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熙洛看向窗外的目光收回,半低眼睫,轻声,“她仗势欺人,必有侯府的人在支持她,想让我们知难而退。” “可我已到灵宝,回去的话,阿兄......”沈熙洛微顿。 除了婚事外,她上京投靠侯府,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兄长的仕途。 沈熙洛暗暗担忧阿兄,幽州离边塞近,战事频发,不是久留当官之地。 沈熙洛歉然看着若菱,对她轻轻摇头,“我知道她给你们不快了,只是,现在我们没办法赶走庄嬷嬷,那样她独自回了侯府,不知道要怎样添油加醋地说我们的坏话,对沈家的名声不利。” “你们下次若再受气,与我说,我会弥补你们的。” 若菱整理好白狐里红鹤氅大氅,叹口气,心疼嘟囔,“姑娘,我不需要弥补,我担心侯府不善让姑娘委屈。” “高门之地,总是复杂,沈家人丁简单,我待惯了,若说委屈,我去了,定然委屈。” 沈熙洛微微笑了笑,故意打趣道,“只是......我的目的是去找好的亲事,而不是留在侯府,若菱,你还没有帮我一起相看婚事呢,怎么就想走了呢。” “好吧好吧,我不说这丧气话了,姑娘早些歇息。”若菱依然嘟囔,她将屋内的东西打点好,烧了热水后离开。 驿站地小,浴房在屋内,隔着一展简单的山色屏风。 热气氤氲白雾,本该是用膳洗漱的休息时光,沈熙洛却忐忑紧张。 不知道那少年醒了没,走了没。 她是闺阁女,夜晚独自离开屋舍,并不妥帖。 至少......要等到旁人都休憩,不会被注意到的时候离开。 沈熙洛眸光轻动,她将桌案上的饭食放回食盒,防止太早凉去。 接着,沈熙洛数着更漏隔轩窗望天色,等待外面的人睡去。 门扉突然被敲响,敲击声一板一眼。 “沈娘子。”庄嬷嬷刻薄的声音响起。 “嬷嬷安好。”沈熙洛开了门,轻声细语。 庄嬷嬷打量沈熙洛。 夜色渐深,少女却无要睡的模样,打扮齐整,脸庞娇媚。 庄嬷嬷皱眉。 她细窄的眼狐疑,“沈娘子丢的镯子找到了吗?” 沈熙洛轻轻眨眸,她抬起手腕,露出纤细腕骨上的赤金缠丝镯子。 少女微笑,“多谢嬷嬷关心,已经找到了。” 她语气乖顺,笑容柔美,挑不出错。 庄嬷嬷面色一窒。 “沈娘子,你白日走的急,老身未来得及为你布置课业,现在过来,是要告诉你课业。”庄嬷嬷将书本递给沈熙洛,冷冷道,“将《女诫》抄五十遍。” 沈熙洛心思微动,眼底轻染亮色,声音清脆应下,“好呀。” 庄嬷嬷没想到沈熙洛竟然是这般欢快的态度,她瘦削苍老的脸浮现怪异,更加刻薄。 “老身明日就要抽查,沈娘子莫要糊弄老身。”庄嬷嬷紧绷声音道。 沈熙洛面容不解,“嬷嬷是侯府派来教我规矩的,我为何要糊弄嬷嬷?” 庄嬷嬷凝噎,脸色难看地离开。 沈熙洛将桌案上的烛火点燃,摇曳火光落在她的眸中,她嘴角扬起弧度。 她想到用什么理由掩盖自己的消失了。 《女诫》抄五十遍,那可是要抄一整晚。 所以,她房内的烛火点亮一整晚,看到的人只会以为她在抄书,不会知道她不在房中。 今年的雪势大,迟迟未停,隐约有继续下一整夜的架势。 月明星稀,雪飘幽夜。 四周传出熟睡人的鼾声,此起彼伏,各在梦乡。 沈熙洛右手拎了一展小巧的五色琉璃灯,左手拎着食盒,在黑暗中披着白狐里红鹤氅轻手轻脚地推开客房屋门,小心翼翼地踮足下了楼梯,从驿站后门走进后院。 清寒的风吹入袖中,沈熙洛的脸冻得通红。 她捏着琉璃灯盏的指骨收紧,轻轻加快脚步。 柴房的门扉紧闭,沈熙洛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推开,而是轻轻叩响,带了点不好意思,“你还在么?” 话音轻柔落下,雪降在沈熙洛的身上,她心脏紧张跳动。 等了片刻,里面没开门。 沈熙洛不由得想,也许他还在睡,她不应该打扰他,或者,他已经离开,那她没有理由纠缠这个陌生的少年。 沈熙洛回首,看向身后,驿站傍晚无光,黑黝黝一片,参天古树在雪中散发幽寒气息,枝叶在斜月下晃动,仿佛有魑魅魍魉隐藏其中。 沈熙洛咬了咬唇角,有些害怕。 她暗暗调整呼吸频率,心想,将食盒放下就回去。 她正要俯身,门扉悠悠打开,少年的手缠着纱布,指骨修长,透出靡丽的病弱。 他没有走。 沈熙洛轻轻弯了弯眸子。 “我为你带了饭。”她抬起手中食盒,轻声细语,“你好多了吗?” 兰砚的目光落在沈熙洛身上。 少女穿着月白色的裙子,皎洁如月,外披红色大氅,衬得她脸蛋愈发凝白剔透。 她微微仰眸,三千青发只以一根纯洁的玉芙蓉簪子束起,在雪中笑着看他,手中琉璃灯盏散发着碎金一样的璀璨光辉。 兰砚侧身,默不作声地示意她可以进来。 作为帝王,他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 沈熙洛觉得她救的少年有些安静。 她对他露出友好的笑容。 沈熙洛走进柴房,门扉半掩,未合拢。 