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的目光,俊美的面庞,极薄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洛宁有一刻的恍惚,若不是身在扶光院,此时哪怕是她也分不清他们二人有何区别吧。 “二表兄,我太笨了,食盒里的椰奶白玉糕全撒了……”洛宁紧紧揪着浅青色的衣襟,含泪的眼眸里满是自责。 “无事,下回再送便是。”他又从匣子里扯了一截纱布,目光停在了她梳着的单螺髻上。旋即不经意地竟拔去了她发上的银簪,洛宁当即一愣,疑惑得看向他。 “这根的发簪不太合适。”他将手中抽出的玉兰银簪递给她,复而又解释道,“等会包扎时多有不便,且过于老气,你戴着不太妥当。” 黑缎般的青丝垂落在身侧,由他在额前缠着一圈一圈的纱布,洛宁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看向他,黛眉微蹙。 那根发簪是簪在发髻上方的,离额角还有好一段距离,哪里就不合适了? “公子,穆大夫来了。”墨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而他身后,还跟着一身灰布长衫的穆广元。 杨晟真正在为她包扎额角,温凉的指腹似乎有一下没一下的划过洛宁的脸庞。侧眸而望,那一瞬间洛宁觉得不远处的穆广元似乎再用复杂的目光看向自己。 旋即洛宁瞳孔猛地一缩,细长的黛眉拧起,向后想躲开杨晟真的桎梏。然而却见穆广元眼底的波澜又悄然消逝,不动声色的冲她摇了摇头。 杨晟真起身,与穆广元互相见礼。 洛宁垂眸咬着唇瓣,细细摩挲着垂于肩侧的长发。她心中莫名有些焦虑,余光不时瞥向穆广元。方才发簪被杨晟真拔去了,如此知韫哥哥会不会误会? “穆大夫,烦请替表妹看看,许是她受惊过度,磕到了地上。伤口我已替她简单处理过。”杨晟真与他相对而坐,抬手替他斟了一杯茶,狭长的凤眼轻挑,笑着看向他,“身上其他处倒是没有磕伤,只是我仍放心不下。” 穆广元握住茶盏的手一顿,眸光瞬时深沉了几分,又不动声色地抬眸扫向洛宁,复而看向杨晟真,不紧不慢道,“在下知晓了。二公子真是思虑周到,通常磕伤头颅者极易颅内积血而导致其他病患。” “韩姑娘。”听见他叫自己,洛宁愈发紧张,现下她有些看明白了,杨晟真约莫是察觉到什么了。所以才故意拆下她的发髻,方才又说看过她身上的其他伤处…… “目前暂且察觉不出有何异常。”穆广元垂眸凝视在搭着帕子的纤细皓腕上,声音辨不出喜怒,“不过还是要看日后姑娘有没有头疼的症状。若是有,便要注意。” “穆大夫果然是医术高明。”杨晟真不动声色地捻着右手上的佛珠,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有穆大夫坐诊,实乃鄙府之幸也。” “二公子谬赞,这些都是穆某应当做的。” 见他依旧垂眸恭敬,甚至连目光都不曾流转,杨晟真余光瞥向身旁的女子,温声道,“洛宁,还不谢过穆大夫?” “???” 洛宁看向杨晟真心中不解,但是还是恭敬守礼地向穆广元行礼道谢。 等人走后,洛宁凝望着他的背影愈发紧张,她现在似乎有些害怕杨晟真,不知他究竟知道了多少,是否已经知道她接近他是把他当成知韫哥哥的事了? “二,二表兄,你为何这般看着我?”察觉那道难以忽视的视线落在身上,洛宁一时有些战战兢兢。 “你以后还是与他保持距离。”杨晟真突然顿住,看向方才穆广元坐过的位置,“此人心思深沉,何况他看你的眼光确实算不上清白。” “穆大夫……对……对我?”洛宁佯装不知,诧异地看向他,“可穆大夫从未给我好脸色,他向来待我都是冷冰冰的……虽然二表兄待我也是冷冰冰的,但是我心中还是觉得二表兄比穆大夫好相处一些。” 闻言,杨晟真抬眸看了她半瞬,忍俊不禁地笑道,“到了如今,表妹还是觉得我待你冷若冰霜?” 不待洛宁回答,他又自顾自地问道,“那表妹觉得,该怎样待你才不是冷若冰霜?” 气氛一时有些怪异,这句话仿佛一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在心中渐渐荡漾。洛宁心中诧异,目光躲闪,不敢去看他。 “难道该像这样?” 瞬间眼前一黑,下颌上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力度,直到唇瓣上的温热传来时,水润的杏眸顿时睁大,洛宁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那是与温凉指节截然不同的触感。绵软,顺滑,湿热的舌尖逐渐探入,一种奇异微痒的触感顿时涌上心头。 后颈被人用力拖着,洛宁下意识想反抗,可越是往后退,前方的胁迫便越发急切,直到她的气息愈发微弱,湿热的唇瓣才彼此分开,若有若无的银丝随着二人的动作迅速隐匿于唇齿之间。 见她颇为无措抬起袖子正欲拭擦,水润的杏眸里盛满了不可置信与惊诧,杨晟真旋即抓住了她的手腕,深深地看向她,制止了她的动作。 “表妹不是喜欢这般与我唇舌相吻吗?”
