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又那么上心,二妹妹以后有花不完的荣华富贵,竟还会在意一条裙子的钱?” “不是钱的事。”明华裳淡淡道,“何况,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明妤笑了笑,不再说了。明雨霁冷眼瞧着这些名媛贵妇变脸,忽然觉得,她们和那些市井妇人没什么不一样。 都是一样的捧高踩低,欺软怕硬。她曾经以为不染凡尘、高雅美丽的贵族,也不过如此。 明妤后面又说了什么,明雨霁就懒得听了。外界对镇国公府趋之若鹜,但明雨霁知道,明华裳这些天并不快乐。 外界都等着皇帝办完懿德太子的丧事后,给雍王、太平公主、相王及神龙政变的功臣论功行赏。但耽误了这么久,本身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功臣的下场,未必都很好。
第166章 婚嫁 三月中,声势浩大、所费不赀的懿德太子葬礼落定后,终于轮到万众期待的论功行赏环节。 皇帝非常豪爽,连发三道圣旨,将弟弟相王李旦加为安国相王,拜太尉、同中书门下三品;给妹妹太平公主加号为镇国太平公主,实封五千户;加封侄儿李华章为护国雍王,授光禄卿,以表彰三人的拥立之功。除此之外,谢济川、江陵、任遥等参与神龙政变的臣子也纷纷加官进爵。 这三道圣旨出来后,整个长安都愣住了。封号上能加安国、镇国、护国等字样,无疑是极大荣耀,但是,除了一个好听的名誉之外,相王、太平公主、李华章并没有落到任何实际的东西,反而明升实贬。 相王、太平公主暂且不说,最明显的是李华章。李华章原担任京兆府少尹,皇帝将他提拔为光禄卿,看似从从四品升为从三品,但京兆府尹掌管京畿行政事务,而光禄寺卿掌宴劳荐飨、宫殿门户、帐幕器物、百官朝会膳食等,换言之,就是皇宫的厨师长。 从京城长官到司膳厨子,这其中的落差,连三岁小儿都能看出来。与之相对的,韦皇后的娘家人、安乐公主的亲信,却纷纷进入朝廷要害。 众人很容易便嗅出味道来,大唐虽复,但李家已不再是铁板一片。 李显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皇位上,这些年他受够了朝不保夕、任人宰割,上位后第一件事是大肆补偿这些年吃过的苦,第二件事,就是集权。 连母亲都会害他,何况弟弟、妹妹、侄儿呢?这十年飘零教给他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权力一定要握在自己手中。 在李显眼里,相王、太平公主、李华章都是外人,同甘共苦的妻子、儿女才是自己人。他的长子被打死了,二儿子被贬为庶人,三儿子自小不亲近,父子间没什么情分,李显能倚仗的,就只剩下韦皇后。 可惜韦皇后命不好,做太子妃时没享受任何好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担惊受怕。她熬了十五年苦日子,青春都熬干了,好不容易熬到苦尽甘来,等她想像婆婆那样摆一摆皇后乃至天后的威风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叔伯、兄弟乃至侄儿,全都被武皇杀死了,只在边边角角有几个外甥因为才德不出众,幸运躲过了大清洗。 韦家无人可用,她唯一的儿子也被武皇活生生杖毙,这该是何等的深仇大恨!可是她不敢对武皇怎么样,就只能咬着后槽牙,提拔女婿和亲家。 幸而她还有一个女儿,嫁到了梁王府。梁王不同于韦家,这些年多子多福,儿孙十分繁茂。武皇退位上阳宫后,同为武家人的梁王岌岌可危,他只能依靠韦皇后,用得好了,不失为一柄锋利的刀。 所以,朝堂上便呈现出一种离奇的景象,雍王、太平公主、相王等人冒着性命危险策划政变,推翻武皇统治,推举李显上位。李显平躺着得到了帝位后,并没有回报功臣,反而大肆提拔武皇遗留下的旧势力——梁王。 被推翻的人毫发无伤,升官加爵,发动政变的反倒一个个边缘化。长安的风向在短短几日内又变了,曾经拼命讨好明华裳的人意识到他们下错了注,嫌弃地扔开镇国公府,蜂拥涌向韦皇后和安乐公主府。 明华裳发现她只是短暂地红火了一下,很快就恢复无人问津的状况。她心里长长松了口气,果真,她还是习惯过这样的日子。 明华裳懒得去听外界的社交传奇,有多少人一飞冲天,多少人一夜暴富,又有多少人压错了筹码,都和她无关。她终于能认认真真、开开心心地,准备自己的婚礼。 镇国公府内,明华裳久违地拿起针线,在香囊上绣花。明雨霁看到,非常稀奇:“你怎么想起绣花了?” 明华裳剪断线头,将半成品举在眼前,仔细端详:“今年恐怕没法留在家里过端午了,我突然想起这些年好像没给家里添过什么东西,实在惭愧。就想趁现在清闲,给家里绣几个香包,装上草药,挂在门上、床帐里,驱蚊辟邪。” 明雨霁走过去看她的手艺活,实话实说,确实不怎么样。明雨霁道:“太耗眼就算了,你去外面店里买几个现成的也是一样的,不用费这些功夫。” “那不行。”明华裳立即说,“店里买的,和我做的,那能一样吗?阿父咳嗽越来越厉害了,外面的布料总是不尽如人意,还是我自己来吧。” 明雨霁见状也不忍拂她好意。