宁睁大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杨晟真这般失态的模样,心中惊愕。 “父亲,稍等。” 杨晟真眸色深沉,余光扫过博古架后的一只盛放书册的木箱,轻声道,“洛宁,得罪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快速带到了木箱旁。 洛宁也怕门外的杨次辅,不多时,她迅速躲进了木箱里。 见人躲好,杨晟真这才去开门。 好在木箱里的书只装了半箱,她身量娇小,藏在里面还不算艰难。洛宁将木箱微微留出一丝细缝儿,正好从此可以稍微窥见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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