第41章 珍娘 喜欢? 他说出这句话时洛宁心中的震惊是难以言明的。方才的力道太重, 时间太久,到现在她仍在重重喘息着。 见他眼底眸色愈发深沉,洛宁也不敢再呆愣, 只能抛下心中的反感,扯着唇角微笑着,“洛宁是喜欢的, 只是二表兄突然这般……怪叫人难为情的……” “你还会难为情?”他松松抓着她的腕子,指腹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摩挲她细嫩的肌肤, 看向她眼底流露出一丝促狭。一个敢明目张胆的亲吻他,直言心悦他的女子还会如此难为情? 闻言, 洛宁唇角的笑意顿时一僵, 颇觉得自尊受损。虽是如此, 可她那是不得不迫于姑母的压力, 才去勾引的杨晟真, 可她自己, 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这般轻慢孟浪?如此便是被他轻视了去。 越想越觉得委屈, 洛宁试图扯回尚被他抓着的手腕, 泪眼汪汪地说着,“二表兄,你抓疼我了。” 洛宁抿着微肿的红唇,愈发觉得委屈,心中却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涩痛来。从前她费尽心思,想勾引他却总是被他一本正经的拒绝。后来知韫哥哥回来了,她不想再去与他纠缠了, 可他又是这幅模样,还不让她与知韫哥哥来往! “现在还觉得我待你冷若冰霜吗?”杨晟真放开她的细腕, 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长发,轻抚着她脸颊安慰道,“我之前便说过,我性子冷淡,生来便是如此。况且我读书求学数十年,就算是师妹也是与我们一同读书求学,并无差异。因而我便不懂如何与女子相处。” “之前叫你莫要多想,便也是如此。我并非厌恶你,所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缘何要将他与我待你如何相提并论?你说是不是,珍娘?” 珍娘?洛宁这回再也坐不住了,她紧紧摁着交椅上的扶手,看着他一时目瞪口呆。他怎会知道她的闺名?还擅自称呼她为珍娘?莫非他听到穆广元唤自己珍儿,他知道了她与知韫哥哥的事了? “二,二表兄说的……是。”洛宁虚虚提着气,努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情绪,“可……二表兄怎知……我名唤珍儿?” “那晚你在秋凝湖边放河灯时便说过。”他凝视着她的面庞,修长白皙的指节不紧不慢地逡巡到她的唇瓣上,做着亲昵的动作,可他却面不改色,“珍娘不是说我一向待你冷淡吗?如今唤一个只有你我二人才知的称呼,不是如珍娘所愿?” 只有你我二人才知?洛宁听到这几个字后才稍有放松,不过她心中鄙夷,觉得他这般行径分明是在狎弄自己,就像是在刻意逗弄一只鸟雀儿。 这样的杨晟真倒真是令她心生畏惧, “二,二表兄,你这样令我有些不习惯……”洛宁黛眉紧蹙,抓住他作乱的大掌,定定地看向他,“洛宁还是喜欢二表兄之前的模样,那样清冷矜贵的端方君子……二表兄,我们来学书吧。” 得赶紧揭过这个话题了,不然谁知道等会儿发生什么事? “呵!”他突然抽回手,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你便先回去吧,穆广元不是极善书法?且由他教你去吧。” 杨晟真敛目思量着,轻轻捻着右手上的佛珠。女人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待她冷时她总是多想,遂了她的意后又被万般嫌弃,看来还是不能让她轻易得到…… 洛宁直觉不好,可她要拿到二表兄的摹本回去给知韫哥哥看。红唇几乎被咬出血色来,她抬起眼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二表兄不是说了叫我与穆大夫保持距离吗?怎么如今还要我过去与他学书?” “可是……这我哪敢啊,他一个眼神看过来便令我害怕。”洛宁见他神色逐渐舒缓,不动声色地抓着他的衣袖,“他哪有二表兄待我这般好,府中除了姑母外,就只有二表兄能护着我……” “你明白就好。”他没有扯回被她抓着的衣袖,反而是桌上的匣子收拢撤去,拿出一本《金刚经》并着若干宣纸。 洛宁垂眸打量着那书册,想起自己所来的目的,紧紧贴在他的身旁,娇声道,“之前在湖州,父亲母亲都唤我珍儿。” 她说着,眼眶逐渐湿润,拿着帕子自顾自地拭擦着泪水,“可自打双亲去后,洛宁来了京城,便没人再会唤我珍儿了,是以觉得一时伤感,故而也没再提起这个名字。” 杨晟真见她哭得眼眶红润,梨花带雨,顿时觉得那一瞬间心中有什么隐隐划过。 “二表兄,珍儿今日就想学二表兄的书法,不想学旁的……唔!”她将脸埋在他的墨蓝色道袍广袖上,瞬时氤氲出一片湿润。 “莫哭了,虽然于你而言学我的书颇有难度,不过我教你便是。” “珍儿多谢二表兄,二表兄真是极好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莫要言语,学书时切记要专心。” “……” 不管他规矩如何多,不过得到了他的摹本,那就是不虚此行的目的。 拿到了他亲自写的东西,洛宁想也未想,找着去凌清阁的机会,把摹本带给了穆广元。 洛宁来时怕被看出异常,还是将唇瓣用冰块敷得不那么肿了才敢过去。 穆广元在自己的厢房中写着药方,一抬眸便见是她来了,视线凝视在她额角的白纱布上半刻,旋即又将案上的信件尽数收回。 “穆大夫。”洛宁大致向四周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关上门。 接着洛宁便快步走到他的身边。 “知韫哥哥!”洛宁眉眼含笑,欢悦地看向他,“这是二表兄亲自写的,我拿到了。” 穆广元接过摹本,看着她有些泛着青紫的唇瓣,旋即垂下视线,握着摹本的指节越来越紧。 他是医者,她的这些小把戏在他面前根本毫无作用,只能是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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