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圣上。” 陈福轻轻推开内殿门,冲忍冬狂使眼色,自已则唤了长喜守在内殿门口,直到忍冬送了热水进去,又出来说圣上已经梳洗完毕,陈福才不放心的交代了几句,离开了。 内殿,萧祈自行梳洗完后,穿了一身青松月白寝衣,他隔着帷幔坐在床榻边缘,烛火摇曳下身姿稳稳烙在绛紫色幔帐上,榻上之人似乎睡得并不踏实,因染了风寒而沉重绵长的呼吸声不仅没淹没在昏暗寝殿内,反而落在萧祈耳边,仿佛轻飘飘的鹅毛,扫着萧祈耳垂一下又一下。 萧祈指尖动了动,直到方才一路走来的寒气彻底消散,他才伸手勾了帷幔一角,透过隐约光亮,看清榻上沈清姀的情况。 帷幔内,病了有几日不见的沈清姀就这样猝不及防闯进萧祈眼中,他目光贪婪又嫌弃的将沈清姀整个人装进深邃眼眸里。 大概是病了一场,又睡得不安稳,沈清姀往日如芙蓉霜花样的脸颊消瘦不少,整个人窝进被褥内,脑后又垫着好几个鹅羽垫子,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呼吸顺畅些。 但却衬得她整个人更加脆弱不堪,仿佛如水白翠玉般禁不起磕碰,又因病势发展,苍白面色上沾染了点点红晕,一抹平日没有的旖旎之色,让萧祈眸色加深不少。 他皱眉,撩了帷幔凑近身子,拨开沈清姀因发汗而湿漉漉的几缕青丝,指腹刮过沈清姀面颊,不悦般自言自语道:“沈清姀,你就这点出息?” “你那宫女跟你一样,长了八百个心眼,说你是吹了冷风才感染风寒的,可朕知道,你一定是因为那封信才会伤心不已,从而病了的。”萧祈龇牙,恨恨道:“怎么不见你对朕这么上心?一封信就让你夜不能寐?且弄病了自已?你未免太没出息了点吧?” “早知道这样,朕就不应该让人快马加鞭赶往霁县,从你弟弟手中取了信又马不停蹄的送来京都了=,一封破信,还把自已折腾病了,你也不怕朕笑话。”萧祈越想越生气,指尖并拢捏着沈清姀下巴,轻悠晃了晃道:“日后再这样,朕一定不让人送信来了,看你如何!” “不要!” 一声破碎的呢喃从沈清姀嘴里喊出,萧祈偷摸的手登时缩了回来,他心有余悸瞄了眼仍旧沉沉陷入睡梦中的沈清姀,惊疑不定沈清姀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他快速眨眼,更加凑近了去看榻上之人。×ĺ 沈清姀喊出一声后没了什么动静,可萧祈定定看向她紧蹙的胧月眉以及眼角泫然欲泣的一滴清泪,意识到沈清姀大概是陷入了梦魇当中,不能自拔。 她整个人在萧祈目光注视下,又慢慢抽动起来,面上的焦躁和不安不像作伪,唇瓣一张一合仿佛在和谁说话,眼角的泪意愈发滚烫,灼人心。 萧祈眉峰高耸略带了好奇,随即趴下去听沈清姀梦中碎碎细语:“父亲,母亲,不要...不要丢下我和宴儿,...女儿不孝,不要丢下女儿....不要...” 简短一句话,沈清姀连梦中都带上了哭腔,加上她身子不适,萧祈与她近乎贴在一起的脸上立马感受到她锥心般的痛苦与挣扎。 萧祈本好奇探听下压的身子倏地停住,他牙齿磕了下舌尖,慢慢撑起放置在沈清姀肩胛处的手臂,眼底半是漠然半是怜惜,沉默良久,直到沈清姀眼角的泪浸湿睫羽,他才认命般低声哄了沈清姀道:“不会丢下你,不要就不要了,别哭,别哭。” 萧祈低缓的声音如潺潺流水,他像是哄着难以入睡的婴孩,缓缓抚摸沈清姀面庞及头顶青丝,直到沈清姀平静下来,抽噎不止的声音慢慢随着浑身热意消散。
