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找出了借口遮掩方才走神的事,洛宁暗暗叹息。不过她也想弄明白他为何总是对自己这般冷淡。 “我并未对你冷淡。”杨晟真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只是生性如此罢了。若是我对你冷淡,你觉得你还能在这里堂而皇之质问我?” 他顿了顿,看向她手上字帖,“好了,继续练字吧。” 问了跟没问毫无区别,洛宁心中有些气闷。 在扶光院继续待了半个时辰,依旧无事发生。杨晟真一直端坐于她身旁,无论她问什么问题他都不予回答,只教她专心练字。 现下她真的有些气恼了,她真想立刻回去将那琉璃灯卖了,卖许多银子然后逃走。 念头一出,洛宁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怎么从前未曾想过,莫非是现在有了银子! 可她若是莫名出逃,杨府的人问起该如何是好?杨晟真若知她卖了琉璃宫灯,要是追责她……还有姑母,她一个弱女子,哪能躲得过姑母的手心呢? 不如将琉璃宫灯卖了,再将银子存进钱庄,等以后时机合适了,她再不知不觉的逃走。这样想来,洛宁心下雀跃,这么久以来,她似乎是第一次这么心怀舒朗,甚至现在想起杨晟真都不觉得那么厌恶了。 不过,走之前她还想带上那株独墨菊,她和父亲曾在湖州为知韫哥哥立了衣冠冢,到时候在知韫哥哥的冢前将那独墨菊种下,也算是圆了他的夙愿了。 不过想起今日穆广元的异常,洛宁还是觉得奇怪。 她一直都觉得穆广元身上有些熟悉的感觉,令她既想接近又有些畏惧。洛宁正思量间,云芝进来了,不过未进里间,却被守在屏风前的未雨和先雪拦住了。 “怎么,还不让我进去?你们这两个小蹄子也忒没眼力劲儿……”云芝指着未雨和先雪骂道。 洛宁见状,挑起黛眉,待她说完话后才缓缓上前,“云芝,不得无礼。这是扶光院的未雨和先雪姑娘。” 一听是扶光院的,云芝旋即愣住,而后,慌忙陪笑,“呀!竟然是二公子院里的。两位姐姐莫要生气,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丫头竟这般不识规矩呢。都怪我眼拙了哦!” 看着未雨和先雪面上的冷意,云芝暗自咬牙,将怀里的荷包拿出,往二人手心里各自塞了一撮银瓜子。 方才从栖香院回来,二太太赏给她,还未捂热乎…… “两位姐姐,我是二太太派来伺候表姑娘的大丫鬟,未曾见过二位姐姐,故而唐突了您二位。只希望姐姐原谅妹妹眼拙……宽容则个……” 对于云芝的反应,洛宁一点也不见怪。她向来是狗眼看人低的货色,如今让未雨和先雪看去了,也能让杨晟真知道她如今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见洛宁还是悠哉悠哉的练字,云芝与二人周旋的渐渐没了耐心,她朝里喊道,“姑娘,七公子说他要见你……” 杨文真要见她? 洛宁狐疑地看向云芝,见她神色不佳,眼底流露出一丝古怪,倒不像有假。 只是上回的事,洛宁到底是心有余悸。如今去见杨文真,只能处处小心,莫要再说了什么话惹他不快,这样姑母就不会因此发怒而斥责她。 不过,令洛宁意外的是,她去栖香院,未雨也一同随行。 见云芝神情诧异,未雨跟在洛宁身后,贴心笑道,“今日二公子说了,让我贴身伺候洛宁姑娘。” 看来是因为晌午时杨简真的事…… 洛宁不说话,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路,云芝在前走得愈发不自在,总觉得身后的未雨就像是一把匕首,狠狠地刺着她,一不小心就会皮开肉绽…… 她状若无意地放慢了步伐,最后与未雨一同前行。 自从病了一场,杨文真便住到了栖香院的东厢房内,被韩氏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 当下他身后靠着绣着金钱大蟒的缎面引枕,漆黑如墨的长发披在身侧,视线呆滞,也不知道在看哪处。 “公子,表姑娘来了。”云芝笑吟吟地上前去,见他唇瓣周围上爬满了白层,赶忙倒了一杯水递上去。 “公子。快喝些水吧。” 杨文真并未理会她,知道洛宁就在不远处,他动了动眼眸,想去寻她的方向,可是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公子,您怎么不喝水啦?看您唇上干的……” “你出去。”想起整日在他身旁叽叽喳喳蓄意讨好的丫鬟,他就莫名心烦。 见他沉下脸色,云芝一时愣住,随后红了眼眶,迅速看了洛宁一眼匆匆退下了。 “表姐?”干塞的喉咙一时有些难受,他声音嘶哑,“我想与表姐单独说几句话。” 闻言洛宁微愣片刻,未雨会意,不动声色的退下将门合上。 一时间房屋里就剩他们二人,洛宁一时有些紧张,万一等会儿他出了什么事姑母又找自己的麻烦可怎么办! “七表弟,上回是我的不是。”洛宁无法,只得先发制人,“我……我也不知该怎么了……当日唐突了七表弟,害得七表弟大病一场……” “哈哈,表姐……咳咳……”他正要说话,却突然咳嗽不止。洛宁看着桌上的青花瓷壶,想起方才云芝给他倒水被拒的事,犹豫了一瞬只得收回视线。 “表姐可否替我倒杯茶?”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这回洛宁便只得照做,随后将杯子稳稳地放在了他的手心。 