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樱每次进出房间都要笑嘻嘻地跟他们打招呼。 两个侍卫对着顾樱始终面无表情,但等到顾樱走远了,两个人对视一眼,无声地笑笑。 商船共有三层,牧野的房间在第三层的尽头,顾樱从尽头跑到楼梯处,会经过另一个房间。 她知道坏哥哥就常常坐在这个房间里,身边围着其他的人,议论着她听不懂的事情。 议事厅离牧野的房间隔了数十米远,中间还有许多房间挡着,牧野并不知道她和陆酩在空间距离上其实挨得很近。 起初,来议事的那些大人们,看见顾樱站在门口冒出脑袋,皆惊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再发言议论。 但他们看太子殿下并没有避讳这个小丫头的意思,也就继续议事,当她不存在了。 顾樱在船上其他地方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合适小野哥哥想要的铁丝,最后又爬回了三层,趴在议事厅的门口,往里面张望。 陆酩瞧见顾樱比平时往他这里偷看的次数要多,抬手止住了其他人的话,看向门口,问她:“你要干什么?” 顾樱犹豫片刻,想起小野哥哥交代的,不准跟这个坏哥哥起冲突,又记起他给自己的九连环,双手背在身后,最终不情不愿地说:“我想要铁丝。” 她揪起手上一直拿着的那一缕头发,“要这么细的。” 陆酩看着她的头发,修长食指在桌案上漫不经心地轻敲了向下。 “给她找一根。”他对沈凌道,“要生铁。” 沈凌一愣,低头应道:“是。” 顾樱攥着到手的铁丝,一蹦一跳高高兴兴地跑回了房间。 牧野没想到顾樱还真给她找到了,拿起铁丝,往金环的锁孔里插。 她刚一用力,啪嗒一声脆响,铁丝就断在了锁孔里。 牧野皱皱眉,用手里的铁丝拨弄,卡在锁孔里的铁丝和锁孔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想拿都拿不出来,就算现在给她钥匙,她也解不开锁了。 牧野指尖揉着铁丝,发现了不对劲,她手里的这一根铁丝似乎是生铁,生铁质脆,不及熟铁那般有柔韧性。 “你这铁丝是哪里找来的?” 顾樱眨眨眼,表情天真,脆生生道:“坏哥哥给我的。” 牧野:“……” 啪嗒一声。 她气得把手里剩下的半根铁丝掰断了。 商船从怀河入海,沿海行了半月。 牧野知道他们到了海上,是发现船舱里越来越晃荡,沈凌送来的饭里,海鱼变多,新鲜的蔬菜变少了。 只有偶然靠岸时,才会补给果蔬。 牧野感受着从小窗里吹来的海风,和果蔬里带有的地域特产,心中对船行进的路线猜出了一二。 回奉镛,走内陆的运河是最快的,但陆酩却在不停迂回,牧野猜测,恐怕皇城之内,已经不由他说了算了,皇宫里现在掌权的人,更不希望他活着回去。 这一日,船又靠了岸。 牧野听见外面的侍卫走动频繁,布防也出现了调动,牧野不再让顾樱出去玩。 午时,顾晚替她施针结束后,牧野提醒道:“近日尽量不要外出,锁好房门。” 顾晚看见牧野严肃的神色,点点头。 果然,牧野的猜测在当天夜里就得到了映证。 兵刃相接的声音令空气振动。 牧野在黑暗里睁开眼。 她坐起身,将熟睡的顾樱单手抱住,左手握成拳,警惕地凝着黑暗。 在杂乱无章的声音里,牧野分辨出刀剑刺入骨肉的闷声,血溅在门窗上的淅沥声。 顾樱小小的眉头忽然皱起,发出一声轻喃,睡得不安稳。 牧野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 牧野并不慌张,她知道既然陆酩在白日里有动作,一定是提前就得到了消息,这一场夜袭,应当在他的把握之内。 混战后,船上陷入了极度的安静。 尸体被拖在地上发出沙沙声。 血腥味弥漫开来。 牧野知道一切结束了。 即使在那么激烈的战斗里,守在她门口的两名侍卫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 牧野失望地躺回榻上,缓缓闭上眼。 商船重新在大海里航行,这一次航行的时间格外久,一直没有靠岸。 海里的景况不佳,连日来波涛汹涌。 牧野开始晕船,吃了就吐,五天下来,胃里什么也没有留下,吐出来的也只剩下酸水。 施针本就耗气血,顾晚怕她的身体太虚,便停了施针,开了治晕船的药剂。 牧野几副汤药喝下去仍并不见好转。 第六日,牧野恹恹地躺在床上时,陆酩终于再次出现。 牧野更恨他了,觉得他是故意要挑她狼狈的时候,来看她的笑话。 顾樱被沈凌带了出去。 离开时,顾樱十分不配合,对着沈凌拳打脚踢,把他黑色衣摆踢出一个个灰色的小脚印。 “我不走!我不走!”顾樱哭喊着,像是一只极为难缠且有韧性的小猫,猫爪子甚至伸到了陆酩身上,抓住他的衣摆不放。 沈凌吓了一跳,赶紧一根一根掰开顾樱的手指头。 陆酩全程没有去看顾樱一眼,漆黑幽沉的眸子只落在牧野的身上。 终于,沈凌艰难地把顾樱带出了房间。 顾樱走后,房间里一片死寂。 