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裳应当是和她兄长做局,故意诱捕卢渡吧。实在看不出来,外界口中不学无术、徒有其表的废物明二小姐,竟然有胆量孤身会凶手。 长着最乖巧柔美的脸,却生了一颗如此胆大妄为的心,真是让人意外。 程荀其实不赞同明华裳如此冒险,她终究是闺阁小姐,在内宅逗逗猫、绣绣花就好,实在不该掺和那些血腥事。只不过这次命案关系着他妹妹,明华裳刚帮他们找出了凶手,程荀不好说反对的话,便诚恳劝道:“二娘子,我很感谢你和令兄替思月昭雪,但女儿家孤身在外太危险了,以后,你不应当再以身犯险。” 明华裳笑笑,垂下眸子,没继续说话。她知道成国公夫人和祖母的意思,自然也明白,从世俗意义上讲,程荀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成婚对象,他说这些话是真心为她好。 他是长安最常见的贵族郎君,自幼学习四书五经,接受继承人教育。他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婚后给予妻子尊荣体面,会承担起养育儿女、顶门立户的职责,但是,也仅是如此。 他不会将朝廷公务带回后宅,不会听妻子发表对朝廷大事的见解,更不会对一个女子说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不是程荀的错,作为一个贵族郎君,他不逛青楼,婚前不搞庶子庶女,已经比绝大多数公子哥强了。 程荀没明白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忽然明华裳就变得疏离,两人间的距离莫名拉远。他顿了会,试着寻找话题:“不知二娘子平时在家做什么,有什么爱好?” “除了吃就是睡。”明华裳如实说,“除了吃喝,我不擅长任何才艺。” 程荀尴尬了下,笑着圆场:“二娘子说笑,明少尹在东都就是有名的俊才,和谢氏长子齐名,你作为他的妹妹,怎么可能不擅诗词书画。” 明华裳微笑看着他,说道:“是真的。反正我二兄做什么都优秀,有他为镇国公府争光,我还努力什么,不如享受生活。” 程荀怔了下,他看着眼前少女晶莹明亮、笑意盈盈的眼睛,一时仿佛坠入雾中,明华裳就站在雾后,看似触手可及,却又捉摸不清。程荀第一次觉得看不懂一个女子,他不由问:“京中女子都以有才华、通女红为荣,你不学这些,不会着急吗?” “有什么可急的?”明华裳对此很坦然,说,“我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我想要什么,不需要的东西就不学,没必要活得和其他人一样。” 这回程荀停顿了许久,意味不明看向明华裳:“你和外界传闻一点都不一样。” 明华裳并不关心外人怎么看她,嗯了一声就没话了。两边梅花无声怒放,暗香浮动,程荀走了会,再次没话找话:“二娘子似乎和明少尹关系很好?” “是啊。”明华裳道,“我二兄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 程荀听到这些话本能不舒服,但他想到明华裳很少出府,她的世界里只有兄长,将兄长视为天也正常。他道:“明少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英才,连祖父都对他赞不绝口。这次查案他立了大功,在陛下和满朝文武面前露了脸,等来日,必能大展宏图。” 明华裳正要应话,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程大郎君过奖了,我愧不敢当。” 明华裳回头,看到一个人影踏着残雪,从烈烈红梅中走来。他拨开横斜的梅枝,对明华裳说:“怎么走这么快?冷吗?” 明华裳有些惊讶,明华章怎么来了?她以为,他会更愿意留在正堂和镇国公、成国公谈话。 明华裳没回答,明华章便毫不见外捞起明华裳的手,握了握,说:“有些凉。” 说完,他不等明华裳回话便解下自己的披风,反手披在明华裳身上。明华章垂眸,认真给明华裳系细带,他睫毛下敛,侧脸的线条冷峻干净,清如冰雪,唯独一双眼眸黑若浓墨,不辨深浅。 程荀感受到一股微妙的敌意。他怎么觉得,明华章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像老虎看到入侵者后宣示所有权? 可是,明华裳只是他的妹妹,又不是他的未婚妻。妹妹迟早都要嫁人,成国公府和明家门当户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程荀都是一个不错的妹婿,明华章何至于这么排斥? 但程荀思及明华章在京中的评价,觉得应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明华章最是光风霁月、端方守礼,怎么会对自己的妹妹生出这种情愫?应当是他们兄妹感情好,明华章看到妹妹受寒,心里着急吧。 程荀自我解释完毕,主动讨好未来大舅兄,笑着说:“少尹,你怎么过来了?” 明华章眼风都没分给他,淡淡道:“我来看我自己的妹妹,有何不可?” 程荀神情微僵,暗道邪了门了,这对兄妹为何都这般不好说话?这是明家人的习惯不成?他再次笑道:“也是,二娘子刚从清禅寺逃生,难怪少尹不放心。二娘子有少尹这样的好兄长,实乃幸事。” 明华章不为所动,专心整理明华裳的衣领,语气轻飘飘道:“她能成为我的妹妹,不是她的幸运,是我的幸运。” 