第116章 梦 一匹马拖着一辆马车在山间道路上疾驰,尘土飞扬间让沈清姀记不起自已身在何处,她呆呆看着马车里三张日思夜想的熟悉面孔,想也不想追逐而去。 脚底被沙石割伤的痛苦感觉顺着小腿往上攀爬,沈清姀边跑边低头看去,原来自已都忘记了穿鞋,有刺眼的血色随着她不管不顾而在地上晕开一朵一朵彼岸花,马车里是父亲母亲带着年幼的沈清宴。 他们并没有看见自已,但沈清姀却清楚的能预料到接下去的场景,马车会因突然掉落的碎石而坠崖,父亲母亲会为了护住沈清宴而身亡,沈清宴也会因此断了腿。 一切的一切都在沈清姀脑子里复而又始,让她头痛欲裂的瞬间哪怕拖着受伤的脚也要追赶上,可马车太快了,快的沈清姀错失了与此生最亲近之人的相聚,只能在原地喊出撕心裂肺。 明明她可以阻止,可事实却是一切都是徒劳,沈清姀心中悲痛,当即泣不成声,可在梦里又怎么能哭的出来呢? 悲恸下,沈清姀只觉天旋地转,又昏沉过去,黑漆漆的梦里,她仿佛随着父亲母亲一同坠落,又似乎是天地间最为渺小的存在。 须臾,沈清姀忽而感受到有一人声指引着自已,就像照进崖底的一束光,带领自已走出这个痛苦不堪的梦,她痴痴的想,这人,一定是好人。 空荡荡的殿内重新安静下来,萧祈在榻边保持着一个姿势许久,静静感受沈清姀脱离梦境后,对他稍微卸下心房的瞬间。 萧祈作为帝王,何尝不知沈清姀往日对他的种种温情,都是基于一个妃嫔对帝王的感情。要说里面掺杂了几分沈清姀自已的真心,萧祈除了不屑外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那么,要问萧祈对沈清姀又有几分真心? 萧祈还真认认真真思考过,起初,或许是年少时的不甘在作祟,但更多的是,萧祈放眼望去宫中,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对待他的?皇后、蒋贵妃、容妃、一个个钻研权势只怕更多,真心?这样的东西实在过于缥缈不可掌控。 所以,萧祈想要沈清姀的心在一开始就已经坚定了,他想,求而不得也好,费尽心机也罢,既囚困了沈清姀在身边,他从不后悔,只因沈清姀不像她们,沈清姀眼里没有过多的欲望,和对他的算计。这点,就足够萧祈偏宠于她。 但萧祈要沈清姀一步一步往上爬的想法,一直没有变,说他自私也好,强求也罢,若宫中的女人将来只剩一个,他内心居然希望是沈清姀。萧祈想,怪就怪在年少的喜欢竟然能绵延至今罢了。 萧祈也说不清道不明自已内心,说喜欢沈清姀,年少到如今,确实有! 可谈爱?不至于。论以后?日久天长,谁也遑论谁。 萧祈沉思间,掌心凑近一片柔软,他低头,沈清姀已然换了一个姿势,整个人缩成一团,方才还因为发热而发烫的桃腮此刻已经消退,恨不得整个人蜷进被褥里,抱团取暖,萧祈很快反应过来,沈清姀这又是发冷了。 医官所的医官干什么吃的,小小风寒都治不好! 萧祈掀开被褥,将沈清姀整个人捞进怀里固定的时候,脑子里只剩这懊恼一句,他低声咒骂间揽着沈清姀肩头,让人靠在他胸膛之上。 沈清姀睡梦中发冷发热一通,早已经浑浑噩噩,没头没脑间,寻着热源,手脚并用缠了上去。 萧祈不禁后仰了头,眼眸中满是溢出来的惊讶与怀疑,但很快,他嘴角轻勾,心情甚好的拥着沈清姀,温声道:“沈清姀,你也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会如此吧?平日里与朕相处时全都是装出来的,你当朕不知道?啧,不过你记得啊,要怪就怪太后,都是她,剥夺了你出宫的权力。” 