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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了闭眼睛，看着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垂泪的太后，轻轻说了最后一句：“母后，你知道么，过去那么多年里，有无数次，我多希望你能看我一眼，心疼我一回，哪怕不敢明目张胆，就避着人悄悄来看我一回也好。”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在我的印象中，您就算偶尔见到我，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明哲保身，巴不得我只是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我试图理解过您，但在您日复一日的狠心之下，我为您找的那些借口，终究还是一一倒塌，再也骗不了我自己。” “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您放弃了我，而如今，我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那个渴望母亲独自一人的小孩了。” “所以，我们之间，只能这样，今后也只会是这样。您是南国皇太后，是朕的生母，朕尊您一声‘母后’，也愿给予一国太后应有的尊荣，但……也仅此而已。” “之前，母后于危险之际救了淑妃母子，又在不久前处置了肆意传播谣言之人，杜绝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朕很感谢。所以，母后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出来，儿子必定竭力满足，只不过送汤送膳食，以及路上偶遇这类的事情，还是就此作罢吧。” “朕每日忙于公务，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回想过去的不堪，还请母后体谅，能像以往那般互不打扰，各自平静生活。” 说完这句，楚修甚至都没等太后的回答，就转身离开了屋子，房门开启又关上，发出一声“咯吱”轻响，却好像把母子二人的关系判了死刑，自此再无推翻重来的可能了。 而此时的太后，也再支撑不住，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楚修方才的那些话一字一句不断在耳边回放，那些过往，那些不堪，再一次凝成画面回放在了太后眼前。 良久，她闭上眼睛，整个人在一瞬间卸去了力气，看上去仿佛连精气神都散去了几分。 是啊，当初她做下的种种，如何配得上一个母亲的身份？ 她那样对楚修，那么不留情面，又怎么还奢望着，楚修能够原谅她，一切还能重新开始呢？ 泪水滑落唇瓣，口中尝到了些许咸涩，太后的一颗心抽痛不已，似乎终于切身理解了一回楚修曾经被她冷漠对待的滋味。 都怪她。 是她亲手造成的这一切，如今她后悔了，却早就已经来不及。 或许，楚修说的没错，她不该再给他带去困扰了。 安安分分待在这长鸾殿里，当一个冷冰冰的太后，不去楚修面前招人烦，不打扰楚修的生活，或许才是她这个母亲能为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第536章 和解 长鸾殿那间正殿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更无人知晓那对天家母子的谈话，尤其，太后在拒绝所有人入内，把自己关了一下午之后，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只是好像一切都又回到了从前，太后不爱出门了，也不给皇上送亲手熬煮的汤了，反倒是去小佛堂的时间比之以往更甚，嘴里佛经久不停歇，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为谁祈福。 不过太后如何，楚修已经不关心了，他照旧该做什么该做什么，像是完全不受那点插曲的影响，但他掩饰得再好，就算能骗过所有人，也没办法骗过宋念知。 早在楚修从长鸾殿回来的那天开始，宋念知就发现了楚修情绪的变化，只不过她那时尚不确定，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便没有贸然询问。 直到楚修一连两日都是如此，宋念知就再也坐不住了，一打听，很容易就知道楚修是去了长鸾殿，见了太后，回来之后心情才不好的。 太后…… 宋念知抿了抿唇。 因着事关太后，宋念知自然又打听了些旁的，知道前些日子太后待楚修格外亲热，又联想到那个乱传谣言被废了的美人，事情的经过一下子就被她猜了个七七八八。 莫不是，太后因着那美人的事，和楚修关系好了些，便想趁热打铁，做了一系列对楚修好的事情，奈何楚修不领情，跑去长鸾殿摊了牌，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太后和楚修之间的事情宋念知不清楚，但她无比确定，楚修很不待见太后。 一开始态度就不冷不热的，后来甚至跟宋念知透露了些，让她不必将太后的话放在心上云云。 楚修一直如此，从未有过犹豫不定的时候，但反观太后，倒确实像是想和楚修亲近。 这么一猜测，差不多就能明白，这母子俩，一个想拉近关系，一个压根没这意思，所以楚修去长鸾殿，说的话八成就是让太后不要再做那些举动。 如果是这样，那就完全说得通了，毕竟自从楚修从长鸾殿回来，太后就开始闭门不出了，汤不送了，其他的自然也都没了。 可……这个走向，按理来说不是正合了楚修的意吗？ 太后不动了，一切好似都退回到了以前，楚修心中若真是如此想的，怎还会心情不佳呢？ 尤其，这心情不佳，还是刻意掩饰了的，一副强撑着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异样的姿态。 