程荀看清明华章拉明华裳衣领的动作,眉毛飞快皱了皱,又忍下,心道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龙凤胎,难免比普通兄妹亲密些,他不该多想。程荀没什么真心笑了笑,说:“照这样说,以后哪个人能娶到二娘子,岂不越发幸运?” “她如今在家带发修道,一时半会儿不会考虑成婚。” “可是听说,二娘子今年已十七了。”程荀定定望着明华章,说,“二娘子不可能一辈子住在镇国公府,总归是要出嫁的。” 明华章听到连一个外人都能理直气壮说她迟早要离开,心里油然生出一阵戾气。她今年就十七了,律疏规定的女子最晚出嫁年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替明华裳安排约会,甚至连他的意见都不必问。 明华章理智上知道女子不嫁人会遭受很多流言蜚语,但情感上一点都见不得她和其他男人走到一起谈婚论嫁。他只能用她不想嫁人的理由说服自己,他在维护明华裳的意愿,并不是私心作祟。 明华裳拽着披风带,眨巴眼睛看着这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在做什么?成不成婚,理应是她的事情吧? 明华裳笑了笑,委婉打断这场莫名其妙的交锋:“大姐和三妹已经走远了,我们赶紧去找她们吧。” 明华章和程荀不约而同闭嘴,默然跟在明华裳身后。明妤、明妁坐在亭子里休息,远远看到一个女子披着黑色披风走近,后面一左一右跟着两个郎君,三人之间诡异又安静。 明妁瞧见,噘嘴抱怨道:“祖母偏心,二兄也偏心。我们特意为人家腾开场子,二兄还巴巴地追出来,生怕她吃亏。” 明妤只当没听到,依然端着长姐的架子,得体大方迎下来:“程大郎君,二弟,二妹,你们来了。二妹身上是……” “我的披风。”明华章淡然接过话,说道,“她在梅林中走了太久,身体受不住寒。” 明妤心里拧眉,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从这话中听出些阴阳怪气? 明妤飞快瞥了眼清冷矜贵、皎若明月的明华章,心道应当是她想多了,笑着说:“是我疏忽,忘了提醒二妹出来时穿斗篷。连翘,将我那件红狐裘拿过来,给二妹妹御寒。” 丫鬟正要应诺,明华章冷冷清清止住,说:“不必,她穿我的就好。” 明妤噎了一下,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圈地示威。这种感觉实在荒唐至极,明妤尴尬笑道:“也是,二兄和二妹是龙凤胎,定然最了解二妹妹的喜好。既然二妹冷就快进来吧,别被外面的风吹着。” 明华裳强行被明华章裹在披风里,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又成了怕冷怕风的瓷娃娃,被众星捧月迎入凉亭。她十分无奈,明华章今日怎么回事,和吃了炮仗一样,碰到谁呛谁。 一行五人坐在亭台里,相对无言,沉默得只能听到外面风声。就连最骄纵的明妁都感觉到气氛不对,低头不做声。 明华裳吹了半晌冷风,实在忍无可忍,说:“冬日花园里也没什么能逛的,只有这处梅林可看,长辈们可能等急了,我们回去吧。” 程荀也松了口气,虽然遗憾没怎么和明华裳说上话,但总好过在这里耗着。坐在明华章身边,莫名给他一种他道德败坏,想夺人所爱,还被正主抓了个正着的压迫感。 明老夫人和成国公夫人才说了一小会话,忽然看到明华裳和程荀回来了。明老夫人隐晦皱了皱眉,说:“大娘,你们游园回来了?” 明妤回话:“是。二妹妹有些冷,我们就先回来了。” 成国公夫人一听,缓缓接话道:“今日风大,是该早点回来,等挑个好天气再游园也不迟。明老夫人好福气,几个孙女孙子都钟灵毓秀,出息的紧,看着真令人羡慕。不知,上元节镇国公府可有安排?” 明华章听着皱眉,很想回绝,但在长辈面前,由不得他做主。镇国公回道:“还没有。二娘早就嚷嚷着要去看灯,但那日我有事不能出府,二弟妹和三弟妹身子骨不好,不宜去街上挤。我怕没有长辈看着,她在街上乱跑,就没答应她。” 明华裳听到,轻轻哼了声,满脸都挂着不高兴。程荀注意到了,不由露出笑意。 他最开始以为明华裳是一个寻常公府小姐,仗着受宠理直气壮当草包;后来她孤身跑来打听卢渡,在门口开解他,流露出的胆大心细令程荀都自愧不如。程荀慢慢意识到,明华裳并不是传闻中的草包,这或许是一个很聪慧的娘子。 今日其实是他第一次正式接触明华裳,他看到了她身上的叛逆反骨,也看到了她在家人面前的娇态。每一面都是一个新的她,程荀忍不住好奇,明华裳到底还有多少惊喜,真实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 成国公夫人看到程荀的眼神,就知道孙儿对明家二娘子上心了,遂道:“女郎不同于男郎,一年唯有这几日能痛痛快快出门。程家那日也要观灯,若是镇国公信得过我们,不如让几位娘子和程家的队伍一起走。国公安排了侍卫,沿路也都清理过,保证平平安安将人送回来。” 程家话说到这个份上,镇国公也不好拒绝,便道:“那就有劳成国公和夫人了。” 两家约定了上元那日碰面的时辰地点,随后成国公一家就告辞了。明华裳终于能出门了,脸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明妤和明妁也很高兴,叽叽喳喳讨论上元那日的衣服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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