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定地望着足下。 “给我,端碗粥来吧。”她声音哑涩地开口。 妇人欣喜,赶紧跑开去弄粥。 她见四下无人,扶着大石头小心翼翼地下去。 山风凌冽地吹,她想象着自己从这里一跃而下时,崔燕恒那恶鬼释然又觉得不解恨的面容,想象着外面的百姓听得她死讯,茶余饭后充当笑料一样,不时骂几句:“活该!”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见翅膀扑棱的声音,是那只她一直同宫中二皇子传信的鸽子。 她差些忘了自己同二皇子还有约定,只是这两年来找微安的进度一直停留原地,不时是得到过一些消息,但花银子花人力去到时,却发现不过烟幕一场。 她都差点要怀疑二皇子是不是也是同马钊一样,是崔燕恒用来逗弄她的一颗棋子,先是用微安旧时的符号骗她拼命赚钱,再吸干她的钱,给她希望,然后再尽情地奚落嘲弄。 本不想拆开看的,但想着反正要死了,看一看也无妨的心态,慢悠悠地拆了信。 结果信一拆,她瞪大了眼睛,随后泪水一点点泌出、滴落。 她不禁又想起以前,每次她去贺知宫没找到微安,就火燎火急找到那些平日给贺知宫送饭、打扫的太监宫女,逼着他们把微安交出来的情景。 她知道这些宫女太监很嚣张,也很会见风使舵,那时宫中最得宠的是华月公主,他们几乎都会去搜集华月公主的喜好,拼了命在华月公主跟前献殷勤,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她欢心,好去瑶月宫伺候,没有人会想不开想待在贺知宫,所以,进贺知宫伺候的都是犯过错的宫人。 再到后来,连那些犯过错的宫人也不愿意跟着微安,就偷偷听从华月公主的吩咐,背地里使劲欺负折辱微安公主,来讨华月公主欢喜。 以致每次萧柔进宫看微安,她都满手的茧和冻疮,被宫人反过来指点去做事。 她总是没有脾气,笑着告诉她,都是因为自己没用,才会害跟着自己的人过不好,所以她从不觉得自己做点事就是委屈什么的。 萧柔每次去都得去找这些人麻烦,并且想办法去求跟她玩得好的欣华公主,求她帮忙给微安换一些人。 结果有一次,她怎么也找不到微安,焦急得不得了,留在宫中不肯走,差点闹到了圣上那里。 后来微安自己走了出来,原来她是因为听从了之前萧柔给下的建议,“好汉不吃眼前亏,斗不过那就躲。” 那天她身体不适,偏那些宫人诸多刁难,所以她便一直躲在浣衣局。 她拉着她的手,用笔在她手心画了一个符号,对她道:“柔柔,以后我躲起来的话,会在住处给你留一张帕子,你以后要是看见帕子上有我画的这个符号,就代表我一切安好,你就莫要担心,好吗?” 萧柔心有余悸,拉着她的手道:“那不行,你性子素来纯良,这种偷奸巨滑的东西你不擅长,万一你躲的地方不安全呢?你能不能在这个符号上再弄点特殊的标记,比如躲在浣衣局,你就把‘衣’弄个谐音,再变幻一下字形藏在符号里,好让我去找你?” “好。”微安笑着一口答应。 从此,这种特殊的标记便成了两人专门的传递消息的符号,连崔燕恒也不知道。 如今,随二皇子的信送回来的,便是一张印有这种符号的帕子。 那张帕子上沾了许多血污,破了许多口子,尽管看得出二殿下为了不吓着她,有细细清理过,但上头还是不可避免留有一些痕迹。 二殿下在信中说,他已经与微安取得联系,这张帕子是在一场战乱中,一个小卒冒死塞给他的人的,塞完他一口污血便死了。 他看来看去都看不出帕子传递了什么信息,只好把它送来给萧柔。 萧柔现下捏紧手里的信和帕子,泪流满脸,恰在此时,送粥的妇人来了。 “姑娘,你的粥刚弄热,快趁热喝吧!”妇人笑眉弯弯。 萧柔赶紧在妇人来到自己面前时,就把信和帕子都塞好。 此时滚烫热粥上蒸腾着热气袅袅,把她的心也蒸得软软融融,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枯槁冷硬了。 凉风乍起时,一口热粥到肚,把饥饿多时的五脏六腑都熨帖了。 农妇在旁笑着提醒:“慢点、慢点。” 萧柔捧着粥碗一口气喝完,浑身暖暖的,胃里也舒服了不少,恍若才从地狱落回人间。 一碗热粥,让她生出了对尘世的贪恋,原来就算不能家财万贯、不能德才兼备、不能教世人喜爱也罢,只要尚有一碗热粥果腹暖胃,就能感受到幸福。 她鼻子一酸,不禁流下了热泪。 又过了几天,崔燕恒继上回起将近半月没到庄子后,终于姗姗来迟。 这一次,萧柔没有再对世子摆脸色,也没有一副生无可恋的厌世样。 她仿佛又变回了刚到庄子时,谨慎、理智,又乖巧的模样,能正常与他交谈了,只是对着他的话依旧比先前少了许多。 不过崔燕恒见她有这样的变化,已经欣慰了许多。 “想通了?”他问。 萧柔给他倒了一杯茶,双手恭谨地递过来,眉眼低垂着:“不管我如何想,只要不死,日子还是要过的,通与不通,于世子而言,又有何妨?” 