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有件事一直未曾同你提起, ”他将云枝拉到长案之前坐下, “我从前有件旧事, 便是因此事被阿爷赶出门去,之后辗转到了京城。” 云枝想他那时不过十六岁的年纪, 自来时便少言寡语,一向是不愿同人多交流的。府上当时的几位小师弟都有些怕他, 因他的拳脚功夫了得,简直将一众少年都打服了。又是个喜爱洁净的性子, 不许旁人擅动自己的书册,也不喜旁人碰触,更莫提同娘子们相处。 身边莫说是红粉知己,便是连伺候的丫头都是近几年才有了一些,如此才耽误到这般年纪。 云枝深知此事恐怕不小,不然也不会叫郡公生这样大的气。 “大娘子有一侄女借住在郡公府,我那时年岁尚轻,同她原本算是聊得来的朋友,可有一日……” 他有些说不下去,简直像是生在自己原本平顺人生上的一块烂疮。高氏那日衣着凌乱,一面哭泣一面求他,大娘子非要将这盆脏水往他身上扣,他躲闪不得被浇个透心凉。当时摆在面前只两条路,要么认下这事同高氏成婚,要么被扫地出门再不回郡公府,他头也不回的走了,不想他们还在这里等着他。 “是阿兄的侧室?” 他心中惴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段事情,实在难以启齿,“自然不是!” 她却已经不知郎君们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云枝将手从他手中收了回来,缓了一瞬,“早些安置吧。” 原来他同郡公,或是同安执白相比,也没什么分别。 大都督第二日要去寻营,早起时小心翼翼不敢吵醒云枝。 独孤及信知晓云枝对那事计较,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起身后便让王娘子多去担待长辈一些。 实则云枝并不害怕同他们往来,一味的躲避哪里是解决问题之道。 她瞧着时间,他才走便起来梳洗准备,一早府上众人聚在一起用了早饭。 郡公左右等着儿子不曾入座,便有些不悦,“言许这时候还未起身不成,长辈都已入座,他倒还不现身。” “阿兄去了营里,今日有事要做,不回来同咱们一起用饭。” 云枝神色如常,将自己手头的事情做得无可指摘,长辈再是不高兴,这股气也撒不在自己头上。 “家中坐了这许多的长辈,他一声不吭的走了,竟也没个说法,不敬长辈。” “老大——”二叔公乜他一眼,“孩子为朝廷做事,你不满意,上报官家罢。” 五婶却差点要笑出声,二叔公一言将郡公噎住,他再不多言。 云枝在很早以前便听阿娘说起阿兄家事,自己在时也会琢磨阿兄和郡公的关系怎就闹得如今这样,先不说是郡公娘子在其中搅弄风云,父子二人见了面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单单看郡公的面相便知是个独断的,在家中和临南府说一不二这许多年,谁敢在他面前说些叫他不高兴的,许都叫他打发了出去。如今,阿兄的事业远比他这做阿爷的成功许多,他的权威似乎受了极大挑战,更不能承受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每每要对阿兄呼来喝去,搞得阿兄惯是对他阴阳怪气。 几人便真做到了食不言,云枝也只管做好分内之事,其余也无人敢在二叔公面前造次。 只是饭罢用起茶水,那五婶忽而笑道,“云枝或还不知,言许年少之时在临南曾有一侧室,是他……他自己相中的。” 云枝淡淡笑了一瞬,“此事我已知晓了,五婶有话直说罢。” 二叔公缓缓将茶盏放下,他本就怕这一里一里出些事端,既然言许已经告知了云枝,那也没什么再好瞒的,“高氏一向是在郡公府上养着的,你们才新婚,暂时也没有将人接来的必要,不必多心。” 五婶看云枝的脸色还好,神情却已然较昨日落寞,她眼珠转了几转,“大嫂的意思是早早叫高氏入府,既然都是一家,叫他们两位娘子多相处些日子,阿姊阿妹的互相照应。大嫂已经叫人将高氏送了来,恐怕同咱们只是前后脚罢了。” 云枝心口又向下坠了坠。 几人各有想法,只五婶将此事做成,长长疏了一口气。 总算是将郡公娘子这事情交代出了一大半。 那日的天气不好,风冷且天阴,云枝披了件长衫出门,正撞上独孤及信匆忙回了府上。 府上的事情逃不过他的眼睛,几乎是知晓高氏被送进门,他便立刻赶了回来。 “她在何处?” “在二叔公那里,说等着你回来给我奉茶,这件事便这么定下来。” 他气得眉毛都要揪成一团,“定下个屁!” 独孤及信未料到大娘子动作这样迅捷,立马便将人送到自己府上,他好不容易将云枝的心捂化了一点。那高氏现在被摆出来,他同那安执白还有什么分别。 “莫听他们胡说,我同高氏清清白白,如何非要赖在我身上。” 云枝不想听他解释,心头正有火撒不出来,却被他硬生生揽在怀中,“同我前去说个清楚,牛不喝水强摁头不成!”