牧野这一个月来,被困得磨平了些心性,在明知暂无反击办法的情况下,不愿再和陆酩起冲突,白白消耗她自己的心力。 牧野问:“怎么样殿下才能放了臣?” 因为晕船吐多了的关系,她的嗓音喑哑,透着些病气,显得她在向陆酩示弱。 牧野的确是在示弱,以退为进,找到能够回旋的余地。 以陆酩现在的情况,困住她绝对不是一件对他有利的事情。 朝廷局势不稳,他必须尽快回到奉镛,让天下人知道他这个太子还活着,绝了二皇子想要取缔他的心。 攘外必先安内,朝廷如此混乱时候,南方的战况必定不容乐观。 如今对于陆酩来说最好的一条路,便是等他坐镇奉镛后,让她领兵南下,尽快平乱。 牧野想得到的,陆酩不可能想不到。 明明她是陆酩可以好好争取到手里的一柄剑,一枚棋子,偏偏他要把剑折断了,把棋子紧紧攥在手里,不肯放。 牧野想不明白,唯一想到的理由,让她始终不愿意相信,即使事实摆在她面前,即使她亲身经历了。 陆酩看向她,牧野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阳光,让她的脸色显得极为苍白,也瘦了一些,她以君臣相称,是在提醒他,不该做僭越他们之间君臣关系的事情。 她的言语退让了,但眉眼里的傲气仍存在,苍鸟的羽毛没有折断一根,到现在了,还想着要往外飞。 陆酩淡淡道:“等到你心甘情愿待在孤的身边。” 牧野的心往下沉了沉,回道:“臣自然是站在殿下这一边的。” 陆酩凝着她的眼睛,半晌,开口道:“牧野,你又失忆了吗,忘了那天我是怎么提醒你的了,是还想再来一次?” 他要的可不是什么友爱的君臣关系。 闻言,牧野的脸色唰得白了。
第62章 很快, 牧野的脸又涨得通红起来。 她刻意回避那天,只当陆酩那天是发了疯,把她误认成是牧乔, 就当是被狗咬了。 结果却被陆酩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还直接叫出她的名字。 牧野张了张嘴, 艰难道:“殿下要将牧乔置于何处?” 陆酩冷呵:“她不是与孤早就和离了, 她不是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将军不是让孤再也不要去烦她,现在知道提她了?” 牧野现在宁愿他把她当成是牧乔的替身,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疯得彻底。 “殿下若是有那样的喜好, 宫中太监弄臣多的是人选可供殿下赏玩,恕臣不能相陪。” 陆酩看着她,轻扯唇角:“你现在没得选。” “……” 牧野和他阴沉沉的眸子对上,她忽然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好像被无尽的黑暗攫住了, 她正被拖往地下。 许久的沉默后, 牧野打破了僵局,她哑声道:“我想出去透透气。” 陆酩同意了她的要求, 解开了床榻上的金环, 却扣在了他自己的手上。 牧野看着他腕上的金环, 锁链连着她脚踝处的金环。 陆酩真是知道如何让她感到屈辱。 牧野改了主意:“我不出去了。” 她不想像是陆酩的奴隶一样, 被他拴在链子上牵出去, 被船上的所有人围观。 陆酩知道她在介意什么, 解开自己身上的玄色裘衣, 披在了牧野身上。 他的裘衣宽大, 罩在牧野身上,长出许多, 拖到了地上,遮住了她脚上的金环,连带那一条锁链也隐在了裘衣里。 陆酩戴着金环的手也探进裘衣,抓住牧野的手,不顾她的挣扎,十指交错紧扣。 “这样就没人看得见了。” 牧野狠狠瞪他,手上用力,挤压他的手指。 陆酩面不改色地看她。 他的手上骨节分明,硌人得很,最后反而是牧野疼得不行,松开手。 就这样,她被陆酩牵着,第一次走出房间,走出了船舱。 牧野不动声色地张望着这一艘船,将看见的每一条路都记在脑子里,很快构建出了船内的结构。 走到甲板上,牧野深深吸了一口气,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海水的湿气,好像她污浊的五脏六腑都干净了。 只可惜今日的天色不好,阴沉得很,没有阳光,就连海都呈现出一种诡谲的暗色。 “洇城现在如何了?”牧野问。 “南陵王领兵在战。” 闻言,牧野稍放下心来,转而问道:“那皇宫里呢?” 陆酩的眸色忽然沉了,凝视她许久,知道她表面在问皇宫,实则是在关心裴辞的境况。 他冷声道:“宫里的事,还不用你操心。” 牧野觉得跟陆酩讲话,真是要小心翼翼,她不过想借机关心一下他的境况,还没问出口,就得了他一张冷脸。 牧野也不再跟他说话了,只往前走,一直走到船头,海翻涌上来,打湿了她的衣摆。 陆酩拉她往后。 牧野没动。 她转过头,看着陆酩,把一直压着的憋屈发泄出来,狠狠地道:“我真想把你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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