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可是谢大人?” 老者微微颤抖,有些不敢置信。 他们村人听说钦差前往北地,路过官道,已经昼夜轮流等了十几日。 等到明日,刚好是官府下的最后通牒。 谢大人,定是所有村人的救星! 老者恭敬地准备下跪,被谢昭托起:“老伯,本官正是那路过的钦差。” “太好了,谢大人来了,咱们有救了!” 村人欢呼,激动的神色溢于言表。 姜玉珠站定,在一张张淳朴的脸上看到了喜悦,兴奋,信任,她的情绪也不由得被带得高涨了些。 书中,谢昭在原主死后再未娶亲,无心儿女情长,而是鞠躬尽瘁忙于政务。 以往,姜玉珠还有些不理解,而现在在村人这里,她更深切地体会到谢昭存在的价值。 这年头人与人生来不平等,在穷苦百姓的眼中,正直的官员是他们心中的救世主。 谢昭语气平和,对为首的老者道:“老伯,只要本官可以办到,必定会为你们做主。” 对于谢昭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言语真诚,没有丝毫推诿。 老者把心放下来,说明来意:“谢大人,咱们周边几个村的村人,祖辈都靠着这片田地过日子。” 说完,老者嘴唇哆嗦,直抹眼泪。 “老伯,慢慢说。” 谢昭耐心倾听,并不催促。 好半晌,老者稳定了情绪,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吐露实情道:“前段时日,官府来人给咱们下通知,说是前面的小山头多余,想要炸山开路。” 炸开山头后,周围大路通畅,平坦笔直的路可以直通邻城。 官府来不是商议,而是下通牒。 不仅如此,靠近官道的田地,村人的屋子,都要占用推掉,一切为修路铺垫。 “我儿去衙门想找县令问问补偿之事,却被打了二十大板,差点落下残疾。” 老者说完,眼眶更红了。 他儿子是村长,理应为村人出头。 他们是想去派人商议,谁料衙门根本不把村人当人看,上去就是一顿打。 “那处小山头上是几个族的祖坟,官府炸山不给咱们迁坟的时间,若真炸开了,老头子哪里有脸面见祖宗?” 第195章 贪官 官府的人来了两趟,每次都与村人冲突,拒不商议。 炸山开路,为过往商队提供便利,本是造福百姓的好举措,奈何官府霸道行事,是要逼死所有的村人啊! “谢大人,咱们不是不明事理,让出祖辈的基业需要时间,房子田地全部被收缴,不给一个铜板把人撵走,村人如何过活?” 村子距离官道很近,村人靠着种地,卖过路人一些饭食,勉强填饱肚子,手中没多少积蓄。 “要是村子被占,几百号人吃糠咽菜,无家可归了!” 祖坟没了,祠堂没了,根丢了。 老者说完,顿足捶胸,放声大哭。 他已经垂垂老矣,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无所顾忌。 老者已经打定主意,若官府一意孤行,他明早带着绳索,去县衙门门前上吊抗议。 老者声泪俱下,面色悲怆而绝望,村人听后默不作声,众人跟着抹眼泪。 村里祖辈没有读书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看到官府的人打颤,莫名地矮一截。 每次打交道,还没等说出诉求,就被衙役劈头盖脸一顿骂,脑子一片空白,想要辩驳几句,嘴笨说不出来。 “谢大人,求您给村人做主!” 老者执意下跪磕头,身后的村人见状跪下,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以为钦差必定是大排场,以往也听过关于谢昭的传闻,谢大人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今日一见,想不到谢大人如此清朗,是令人仰望的大人物。 “乡亲们快快请起,本官当不得。” 谢昭再次向前一步搀扶起老者,面色平和,周身却散发着冷峻又温润的气质,看似矛盾,却不违和。 老者直起身子,诚恳地道:“村中有热水,若谢大人和谢夫人不嫌弃,可以去村里小坐。” 在官道附近,总共有三四个村子,彼此通婚,来往亲密。 “老头子姓翟,就住在靠近官道最近的翟家村。” 翟老头自从得到要炸山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他整个人都慌了,只得每日去官道上蹲点。 找钦差告状,这还是路过商队给翟老头出的主意。 “听说您路过,老头子等了十几日,村里已经腾出房舍打扫干净……” 翟老头不安地拉着衣摆,很怕高高在上的钦差嫌弃村中条件。 姜玉珠环视一周,可以看出谢昭出现村人的欣喜,长久以来官府在普通百姓心中的威压,使得他们极其沉默寡言。 “老伯,我夫君是个随和的人,你不必有顾虑。” 姜玉珠随口安慰一句,与谢昭从官道下来,沿着一条乡间小路进村,小路上铺着鹅卵石。 农历九月底,午时的风清爽,小径两侧种着花花草草,可以看出村人的那一份雅致。 村中虽是茅草房,家家户户拾掇得整齐。 