这不就说明，其中大有问题么？ 宋念知不禁皱了皱眉，如果她的推测不错，楚修……大概也不像嘴里说的那么不在意。 他的内心深处，或许并非真就一点母子情都没有了。说不定，只是过不了自己这关，所以才一直嘴硬，无论如何都不肯与太后和解、与他自己和解。 宋念知这么想着，心中不禁担心起来。 她倒不是那种非要劝人和解的人，毕竟旁人的经历如何，她并不知晓，也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第537章 侍疾 如果楚修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了，宋念知自然不会多嘴去劝什么。 私心里，她只想站在楚修这边，只希望楚修过得轻松快乐。 但也正是因为她在意楚修，若是楚修当真口不对心，还会受到太后的影响而情绪不佳的话，她就没法袖手旁观了。 太后如何宋念知不关心，但她希望楚修放下心中的重担，而非一直对过去那些不好的经历耿耿于怀。 不过再怎么说，还是得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才行，只有知了全貌，宋念知才能做出足够正确且客观的判断。 这么想着，宋念知便定下了主意，准备回头就找机会向楚修探探口风。 可没料到，还不等开口问楚修，宋念知就意外提前得知了大概。 事情是这样的，太后因为楚修的一席话，受了很大的打击，但也不敢再给楚修徒添困扰，只能自己一个人咬牙粉饰太平。 不仅收敛了不再主动示好，还不能对外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否则被外人知道了，难免会以此作为攻讦的借口，以孝道来压楚修。 太后已经很对不起楚修这个儿子了，即便楚修那番话丝毫不留余地，几乎斩尽了母子亲情，太后也不能真就不管不顾，再给楚修惹出什么乱子来。 是以，强装轻松的太后不止心理压力大，更是一肚子心酸无处诉，这憋着憋着，憋得久了，不就得生病么。 更何况太后还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身体更禁不起折腾，没几日，长鸾殿就召了太医。 楚修听闻消息自然也是担心的，不过他不想再和太后牵扯什么所谓的情分，也不想自己再受动摇，是以只例行公事的去看了一趟，得知太后只是郁结于心，便没了下文。 但不论怎么说，太后病了，总要有人侍疾。 楚修是皇帝，忙于政事还不及，自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所以，这侍疾的事，就落到了后宫妃嫔们的身上。 原本按照惯例，但凡品级高一点的，都要去长鸾殿轮流照顾太后，只是这次太后发了话，不想有人打扰她养病，是以只在妃嫔们前去探望的时候见了一面，就把她们全都打发走了。 唯一被留下的，便是贤妃。 贤妃和太后亲近，平日里就算没事，贤妃也总在太后跟前尽孝，这会儿太后独留下贤妃，倒也没人觉得不妥。 因着贤妃是太后侄女的身份，韩家过往的事情，贤妃自然是知道的，乃至于太后以前经历的种种，她也都听说一些。 太后本就心情不佳，又碍于各种考虑无从与人谈起，这会儿贤妃在跟前，那些不能说出口的话，就同贤妃讲诉了出来。 当然，太后也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就是自己一个人在心头琢磨，越想心越堵，再不倾诉发泄一番，怕是人都要憋坏了。 自家侄女，又和自己一样，与韩家荣辱尽系一身，太后对贤妃是十分信任的，因此也没太多隐瞒，把自己这些天的煎熬与她倾吐了大半。 第538章 思虑 而就在太后告知贤妃后的第二天，贤妃找上了宋念知。 “什么？”绛云殿里，宋念知手里捧着茶杯，刚举到一半，就被贤妃一句话惊得杯子差点没端稳，茶水都溅了一些出来。 “没事吧？”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贤妃也被吓了一跳，看着茶水都洒了些在宋念知手上，当即一惊。 “无妨。”宋念知赶紧说道，同时把茶杯搁下，由着清箬拿了帕子替她擦拭干净手上的水痕，“茶水已经不烫了，娘娘无需担心。” 贤妃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等手上处理干净，宋念知便立即重拾起了刚才的话题：“娘娘说，想让我劝劝皇上，此事……当真？” “自是当真。”贤妃说着叹了一声，“虽说，从前那些事情确实是太后做的过分了，可……过去的已经过去，若一直拘泥于往事，不止太后，恐怕陛下心中亦会存有心结。” 其实，这个口，贤妃开得也异常艰难。 她知道一些过去的事，昨天太后又说了不少，足以让她串起整个始末。 作为一个知情者，就贤妃看来，若是易地而处，她也不会选择原谅。 所以这会儿请宋念知帮忙劝解，贤妃自己都觉得没理，心中更是惭愧。 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总不能，就任由着太后一直这样下去吧！ 太后有再多不是，好歹也是她的亲姑母，从一开始就待她极好，要她袖手旁观，看着太后被心中的愧疚一直折磨，她也于心不忍。 更何况，此事放任不管，对楚修也未必就是好事。 楚修嘴上说着不在乎，看上去也好像早就释怀了，可若是真的释怀，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表现。 不管楚修愿不愿意承认，贤妃都看得出来，他心里应该也是没有完全放下的。 既然如此，何不想办法，把这个心结给解了呢？ 哪怕楚修最后还是不肯原谅太后，可只要他真的放下了，对太后来说应该也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安慰。 贤妃今日找上宋念知，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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