第69章 “你自己去说个清楚, ”她挣了几下却挣脱不开,“叫我去做什么?” 摆明了是气恼他,可偏偏昨天又装作没事人一般, 听了他说临南还有一位娘子同他有事, 竟还说得出“安置吧”这样潇洒的话来, 他一面忐忑一面摸不着头脑, 昏头昏脑还真沉沉睡去了。 哪知云枝气了一晚, 瞪着他的后脑勺一夜未曾合眼, 他呼吸匀停甚至打着小呼, 这人简直是个没心肝的。 清早倒是轻手轻脚下了榻去,谁要他这些没用处的体贴, 恨不能将他狠揍一顿才好。 “你我夫妻本是一体, 怎能瞧我一人落难不来帮忙!” “你嘴里还不知有几句真话, 在临南有此红袖添香竟还装得道貌岸然, 那时说起安执白来倒是头头是道。” 气得极了也不管这话是不是刺痛他, “既如此还来招惹我做什么,故意来气我不成!” “你心目中我同安执白是一路人?” 她一把将人推去一旁,“你还不如他!” 说完头也不回的冲回屋内, 将门从内抵着, 不许他靠近半步。 他哪里肯依, 一脚踢开房门便要将她止住, “你还在念着他,如今他整日同那些个勾栏式样混在一起, 如此你也念着他?” 她不肯言说,只管挣扎。 “只看着我, 云枝,只看着我不好么?” 他将自己内心的不安小心翼翼藏起来, 轻易不敢示人,却被她三言两语勾起来内心的慌张,简直令他发了狂。 云枝连一片眼神都不屑分与他,梗着脖子望向一边,不知不觉却泪流满面,“我要回京城去,我要回戚家。” “不行,”他气息不稳的狠搂紧她,舌尖尝到苦涩的泪意,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谁也不能毁掉。 谁若是前来搅局,那便只好要了谁的命了。 “你莫生气,我自然给你一个交代。” 他提起长剑便不管不顾向五婶那处去了,云枝半晌才回过身来。 想他拿着凶器出去,恐怕又要出事,赶忙收敛衣服追了出去。 郡公和五叔二人在堂外坐着,商议着之后要如何同言许再商议袭爵之事,五婶在屋内同高氏相对而坐。 高家的娘子大多泼辣,只这个侄女随了她那不堪大用的姨娘,不论何时皆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五婶自然是瞧不上的,不过好歹沾着亲,自家人叫独孤及信这个道貌岸然的糟蹋了,她自然不能忍下这口气。 一家人鬼鬼祟祟不肯叫侄女来,她和郡公娘子偏要出这口恶气,她得叫郡公府的人皆知,她高家也是高门大户,没得叫人欺负的道理。 “我看言许那娘子是个好说话的,出身也颇为惹眼,定不会容不下你,”五婶想着还是要给她说些道理,别又冒失慌张惹得云枝不喜,“况且你腰杆子也要硬气些,是那独孤及信对不住你,你受了这样的侮辱,怎么还叫他们藏着掖着,仿佛错事的是咱们一般。” 高嘉含眼中总是含着一包泪一般,这会儿又一副受了气的模样,轻颤颤道一句,“是。” “郡公娘子叫你来前可有嘱咐?”五婶吃了一口茶水,“我看你同她关系倒是亲近,这些年来待你也如亲女,连星越都比不得你去。” 星越是郡公府上姨娘的孩子,高嘉含自己出身也不算高,两人在府上的吃穿用度其实并无分别。 倒是替郡公娘子将独孤及信赶出府去,也得了她几日欢心。若是独孤及信不曾出头,在外面生不如死,恐怕才真正随了大娘子的意,可他并非池中之物,那自己这枚恶心人的棋子便又派上了用场。 当日自己求他帮忙,面对一众长辈说自己同他两情相悦,他顾忌自己在独孤府上孤立无援,便也不曾多解释。只是大娘子不肯轻易饶他,非说是他强迫自己,引得郡公大怒,便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高嘉含不知五婶是不晓得当年内情,还是故意装蒜,张口闭口是独孤及信负了自己。若不是还有姨娘要去顾忌,自己便该一头碰死在大娘子房中,叫她尝尝厉鬼缠身的滋味。 她吸吸鼻子,木然的跟着点头或是回应一声。 五婶看她简直是个木头样,这般不受教,如何能得郎君的欢心。 “他如今是大都督,几乎便是一人之下,连官家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你家中姨娘的日子难过,今后便要靠你接济,如今这高枝就在眼前,你便是挖空了心思也得贴上去。” 五婶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又叫她大兴无耻之事,高嘉含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若是自己在他面前得宠,高家便也能分一杯羹。若是不能,恶心一把独孤及信也是好的。 自己便是个玩意儿,谁也不曾将自己当成个人。 却见独孤及信踢门进来,那长剑从门外刺进,吓得五叔差点跪坐在地。 他根本不给旁人说话的机会,见了他便砍,郡公来拦却被他一并刺了一剑,简直是杀红了眼。 五婶在内室听到动静,便知是那阎王来了,整理了衣冠便预备出门训他。 结果才出了门,便见自家郎君的鼻尖正被独孤及信指着,只一根银针的距离罢了,就要开了他五叔的瓢。 满地血污,她几乎要被血腥气掀翻了去。 自己的儿子邪气,郡公不是未曾见过,上次将大娘子拖出去打板子打得去了半条命,今次又来他亲叔叔身上讨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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