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这一番穿戴下来可神气了,走路都摇头晃耳的。 不过这狗模样是好看,她也的确稀罕,待它也算是颇花费了一番心思,可偏是养不熟,有一回咬了她一口,偏巧那时她去赴宴带了它,它见了云阳县主,可劲儿地往人身边拱,又是舔裙摆又是摇尾巴的,她就没见过它对她这么殷勤过,刚好县主也是极喜欢它的,得,两情相悦,赵嘉宁当即就决定把如意送给它。 县主虽然心里高兴,但总归有些过意不去,问她当真愿意割爱?赵嘉宁摆摆手道:“愿意愿意,不过是一条狗罢了。”莫说是狗,就算是人,两情相悦了她也懒得横插一杠惹人嫌。 且她不是个念旧的人,当初稀罕得要命,若真寒心了,那也是转头就忘,绝不会拖泥带水,所以也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譬如如意,要不是今儿个偶然想起,她早忘了她还养过这么一条“爱犬”了。 再说回薛钰养的爱宠,祁迹也就罢了,说穿了不过是一只大猫,闲来无事也能揉两把脑袋,当然仅限于薛钰。 可他偏还养了乌龟,憨头憨脑的慢慢吞吞,既不长毛也不会叫,闷葫芦似得也不知道好玩儿在哪里——居然养了这么个玩意儿。 养就养了,原本也不碍她的事,偏他特意送过来让她照看。 赵嘉宁望着鱼缸里的一只大乌龟一顿唉声叹气,撒了几把龟饲后忍不住趴在缸沿上,伸手戳了戳乌龟的脑袋,恨恨地道:“大王八,凭什么让我伺候你,你长得又不可爱,真讨厌,跟你的主人一样讨厌,都是王八。他是王八蛋,你就是王八蛋的王八……诶,你是公王八还是母王八,会下王八蛋么。会下的话倒还有点儿趣儿,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王八蛋呢——哦,除了你主人之外。” 芸香在一旁忍笑忍得肚子痛,白芍忍不住提醒她道:“夫人,这是乌龟,可不是王八,又怎么会下王八蛋呢。它是有名字的,世子管它叫霸下。” 赵嘉宁切了一声,那点大小姐的骄纵脾气就露出来了:“我乐意叫它王八,它就是王八。你管我呢。都是一个壳四条腿,有什么分别。” 嬷嬷之前特意交待过要好好伺候这位夫人,经过几天的相处,白芍觉得这位夫人并不难伺候,虽然过于娇气了些,但起码不会为难下人。长得娇媚侬丽,身段也玲珑有致,像颗成熟饱满的桃子,只不过却还是孩子心性,凡事顺着她也就是了:“夫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这时芸香在一旁提点道:“夫人,跪拜的时辰到了。” 这也是薛钰命人吩咐她做的,每日跪拜一个时辰——跪拜的对象,则是黄花梨长几上供奉的……一只缎子鞋。 没错,正是当日秦晚晴落在悬崖边上的那只。 因为认定是她害了秦晚晴,薛钰这是让她向秦晚晴忏悔呢。毕竟生死不明,也不好立碑,估计手上也就秦晚晴的一只缎子鞋,因此特地供奉起来,接受她的顶礼膜拜。 本来赵嘉宁娇气,是吃不了这样的苦的,但好在只有一个时辰,且枕在膝盖处的蒲团格外的柔软,她倒也经受得住。 只是心里终归是不服的。 “秦晚晴,我总觉得你还活着……”赵嘉宁望着那只长几上的缎子鞋,有些怔仲地道:“可是你到底在哪儿呢……你要是回来,说不定他就能相信我了……也就能放过我了……” —— 书房内,薛钰一只手臂压在桌上,另一只手拿了铜勺,慢条斯理地往一只掐丝珐琅三足香炉里添加檀香粉,旁边放了一段香引燃,片刻后檀香被点燃,便有丝丝缕缕的香线自香炉袅袅升起。 礼佛的檀香,醇厚温润、温和隽永,尾调却带点辛辣凛然之感。薛钰并不信神佛,当今圣上迷恋方士道教,他亦不信那些,他不是任何人的信徒,之所以点燃檀香,不过是喜欢它的气味罢了。 他一边盖了炉盖,听白芍在一旁禀报道:“……夫人一切都好,只是比较嗜睡。她也喂养霸下了,也按照世子的吩咐,每日跪拜了,只是……” “只是什么?” 白芍这时悄悄抬了眼,少年的侧脸隐在烟雾中,一张脸莹白如玉,若隐若现,愈发恍如天人一般,神姿高彻。 偏气质是极冷清的,这般朦胧隐在白烟中,愈发使人心痒难耐,可她没这个胆子,府里不是没有不知死活的丫鬟勾引过,结果她哪只手碰了他,他就砍了她哪只手。因是跌进他怀里,手脚都碰了,便被他做成了人彘。 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她也是做了一夜噩梦,干呕了半宿,从此再不敢心生妄念。 她复又低下头,恭谨道:“只是夫人心里不服气,说她觉得表小姐没有死,她也不曾害过她……” 薛钰眼神微凛,滚动了下喉结:“知道了。”又抬起了手,淡道:“下去吧。” 白芍俯身告退。 一旁立着的薛剑这时忍不住道:“世子,说不准当日之事,真不是夫人所为。” “赵嘉宁的话,你也信?”薛钰低头碾着指尖残留的香粉,冷声道:“不过是巧言令色,做戏罢了。” “可表小姐确实没死……” “那是我表妹命大,”他敛起了眉:“跟赵嘉宁有什么关系——她还是一般的恶毒。” 秦晚晴确实没死,当日薛钰派人在悬崖底下大肆搜查了三日,却始终没发现她的尸体,于是禀承圣上,圣上命东厂去查,锦衣卫从旁协助,朝廷鹰犬遍布天下,东厂更是耳目通天,果然很快就有了秦晚晴的下落。 