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陵低着头,默声不答。 皇后心里一激,喉中一阵堵,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顾陵双膝跪地驱前,拉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母后保重,不要为了不孝儿气坏了身子。” 皇后咳得满眼是泪,稍稍平复下来后,方摸了摸他的脸,温声道:“昱儿,母后知道你是好孩子,不是故意要惹母后生气。只是世间的事,哪能尽如自己所愿。” 皇后扶他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缓缓道:“你知道思懿皇后是怎么离世的吗?” 顾陵摇了摇头,他只知道思懿皇后死得早,却不知道她怎么去的。 皇后道:“思懿皇后在家时,是老清河王最疼爱的女儿。母后生得晚,没有见过她,但听人谈起,都说那是个十分明艳美丽的女子。你父皇与思懿皇后自幼相识,一心想娶她为妻,可那时他是个不得势的皇子,也无心去争储,在先皇和众臣眼中不过可有可无。当时二皇子肃王也想娶思懿皇后,肃王母妃出身高贵,肃王在朝中又势大,老清河王自然更想把女儿嫁给他。” “可思懿皇后说什么也不愿意嫁给肃王,还说要嫁就嫁给你父皇。肃王不知从何处知道了这事,情伤之下竟怨起你父皇横刀夺爱,派人在你父皇的茶水里下毒。谁也没想到,你父皇没有喝下那杯毒茶,反被不明真相的思懿皇后喝了。当时是冬天,外边下着大雪,你父皇发了疯一样,抱着她的遗体在雪地里走了一天一夜。后来,他更是请旨,求先皇允许他与思懿皇后完婚。” 顾陵听到这,不禁哑然:“思懿皇后那时不是已经去了吗?” 皇后沉默地低下了头。 顾陵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是冥婚。 冥婚一般是死人与死人相配,活人娶死人,简直是惊世骇俗,更何况他父皇当时是个皇子,难怪宫里的人都不敢提起这事。 “因着这事,你父皇开始争储,也因这事,清河王一族彻底与肃王一派对立,不下三年间,在朝中炙手可热的肃王一派便被连根拔起,又过了两年,先皇大行,你父皇登上了大宝。” “他那时很年轻,才二十三岁,后宫空虚,朝中自然有不少大臣催他娶后纳妃,可他一概不理。他追封思懿皇后,每日守着她留下的遗物过活。太后,长公主,各位皇叔重臣都劝过他,但谁也劝不动,大家都知道他对思懿皇后的感情,也不敢在他面前多提,以为只要再过些年,时间长了,你父皇自然也看开了。” “然后等呀等呀,一晃眼十五年都过去了……你父皇头上都开始冒出一两根白发了,他还是守着思懿皇后留下的那些东西,偌大的后宫一个妃子也没有。” “眼瞧着你父皇都快四十岁了,还一无所出,大臣们一年比一年焦急,一年比一年忧心,最后还是清河王找你父皇谈了一整夜,你父皇才终于愿意选秀,我进宫那一年,你父皇已经三十九岁了,距离思懿皇后去世已有二十二年。” 难怪他今年才二十岁,但他父皇已六十出头,他一直不明白他父皇明明年少登基,为何会那么多年无所出,直至四十岁后,才得了他和萧晟两个孩子,子嗣出奇的稀薄,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皇后说到这,声音颤抖,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半晌后,方又叹道:“二十二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二年,如果他不是皇帝,得有后人继承江山,或许他真能守一辈子。” 顾陵从不知他父皇竟有如此深情的一面,可他的深情对于自身而言是折磨,对他母后而言则是薄情。 他自回宫后,极少看见他父皇来找他母后,他们见面时一个沉默,一个寡言,根本不似寻常夫妻,他还以为他母后年华不再,失宠了。不曾想,她是从未得过宠。 在他父皇的眼里,不管是她母后,还是秦王的生母许贵妃,都只是为皇家绵延皇嗣的工具。 顾陵心疼地看着皇后道:“母后怨父皇吗?” 皇后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怔,半晌,方淡淡笑道“他是君,我是臣,哪有臣子埋怨君上的。母后十八岁进宫时,便知自己这一生的使命是什么,这天下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担的事。” 皇后说到这,摸了摸顾陵的脑袋道:“母后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明白,你父皇他不仅仅是你父皇,他也是你的君。与谢家结亲,源于你父皇散不开的心结,你娶了思懿皇后的侄女,生下的孩子便会是萧谢两家的共同血脉。你父皇想以这样的方式,补偿思懿皇后,让自己离思懿皇后更近一些。” “而且清河王一族……当时肃王那般风头无两,在清河王一族的打压下,都能说散就散,清河王誓死效忠你父皇,虽有别的考量,但也是因着思懿皇后的临终所托。