沈熙洛看了下柴房里的情景,与她离开时没有两样,打开的药箱安静地躺在地面。 沈熙洛望向少年,他身上披着件白色的大氅,毛绒领子,是她的兔绒大氅。 他的发带着凌乱,一张冷白的脸幽静。 沈熙洛的睫毛动了动,她暗暗觉得少年可怜,他没有避寒的衣物,所以不嫌弃女子的衣物。 实际上,兰砚是不在意身穿什么。 即便现在赤.身站在沈熙洛面前,他也不会有任何羞耻的心思,他的情感与常人不同。 沈熙洛觉察到少年在打量她,他有些戒备。 沈熙洛将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三菜一汤,犹豫了下,直接摆在地面上。 “你不要请医者,我想不出别的东西可以帮你,所以,只是为你带了饭菜。”沈熙洛对少年柔柔道。 “我不需要。”少年淡淡道。 他的警惕心尚未消散,多疑于饭食中有毒。 沈熙洛一愣,“你不饿吗?” 少年抿起薄唇,下颌线瘦削。 沈熙洛觉得他应该吃些东西,这样有助于身体恢复。 少女将八弓箸递向兰砚,歉然说,“饭菜凉了味道会不太好,你这次先将就着,下次我会想办法在饭点给你带吃的。” 少年桃花眸中的情绪微动,轻声,“下次?” 他声线幽静,在夜色中悄然绽放。 沈熙洛理所当然地点头。 她救了他,那她会负责到底。 他不吃饭,沈熙洛可以理解。 就像她救的那只猫,起初充满不安全感,对她给予的一切都带着警惕。 沈熙洛怕少年出于戒备的原因不吃饭,她盯着他,叹口气,有些委屈说,“这是我的饭,专门为你留的,我还饿着肚子呢,你不要嫌弃。” 少女执着地将八弓箸递给兰砚。 兰砚慢慢接下,在沈熙洛监督一样的目光中,他抿抿唇,动了几口饭菜。 这时,沈熙洛微笑道,“其实我不饿。” 她狡黠弯眸,眼尾微翘,天生媚眼,春情烂漫。 少年捏着八弓箸的指骨一紧,他听到沈熙洛站起身,去将窗户、门扉关严实。 兰砚留门,是为了防止暗杀。 沈熙洛关门,是觉得太冷了。 “此地并非久留之地,你先将就一晚,明日我想办法把你挪到别的地方。”沈熙洛关了门,拍拍手,思索着说。 兰砚放下八弓箸,他的桃花眸幽黑。 “夜间风凉,待在此处,容易感染风寒,你先回去。”少年温温道。 沈熙洛微顿,她问他,“你在关心我吗?” 柴房漏风,兰砚看沈熙洛,她身上的软香在寒风中吹到他的鼻尖。 兰砚眼底的光微微变化。 “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沈熙洛站在原地,没有离开,她其实想多待一会儿,“你叫什么?家住哪里?我也许能帮你。” 兰砚看着沈熙洛,轻声,“我不知道。” “不知道?”沈熙洛惊讶。 少年乖顺垂下睫毛,他的睫毛漂亮清秀,微微收拢,透出孤独无依的可怜,“抱歉,我想不起来了。” 他声音闷闷,带着慵懒鼻音,“也许,我是一个可怕的人......” “怎么会。”沈熙洛见少年乖巧,下意识反驳。 兰砚睫毛轻动。 “我来驿站的时候,差点遇到水贼。”沈熙洛想了想,与他说,“可能你昏倒在此,与那些水贼有关。” 沈熙洛走到兰砚身旁,抱膝坐下,她红色的鹤氅接触到他肩膀随意披起的兔绒白氅。 “追杀你的人,也许就是那些水贼。”沈熙洛猜想,提议道,“要不这样,明日我为你报官,这样就能查清你的身份了。” 兰砚不想打草惊蛇,他撩起眼皮,无害轻声,“若我是水贼中的一员,那我就会被抓起来了。” 沈熙洛指尖颤了颤,她确实想过这个可能。 沈熙洛担忧地看着少年。 难道,他在失忆前是一个凶神恶煞的贼寇? 可他这般年华,这般样貌,应该有更好的去处。 “是我的猜测,不能当真。”少年望着沈熙洛,忽然笑了。 他多情的桃花眸弯起,黑色的眸勾人心魂。 他直勾勾地看着人,笑起来,实在是好看极了。 沈熙洛与兰砚视线接触,她怔忪,匆忙避开。 “你刚刚醒来,被伤势影响,才记忆模糊,可能过一会儿,你就想起来了。”沈熙洛耳热,低着面颊,安慰少年。 少女微顿,然后,像变戏法一样,她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女诫》,一沓宣州纸,一支紫檀雕云竹纹狼毫笔。 沈熙洛将纸笔就地铺开,准备抄《女诫》。 兰砚好奇地看过去。 “我今晚正好不需要睡觉,你慢慢想想,不着急。”沈熙洛说。 她披散的黑发从肩头滑落,月光稀薄,白雪折射光辉照进柴房,琉璃灯氤氲光辉在室。 沈熙洛不疾不徐地提起笔。 少女耐心的模样,大有陪他想一夜的架势。 兰砚唇角微动,摩挲了下掌心纱布。
第6章 情绪 雪夜寂静,只有风吹柴房的声音。 沈熙洛将宣纸搭在膝盖上,借着五色琉璃灯,一笔一画地抄写《女诫》,姿势缘故,抄出的字体不怎么齐整,娟秀风流的字多了些歪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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