是啊,他既把她关在这里,又不让她自寻短见,不就是想看她像一只乖巧的笼中雀鸟一般,随他把控吗?可为何又要在意她心中所想、心中所愿呢? “萧柔...”崔燕恒只觉喉间发涩,他想伸手去触她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不敢往前一步, “你给我一点时间,你想知道的一切,都会明朗的。” 萧柔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动,就连脸上挤出的笑,也如木偶上不带悲喜的笑,“世子怎么说就怎么好。” 说完她转身出去添水,崔燕恒欲去拉她,不料被她避如蛇蝎般躲开,他手一怔。 当夜崔燕恒不敢强行要求她同他睡一块,只是让她先睡。 萧柔很快就躺在自己的位置上,姿势规整地睡着了,崔燕恒坐在一旁看她,等她呼吸均匀了,才伸出手欲替她撩起鬓边碎发,不料睡梦中的她立马露出厌恶皱眉的表情。 终于,他在夜色中看了她很久,然后默默走到外间,随便找了张小榻将就睡了会儿,天未亮又得赶回京中。 · 贯穿大晋南北的渠道挖了整整三年,期间涉及中途“力泵”的水轮河坝工程耗资巨大,朝廷多年用于征战钱粮花耗不少,拨出支持这项工程的钱银本就不多,却没想到,这项工程还是在内阁的营运下,“悄然”进行到了快将竣工的时期。 “只要这项工程结束,李老的冤屈就是时候昭然大白了!” 内阁次辅杨显看着那卷即将被修缮完善的工程图,流下了热泪。 “要不是当年李老大义,将内阁犯下的罪全都一人独揽,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工程啊!” “我大晋南边水患泛滥,可北边却常年干旱,水灾加旱灾,再加上恭顺王动则带兵出征,国库早已空虚。” “世人只知李老贪了军饷,却无人知道,恭顺王把那些朝廷拨下的军饷,都拿去养自己的私兵!要不是我等窝囊,被恭顺王把那些把柄和证据全部销毁,李老何至于死!!都是我们内阁欠了他啊!” 杨显越说,情绪越激动,恨不能往自己心窝捶上几捶。 内阁几位群辅都去劝住杨显,唯独崔燕恒依旧坐在自己位置上,一言不发。
第46章 几年前, 内阁首辅李应琦将一份集内阁好些年勘测、策划、修改的南水北调计划工程上交陛下,期望能得到支持。 只可惜,同一时间呈上的, 除了他们的计划书外, 还有恭顺王的战事奏请。 刚刚夺回几座城池的皇帝,在恭顺王的鼓吹下, 自然更偏向他,可南水北调工程是项造福民众的民生工程,于是, 他也不反驳, 只是拨出的资金远远低于恭顺王的军饷拨出。 拿着丁点的资金,内阁开始陷入了焦头烂额的状态,而这时, 前刑部尚书调查出了一点恭顺王养私兵,有反心的证据, 立马就被杀害, 连证据也没有了。 李应琦收到前刑部尚书的遗言, 截住了一部分官银, 集内阁的力量藏了起来。 恭顺王自然不肯事罢干休,把这件事捅穿, 把内阁摆上台面对付。 就在这个时候,崔燕恒临危受命, 接下了首辅李应琦贪墨的案子, 把指向整个内阁的罪状, 集中落到李应琦一人身上。 内阁其余人一起把这件屈辱的事烂在肚子里, 这些年来,一直用那笔被李应琦拦截下来的银子, 悄悄进行那项民生工程,面对李老的壮烈牺牲,他们只能选择忍泪负重前行,把李老的心愿完成。 只要这项工程一结束,得到了成效,内阁就立马到皇帝面前负荆请罪,并且道出当年李首辅受冤屈的原委,恳求皇帝彻查恭顺王。 大家的默契一直好好的,可崔燕恒却突然凛声道:“几位大人天真了,这些年我们一直没查证到恭顺王养私兵的证据,陛下向来信重恭顺王,又怎么会听内阁随口污蔑?别到时候李应琦救了大家,大家又把自己给作进去了!” 声音突然一静,何群辅袖着手走过来,哼声看他:“若不是崔大人只顾家中红颜,非要彻查西安学子舞弊旧案,打草惊蛇触动恭顺王,又怎么会到现在也一无所获?!” 杨大人冷静下来,喝斥何群辅道:“那并非菽之的错,萧氏当年也是因李老所遭的罪,萧姑娘是他们家的掌上明珠,当时她差点就被圣上送出去遭人打死泄愤了,菽之查清当年旧案,让这些受过萧氏恩惠的学子讲出真相,给萧氏挽回些名声以抗衡是迫在眉睫之事。” “再说了,就算没有这件事,那恭顺王如此奸狡谨慎,当年之事的证据恐怕早就毁得什么也不剩了,菽之未必就能查出当年之事的证据啊!” “可他是崔世子啊!世上最难查的旧案,在他手里,不都迎刃而解吗?西安旧案人证物证都毁得不剩什么,他都能查出,几年了,恭顺王那边还是一点都查不出吗?当年到底是谁向我们承诺一定能查出来的?”何群辅怒道。 “我只是世子,不是神,当年是你们几个非让我答应查的,承诺也是你们说的,怎么反而轮到是我说的了。”崔燕恒提笔随手圈了几个字,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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