所以昱儿,你知道你若退了他家女儿的婚,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吗?” “母后的意思,儿明白,儿会慎重考虑,小心行事的。”顾陵点首道。 清河王一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清河王又得他父皇信任,以他如今的能力贸然去退婚,确实是不妥。 但或许,他可以试着让谢家主动提出退婚一事。 * 清河王府。 宣阳郡主谢瑶下了马车后,直奔向书房。 清河王已年过五十,但面容清隽,气质儒雅,眉宇间带着不怒自威的英气。 此时此刻,他正提笔画着一幅兰草,一笔一划苍劲有力,闻得外边的脚步声,料是女儿来了,严肃的脸上立即泛起了笑。 放笔间,谢瑶一脚迈进了书房门槛,甜甜地冲着他喊了一声:“爹,你终于回来了,女儿想死你了”。 清河王唤了声“乖女”,招手示意谢瑶上前。 谢瑶拖着曳地的散花褶裙,头上珠璎轻晃,快步地走了过去,搂住了清河王的手臂道:“爹爹的画工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清河王爽朗地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头上都是汗,又跑哪去玩了。” “女儿去了舅舅家,跟两位小外甥斗了一会蟋蟀。” “都要嫁人了,还这么贪玩。”清河王宠溺地笑道:“听说前日你进宫见到太子了?” “嗯嗯。”谢瑶连连点头。 “觉得如何?”。 谢瑶想起顾陵,有些害羞地说:“他长得挺好看的,是个让人见了就喜欢的美男子,可他一定比不上年轻时的爹爹。” 清河王又被逗笑了:“太子长得很像年轻时的皇上,爹爹年轻时在相貌上不过也只与皇上平分个秋色。” 谢瑶撒着娇道:“我不管,女儿就是觉得爹爹和几位哥哥才是世界上最好看的。” “好好好。”清河王道:“你倒说说,你觉得太子这个人怎么样?” “他呀!话很少,皇后让他带我到殿外边逛逛,他还就真的一本正经带我逛起了园子。他自己腿长,在前边走的飞快,也不等我,害我一个劲地追,追得我腿都酸了,瞧着不像是个疼人的,不过他后来叫了轿子送我出宫,倒也算他有良心。” 谢瑶一边回想一边评价道:“还有他一见我,就说我面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瞧着风度翩翩,稳重不轻浮,人品倒不错。” 清河王一边听一边点头,直至谢瑶说完,他才道:“太子的性情自幼就不错,做事进退有节,听你这么说,对他也是满意的。” 谢瑶抿了抿嘴,娇嗔道:“就算不满意,又能怎么样。我不嫁给太子,还能嫁给谁,嫁给秦王吗?秦王瞧着阴森森的,现在后院里就一堆姬妾了,我才不去凑热闹。” 虽然之前外边都在传言,说秦王对她一往情深,直至现在也没娶王妃。但她心里明白,那是因为谁娶他谁以后就能继承大典,因为她谢家女是现在圣上内定的皇后。 秦王之前见萧昱失踪了,以为他可以当太子,所以才一直不娶妃。但不娶妃,不代表他不纳妾,他那后院姬妾有多少,她是数不过来,只知道光是孩子,秦王都有六个了。 她若嫁给他,一过门就是六个孩子的娘,这事她可不干。 好在萧昱回来了,而且他在民间的这些年,无妻无妾,清清白白,这点倒是比他那到处沾花惹草的二哥强太多了。 谢瑶晃了晃清河王的手道,“爹爹,皇家规矩多,待女儿嫁过去后,可不比如今自由。女儿就想趁这段时间好好儿玩,玩个痛快,爹爹觉得不好吗?” 当年谢瑶的母亲清河王妃生她时,吃了不少苦头,清河王因这事,一直对她母女俩心有愧疚。 岂知清河王妃因产后元气大伤,身子愈发不堪,在谢瑶三岁时便去了。 清河王痛失爱妻,哭了几日,后把对爱妻的爱与歉疚全都倾注在了这小幺女身上。这些年对谢瑶是有求必应,生怕她受一丁半点委屈,哪怕谢瑶五岁那年点火烧了他的书房,他也不忍说一句重话。 若非谢瑶四个三观正直的哥哥看不下去,暗地里煞费苦心地纠正了谢瑶的许多思想行为,只怕谢瑶会活生生的被清河王养废,成了个刁蛮任性,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郡主。 如今听到谢瑶这般说,清河王也舍不得搬出规矩来规训谢瑶的行为,只连胜道:“好好好,只要瑶瑶高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过得注意安全,也别惹什么事。” “我就是去逛逛街,爬爬山,听听小曲,不惹事的。”谢瑶笑嘻嘻道。 “好,去吧。” 得到了清河王的首肯,谢瑶更加有恃无恐,回到房间后,又换了身便装,带着丫鬟和两名暗卫出了门。 丫鬟与她一同坐在马车上,好奇地道:“郡主,我们现在是又要去哪呀?” “好久没去听书了,去望云居。”谢瑶兴致勃勃地道。 望云居,是京城里颇有名气的茶楼。茶楼掌柜是个守寡的妇人,里间的小二,说书先生,皆是女子,环境雅致,茶水芬芳,很得京中女子的欢心。 谢瑶下了马车后,领着丫鬟往里走,此时说书人还未开说,有不少女客三五成群地坐着饮茶,或站着赏店中新到的芍药。 因她算是个熟客,刚进了茶楼,便有店小二上来招呼。 “姚小姐,里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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