她的确没死,并且流落在了扬州,可此后朝廷派去的人却一直没再提供线索,虽然知道秦晚晴人还活着,可具体到底在扬州哪里,却是无从得知。 薛钰也就此事找过圣上,魏帝熙自然是安抚宽慰他,又当着他的面惩治了执掌东厂的掌印太监王喜,斥责他办事不力。 王喜跪在地上连连请罪,说是手下无能,辜负了圣上与小侯爷的重托,说到动情处,还不忘扇自己两个巴掌,这做戏做到这份上,倒也称得上一个忠字。 薛钰冷眼旁观两人的一唱一和,淡声道:“圣上又何必哄钰儿,东厂情报网遍布天下,既然都已经找到了扬州,怎么就找不下去了,莫非是这扬州比这天下还大?” 魏熙帝被噎了一下,平日威严的帝王鲜少露出讨好的笑:“士钰啊……” 王喜能爬到这个位置,最是会察言观色:见状连忙道:“哎哟喂小侯爷,这您可怪不得陛下,他对您的事最是上心,要怪就怪我手底下的那帮酒囊饭袋,这一个两个的,全都不顶用。看咱家回去不好好教训他们。他们也不想想,小侯爷的事便是圣上的事,是天底下第一要紧的事,岂容他们这般懈怠?” 薛钰突然觉得无趣得紧。 好端端的突然不让人查下去了,还能是为什么,多半是永安公主搞的鬼。 永安公主是魏熙帝的幼女,魏熙帝对她十分宠爱,可谓是有求必应。她素来爱缠着薛钰,之前听闻薛钰与他表妹有过婚约,还大闹了一场,搅得宫里鸡犬不宁。 后来秦晚晴失踪,她自然高兴,如今又怎么会让她的父皇把人给找回来? 魏熙帝前脚答应了薛钰帮忙找人,后脚走漏了风声传到永安公主的耳朵里,他自然是拗不过他的宝贝女儿了,却也不能不给薛钰一个交待。如此这般,便找来王喜在他跟前演这一出戏,倒真是煞费苦心了。 也罢,指望不上朝廷的人,那薛钰就自己派人去找,左右已经知道了人在扬州城,大不了把整个扬州翻过来就是,还怕找不到人么。 今日薛剑就是来跟他汇报此事。 人倒是还没找到,就是又有了进展:“……属下手底下的人来报,他拿了表小姐的画像沿途让人指认,有人认了出来,说是在两淮一带见过表小姐。” 薛钰指关节微微蜷缩,闻言轻叩了一下桌面:“继续找。” “是,世子。” 薛剑本欲告退,临了想起一事,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薛钰道:“世子,您让夫人跪拜表小姐遗落下的绣鞋,这我倒能明白,只是怎么将霸下也让她养了呢。” 哪有姑娘家会喜欢憨憨傻傻的大乌龟,便是他一开始也是不喜的,实在是薛钰爱养,他便也精心照顾,如今倒越养越顺眼了,起码它半天都不带挪一下身子的,也好照看,又不吵闹,有时将它搬出来,便慢吞吞地跟着你走,倒也乖觉,是个懂人性的。 再者那霸下长得都快有门口石狮子那么大了,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薛钰虽养了它,是它的主子,可薛钰年不过十八,说不定倒要叫它一声爷爷。人常说活得久的乌龟王八,那都是有灵性的。夫人不过是个小女孩,若见它其貌不扬,不肯好好喂养,那不是作践么。 薛钰却仿佛并没有考虑那么多,漫不经心道:“不让她养霸下,难不成让她养祁迹?”他弯起唇角,拿起搁在一旁的鸟笼,伸手逗弄着笼中的金丝鸟,一边道:“让她养着吧——怪闷的,总得找点事给她做做。” 笼中的金丝鸟用额羽蹭着薛钰的指腹,几天下来,它已温顺了不少,像是已经被他驯化了。 薛剑已经出去,书房里便又只剩下他一个。 今日的阳光正好,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棂落在他的身上,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一片扇形阴影。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神情有些怔仲。 琥珀色的瞳仁在日光下颜色更浅,长睫掩映,透出点迷茫。 “晚晴,”他喃喃道:“我并非不想替你报仇,但你既未身死,便也不必赵嘉宁抵命。” “但我也不会放过她,我会将她留在身边,慢慢地折磨她。” “……可她实在太娇气了,自小娇养惯了,我好像,又什么都不能对她做……不然我真怕,一不小心就将她弄死了,这样还有什么趣味可言,你说是么,晚晴?” 秦晚晴不在这儿,自然不能回答他。 他却慢慢弯起唇角,自答道:“那样,当然没意思了。所以还是等你回来,由你亲自处决她,至于现在……”薛钰敛下眉目,轻声道:“她那样骄纵活泼的一个人,将她困在侯府这方寸之间做小伏低,便是对她最大的折磨了吧。” 薛剑这时又想起有旁的事未曾禀告,去而折返,碰巧就听见自家主子这一番自语,满脑子都是:“就这???” ——可实在不像主子的作风。
第11章 侯府老夫人住在正中的秋爽苑,院子里种了许多冬青和腊梅,厢房里还专门布置成了佛堂,平日里用来礼佛诵经。 屋内檀香袅袅,此时她正坐在一张圈椅上,头上戴着点翠镶碧玺眉勒子,手上盘着一串合香佛珠,眉头紧锁,面色沉重:“你说洞房那晚,钰儿当真没碰赵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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