耳畔只有自己的心跳声还有他喝水的吞咽声。洛宁只觉得如坐针毡。 “表姐,对不起……”他将杯子递给她,待气息平稳后,默默道。 “表弟为何向我道歉?应是我向表弟道歉才是。”洛宁带着试探小声询问着。 良久,他眼眶微红,漆黑的眼眸里覆上一层水光。“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母亲逼着去做那种事……” 他苦笑着,两颗饱满的门牙露出唇瓣,活像是一只可怜又无奈的小兔子。 那种事…… 洛宁诧异地看向他,一时无力又窘迫,只得轻咬着唇瓣,“原来那天的事你全听到了……” “对不起,表姐。其实我娘她是一个很温柔很好的人。只是她一遇到关于我的事就愈发癫狂……我……表姐也知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但这不是我们就能伤害你的理由。” 他深深垂眸,泪流满面,瘦弱的指节紧紧抓着身下的床褥,“表姐,我替母亲向你道歉……” 指甲深深陷入肉里,洛宁眼眶里涌起一汪清泪,她望着杨文真一时五味杂陈,心中的气恼和怜悯不停交织着,燃起熊熊烈火,最后渐渐沉下水面。 此刻,她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更无力说话。杨文真是杨文真,姑母是姑母……二人身为母子,血脉相连,却又不一条心。就像两道麻绳,狠狠地绞着她脖颈…… 他这样,只会让她更纠结更痛苦更无力罢了。倒不如他们母子一同上阵,这样后来她回首时也能一同憎恨他们。 “表姐……你——” 洛宁再也忍不住了,她胡乱擦了几下眼泪便夺门而出。 听到嘭的一声,门被关上,杨文真放在匣子上的手青筋外露……他失落地摸着放在褥子的匣子,一时间胸闷气短,又不停咳嗽。 见一道雪青色的身影匆匆跑了出去,小柱还在发愣。旋即听到里面响哐啷一声巨响,还有不停地咳嗽声,他急忙进了里间。 小柱垂眸看着地上散乱的金珠,也顾不得去捡,迅速俯身将快要坠下床的男子扶起。 “小……小柱,”杨文真一时头昏脑涨,但是心底地执念还在支撑着他,“你去将这匣子送……咳咳。” 小柱轻轻拍着他的后脊,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送……送到流云院去。” 小柱听完就要去寻找匣子,可地上只有滚落的金珠和玉石之类的,哪有什么匣子? “公子,这不是去岁时夫人送给您的金冠吗?”他说着,蹲在地上将那些东西都捡起来,“还有这颗南珠、金项圈,玉扳指,啊?怎么还有这块金镇纸啊?公子你怎么都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了?” 不应该放在夫人的库房里吗? 小柱将那些东西拾起,放在桌上。 又过去给杨文真盖上被子,整理床褥时,发现了公子身旁一块半开着的四四方方的匣子。 “别忘了送……送给她……”杨文真越发虚弱,一时有些无力,迷迷糊糊道。 小柱会意,将那桌上的东西全部装到匣子里,塞到怀里之后,才敢出门。 杨文真强忍着睁开眼眸,望向账顶,视线呆滞。 他什么也看不见,不仅没有一点用处,到头来还祸害了别人。若是他死了,母亲也不必整日为他担忧,表姐也不必再被迫委身于他人了。 他拿起手心里的一颗金珠,塞到了口中。 正要往里咽,可耳畔断断续续响起若有若无的哭声。那哭声总是不断,既有母亲的,又有方才那女子的。 胸中的闷意又涌了上来,他俯身一阵咳嗽,那金珠突然被力道带了出去,叮叮当当地滚落在地上。 听着金珠滚落的声音,杨文真猛然清醒。是啊,若是他今日出了事,不说母亲多么伤心……表姐才出他这里出来……母亲是不会放过表姐的…… 小柱还没走出栖香院,便被云芝堵在了路上。他抱着怀中的匣子,一时有些无力。公子便不该让他去送东西,包括上回让小喜送去的笔筒…… 淅淅沥沥落了一场雨,天气愈发寒冷。洛宁也换上了夹袄。凉风蹿进鼻腔,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京城的冬日比湖州的要来得早,不过短短几日光景,落雨后的天气比之前冷的太多。她又想起了那支可怜的独墨菊,若是能熬过这场寒冬,等开春便能长出细嫩的枝芽了。 越是这样想,便越发坐不住。几经辗转,她还是去了后园的凌清阁。 往常穆广元都是在凌清阁的,但是这次却有些意外地没看见他。只有几个收拾药材的小厮在那忙活儿。 “穆大夫不在吗?”洛宁等的有些焦急。随便问了身边的一个称量药材的小厮。 “穆大夫?他每月初和月中都不当值的。” 怎么会这样?洛宁蹙眉沉思,以前总觉得每日在杨府只要想找他就都能找得到。 “他可有说去了哪吗?” “不知道。” 洛宁一时有些难过。 “姑娘找小穆有什么要紧事吗?”略微粗哑却又响亮从身后想起,惊得洛宁打了一个激灵。 “有……有要紧……要紧的事。”她迅速转过身,见是为带着东坡巾的老者,想必这就是和穆广元一起在凌清阁共事的齐大夫了。 “……挺要紧的。” 齐大夫见状望着她笑呵呵地缕着花白的胡须。 “姑娘若不介意,可先告知老朽,等老朽回头可以转告一下小穆大夫。”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7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