明雨霁站在罗汉床边看了一会,疑惑问:“你这是要绣什么?我怎么看不出形状呢?” 明华裳幽怨地扫了明雨霁一眼,虽然她知道明雨霁说的是实话。明雨霁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从不管听众有没有面子。明华裳幽幽道:“这是我给阿父画的小像。” 明雨霁挑眉,支吾了一声,说:“很独特,很用心。” 除了不太容易看出来是小像,没有其他毛病。 明华裳噘嘴端详自己的作品,难道很难认出来这是镇国公吗?她明明绣的如此惟妙惟肖! 明华裳不甘心自己的作品被埋没,从桌案下取出一叠画稿,献宝般展示给明雨霁:“姐姐,你看,这是我为阿父画的小像,是不是很有他的神韵?我精修了一年画艺呢,京兆府老捕快看了我的画像都说好,他拿着画,一下子就找到凶手了。” 一旁的进宝听到,非常无语:“娘子,您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画,有辱斯文。” “怎么不行?”明华裳煞有介事道,“这才说明我画得好呢。有用的画,才是最好的。” 明雨霁接过那一沓稿纸,依次翻过。明华裳绣活不好,画却栩栩如生。除了镇国公的小像,后面还有明雨霁、明老夫人、丫鬟甚至檐角的鸟,最后一幅是一拢竹子长在墙边,竹影投在墙上,影随风动。 虽然明雨霁没认出后面的建筑,但她知道,这定然是明华裳送给李华章的。 生活中里最常见不过的事,在明华裳眼中,原来是这样的。 明雨霁第一次被别人画,有些难为情,僵硬地转移话题:“看得出来你在画艺上下功夫了。既然能好好学,为何以前不用功?” “这不一样。”明华裳倚在榻上,轻轻摇晃着腿,说,“曾经我学琴棋书画是为了当一个妻子,别人越逼我,我就越不愿意学。但后来学画是为了抓凶手、寻真相,这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别人说,我就会刻苦练习。” 明雨霁道:“可是再过一个月,你也要去做一个妻子了。” “那是我选择去和另一个人共度终生。”明华裳脸上带着笑意,双眼明亮莹润,说,“雍王是他的职责,但雍王妃不是我的。我的任务是看书,学画,研究人,以及快快乐乐生活。” 她是真的很喜欢李华章,提起对方时,眼睛都在发光。明雨霁问道:“如今朝中局势莫测,你不担心吗?” “有什么可担心的?”明华裳想都不想道,“我要嫁的人是与我一起长大的二兄,又不是护国雍王。镇国公府低谷的日子又不是没有过过,以前我们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 “果真女儿大了不由爹啊,这还没出嫁,就已经想着和姑爷同甘共苦了。” 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明华裳和明雨霁吃了一惊,纷纷从榻上站起来:“阿父?” 何止镇国公,李华章也从屋外走进来了。她们刚才说得投入,竟没注意到外面来了人,已不知听了多久。 李华章神情有些尴尬,无奈解释道:“我并非有意偷听你们姐妹闲话,但国公不让我提醒,唐突了。” 明华裳哼了一声,没好气将自己的绣品和画稿收好,谴责道:“我就知道这种缺德的事一定是阿父提议的。知不知道女孩子的谈话是秘密?” 镇国公听了大声喊冤:“我做了什么,怎么缺德事都是我的?裳裳,你这还没出嫁,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 明华裳不甘示弱回呛:“二兄又不是外人。” 李华章没想到因为自己一句话让父女两人吵起来了,他忙打圆场:“都是我不好,怪我意志不坚,该拦时没拦,该提醒时没提醒,现在有事后推脱责任之嫌。望国公和裳裳原谅我思虑不周。” 李华章认错态度实在太好,哪怕明雨霁有心挑刺都挑不出什么。明雨霁也微微抬高了声音道:“行了,你们多大人了还吵架,让人看了笑话。都少说两句吧。” 明雨霁一开腔,明华裳和镇国公都不敢造作了,各自见好就收。 李华章到来后,丫鬟搬来座椅,几人各自落座。镇国公坐在榻上,看向案几上的针线篓,问:“裳裳绣的花呢,怎么收起来了?” “才不要给你看。”明华裳一把将针线篓抱过,噔噔跑到隔扇后,将竹篓藏好。李华章看到失笑,说:“只要是你绣的,无论什么,都是最好的。不用藏那么深,小心一会找不到了。” 明华裳埋好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后,走回厅堂,很自然地坐在李华章身边:“既然是礼物,哪能提前让你们看到?你们两个真烦人,谁让你们偷听的!” 李华章连声赔礼,脾气好得不可思议。明雨霁却注意到明华裳回来时选择最靠近李华章的座位,说话时身体也下意识往他那边靠,不知道他们两人是不是有意的,但在旁人看来,他们真的在打情骂俏。 爱无需言说,每一个细节都在表露心意。 镇国公低低咳嗽一声,明华裳茫然又无辜地回头,认真问:“阿父,你嗓子又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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