萧祈说完,丹凤眼里快速闪过的戏谑如同寒冬天里的晶莹雪花,他平静无起伏的胸膛间积压着一口气,怀里的沈清姀无意识的磨蹭他胸口,仿佛一只娇气的狸花猫,萧祈安抚似的拍拍沈清姀,冷眼看向头顶云雾般的锦帐。 “你尚且有亲人在世,梦中甚至还能与他们见面,可朕呢?”萧祈下颚微动,抵在沈清姀头顶,用自已的脸慢慢摩挲沈清姀道:“我的生母,十岁时就抛弃了我,她懦弱,胆小,只一味的让我小心行事,可单单忘记了宫里这些人,怎么会因为小心就放过你?我不怪她,死就死了吧,至少是个解脱。” “后来,我便成了太后的养子,成为她争宠的工具。父皇膝下没有多少子嗣,所以每次她争宠的方式就是说我病了,父皇心软,自然会来看我,她也能从中获得恩宠,我也不怪她,后宫嘛,有恩宠才能活,才能扶持我上位。” 萧祈自叙着过往的事情,这样的往事他从来没对旁人说过,皇后?不可能。蒋贵妃?没必要。 或许会在沈清姀面前说起,也是因为沈清姀昏睡着,才能让他无所防备,也因为,沈清姀曾走过他年少时光,让他不免怀念过去。 萧祈叹口气,目光幽幽道:“朕想念父皇,也想念昭贵姬,所以明白你思念沈清宴的心思,但你日后若再不顾及你身子,可就别怪朕心狠!” 萧祈睨一眼胸前没动静的沈清姀,紧紧了手臂,顺带拉下了帷幔,隔绝了殿内撒进床榻的光亮。 黑暗中,萧祈沉沉的呼吸声落在沈清姀耳畔,她微微睁眼,心下五味杂陈。
第117章 为他人做嫁衣 翌日清晨,萧祈踏着一层薄霜离开了瑶华宫,没惊扰到任何人,陈福等候在宫门外,赶忙迎上去道:“圣上,娘娘病着,您还守了一夜,要不奴才让人给您煮点姜汤吧?” “大早上喝什么姜汤?”萧祈不甚在意,快步向勤政殿而去,边走边问道:“皇后前两日去太后宫里闹过了?可传出什么闲话没有?” 陈福闻言皇后二字,只觉得眉间突突,他讪讪道:“皇后娘娘去慈安殿并没有闹出什么闲话,奴才问了慈安殿的宫人,概是因高婕妤腹中的孩子,皇后娘娘想着能养在自已膝下,却没得了太后娘娘当场答应,于是与太后娘娘绊了几句嘴。不过要奴才说,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本是姑侄,一条心的人。要是皇后娘娘再去上两趟,太后一定会答应的。” “一条心的人?”萧祈轻嗤,语调微微上扬,仿佛眸中的冷意由着一阵秋风凭空而起:“凤鸾宫与慈安殿,一个是中宫皇后,一个是当今太后,若她们是一条心的人,那朕的后宫岂非全要由她们二人做主了?朕,岂不是摆设了?” 陈福惶恐道:“奴才失言,还请圣上恕罪。” 萧祈瞥他一眼,并不生气,相反,瞟一眼隔着几重宫殿外的凤鸾宫道:“高婕妤有孕,是该叫皇后急一急了,记得,让人多在皇后面前说些好赖话。” “奴才知道。”陈福默默点头,进了勤政殿伺候萧祈宽衣。 晌午后,蒋贵妃让人来传话,说是高婕妤身子不适,让萧祈去瞧瞧。 萧祈到时,蒋贵妃面露急色在原地来回踱步,重华宫东偏殿收拾妥当,高婕妤在里面由张医官诊治,蒋贵妃见萧祈来了,低低唤上一声“圣上”便眼眶红红,一副受了好大惊吓的样子扯住萧祈衣袖。 萧祈环顾一圈四周,高婕妤除了面色苍白些,其余皆好,他眼底衔着一丝漠然,可嘴上宽慰蒋贵妃道:“好了好了,张医官在给高婕妤诊治了,朕知道你担心,但你也要相信张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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