村口,还有三三两两不识愁滋味的小娃子跑跳,看到陌生面孔,躲在爹娘身后偷看。 见姜玉珠的视线看过来,小娃子羞涩地缩了头。 “凝香,马车上还有糕饼和糖果,拿去给小娃子分一分吧。” 姜玉珠吩咐,凝香立刻会意。 虽说听起来村人很可怜,却也不能相信一面之词,从小娃口中打探相对容易些。 等姜玉珠喝完一杯清火的蒲公英茶,凝香匆忙回禀道:“回夫人,翟老头说的句句为真。” 周围几个村都要被占用,村人无奈之下已经做了最坏打算。 家里最值钱的猪驴卖掉换了银子,鸡鸭都被宰杀腌渍风干,只为带着上路方便。 “那些小娃子也不懂,听过戏班子唱戏,闹着去京城告御状。” 凝香不免露出同情之色,言语间很是愤慨:“村人太老实了才被欺负,在汝阳,曹县令就是个搜刮民脂的狗官,县里稍微大点的酒楼饭铺,都是曹县令和他亲戚的产业。” 曹县令仗着是当地父母官,包庇手下亲戚作恶,管辖地的百姓苦不堪言。 “小桃的爹爹去县里大户人家做工,冬日里从房顶掉下来摔断腿,那大户人家分文不给,还克扣了她爹的工钱,说是不吉利,岂有此理!” 凝香越说越生气,“小桃爹去告官,求告无门,反而被打了板子。” 大户人家与曹县令来往密切,只要曹家办各种饮宴,都会携带重礼登门。 曹知县得到好处,是恶人强有力的保护伞。 “小桃娘体弱,爹又瘸了,要是官府炸山,怕是得靠乞讨度日。” 凝香转了一圈,用糖果换来不少有用的消息,她又长着一张利嘴,噼里啪啦一通说,使得姜玉珠更加深切地体会到村人的难处。 “县里有一家富贵楼,是曹知县小舅子的产业,那简直是黑了心肝!” 富贵楼内有阴阳菜单,专门坑路过的商队。 用膳的时候得到便宜的报价,等吃好结账,往往要高出几倍。 商队要闹事,曹知县立刻派衙门处理。 民不与官斗,商队被坑,往往都是自认倒霉。 “奴婢听说一盘翡翠白菜,就要二两银子呢!” 不过是个小地方,要价比京城里一等一的大酒楼还贵。 即便如此,等到饭点上,富贵楼仍旧高朋满座。 凝香听村里大娘说,曹知县的小舅子会派掌柜记录用膳人的身份,照顾他的每一笔生意,都要记录。 “这样若有些得到庇佑的人家一段时日不去富贵楼挨宰,就得被找上门了。” 明着去吃饭,实则是给曹知县上礼。 一顿饭上百两银子,一点不奇怪。 商户人家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如果不上礼,过不了半个月就会被找麻烦。 哪怕入不敷出,也要打肿脸充胖子,用自己的血肉喂曹知县。 在汝阳这个小地方,曹知县只手遮天。 姜玉珠打发了凝香,手中下意识地摆弄茶壶,在摸到内里藏着的银票后,她不禁脱口而出:“元和,现下你还觉得爹爹他是贪官吗?” 姜福禄用了很长的时日积累,把得到的好处换成银两,只为支援北地将士。 如曹县令这等贪官,如何与爹姜福禄相比? 姜玉珠突然对爹姜福禄万分钦佩,对一个爱财之人,愿倾尽所有,这是一种怎样高尚的情操! 谢昭闭上眼,脑海里满是姜福禄撸胳膊挽袖子在朝堂上与卫首辅互掐的场面,恨不得靠唾沫星子把对方淹死。 他调整了下情绪,牵了下唇角,尽量显得很真诚:“夫人说的是,岳父高洁,乃大齐栋梁。” 得到谢昭的肯定,姜玉珠眉眼更是舒展开,如慵懒的猫咪晒太阳,打了个呵欠道:“所以,我爹大义之举,是不是要为皇上所知?” 二十万两银子都花了,好歹听个响。 姜福禄要的,无非是皇上对姜家刮目相看,以此来摘掉贪官的帽子。 谢昭:“……” 第196章 差辈了! 等到下晌小憩后,姜玉珠决定到汝阳县里走一走,顺便去暗中走访富贵楼。 离京后,一路上到城镇偶尔留宿,姜玉珠见识到各地的风土民情。 有的父母官为人圆滑,有的则是刚正不阿,有些消极怠工,表现得无功无过。 如曹知县这般比臭鱼名声还臭的狗官,姜玉珠也是第一次见。 难怪百姓穷苦,血肉都被狗官吸干净了。 “玉珠,炸山开路修造官道,这是为夫刚胜任工部尚书草拟的奏折。” 谢昭只是提出粗略的建议,还没有细致地研究过。 炸山开路的本意,是缩短南北走货商队在路上耽搁的时间。 有些官道紧窄,有的则需要绕山而行,这一绕便是几日,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如修造平坦大路,每年从南边走货到北地的水果,就可减少大批量的损耗,损耗少,果子价钱降下来,有朝一日可进入普通百姓的餐桌。” 谢昭的初衷是好的,同时他提议,在炸山开路之前,必须根据周边的地质地貌,率先勘测,制定方案。 并且,占用的农田,山林,都应该给周边村人补偿,安顿好百姓。 “汝阳县接到京城工部的文书,那工部所拨下来的款项定是被曹知县贪墨了。“ 关于田地的补偿,占地的费用,百姓们的安家费,积少成多,至少上万两银子。 对村人一毛不拔,曹知县胆大包天! 谢昭眉峰一蹙,颇为严肃地道:“看来,京城里有曹知县的靠山,不然他一个小小的知县,怎能瞒天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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