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想与封重彦有何过节,但先是在京兆府梁耳刑审了沈娘子,梁馀因此破了一只手,之后他封重彦再杀了梁耳。 即便如此,梁馀也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奈何梁清恒沉不住气,在大殿上公然对封重彦使袢子。 事后不仅没能伤到封重彦半分毫毛,反而惹了一身骚,连着内侍省高安也一道得罪了。 每年梁家的盐田纳给朝堂的税额,数以千万两为记,即便如此,也只是高山一角。 除了应付朝廷之外,每个商行都有一本绝对保密的账本。 此账本锁在了库房里,以五把钥匙上锁,梁家老太太一把,梁馀一把,梁家大公子一把,梁家家臣陆凛方一把,另一把则是各商行的掌柜拿着。 五把钥匙锁着的东西,竟然不见了。 梁馀深知此事的严重,怕落到封重彦手里,连夜去找了高安,高安却连见都不见他。 梁馀一脸焦灼,听着梁清恒审问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回头烦躁问道:“陆凛方这么久还没来吗?” 话音刚落,适才去请人的仆从一人回来了,匆匆禀报道:“大人,陆掌柜不见了。” 梁馀一愣。 什么叫不见了。 梁清恒神色也僵住。 这节骨眼上人不见了,还能去了哪儿,两人齐齐变了脸色,上月各大商行才查过账,陆凛方也在,那可是跟了梁家几十年的老人啊...... 梁馀脑袋一阵发黑,忽然抓住大公子的胳膊,“快去找凌国师,这回无论如何也要救咱们一回。” 大公子人还没走出去,门房急急忙忙闯进来,脸色慌张地道,“大人,御史台周大人带着人马围了院子,手里拿着账本,说,说要缉拿大公子......” — 账本丢了后,梁清恒提心吊胆,极为煎熬,进了地牢后,心反倒平静了。 那些账本,大不了让梁家再折他一个进去,但梁家的商业根基摆在了那,没人能动得了。 尤其是凿盐的本事。 看到封重彦进来时,梁清恒甚至还能笑得出来,“不愧是省主,属下佩服。” 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陆凛方乃我梁家几十年的老家臣,不知道省主给了他什么样的条件,才会说服他背叛。” 封重彦一身青衣坐在牢房外的木椅上,面上一如既往的带着笑,“你猜猜。” 梁清恒甘拜下风,“属下猜不出,我梁家的钱不应该满足不了他,不知省主给了他多大的数目。” “这有何难猜。”封重彦道:“不要钱便是要命,一年前陆凛方生了一场大病,后来是不是突然就好了?” 梁清恒眉头一皱,倒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有人救了他命。”封重彦没同他卖关子,拿起手里的账本道,“这本账目并非我从陆凛方那儿得来,也并非从你们商业偷取,而是从咱们那位凌国师那顺手牵来。” 梁清恒一怔,脑子里翁然一声,不敢置信,立马反应了过来,“我梁家与凌国师的交情本就不多,省主不必在此挑拨。” 封重彦一笑,又问他:“你们梁家可有想过,梁耳当初为何会忽然刑审我的未婚妻?” 梁清恒心头一紧。 “一年前梁耳带人灭了沈家,高安传的原话乃‘请’,但梁耳却杀了沈家十几条人命,若是旁人便也罢了,沈家好巧不巧与我封重彦关系匪浅,五年前,前太医沈壑岩于我封重彦有救命扶持之恩,并与我封家定下了亲事,此事一出,你们知道无法善后,派高安来找我,让我把沈家的十几条人命算到了前朝人头上,这事原本已经平息,我没找你们梁家清算,你们梁家也将此事隐瞒得很好,一年以来,没有半点泄露,为何突然就沉不住气了?” 梁清恒慢慢变了脸色。 重彦继续道:“梁耳不缺胆识,但他缺的是脑子,这点你们比我更清楚,若没有人替他出主意,他不会想到用动我未婚妻的法子,来逼我出手,破坏咱们之间的平衡。你父亲和你自然也没那么蠢自掘坟墓,那到底是谁指使的梁耳,我想梁公子稍微想想,便应该明白。” 梁清恒面色如蜡一般,瘫在地上。 见他迟迟不说话,封重彦又问他:“如今,梁公子还想找他求救吗?” 梁家与凌墨尘的关系隐藏得很好,平日里很少走动,只有梁耳同他最亲近,梁清恒不是没怀疑过,但他觉得不可能。 凌墨尘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地位,梁家比谁都清楚,且他已经站了康王爷,他怎么可能害梁家,他图什么? 他没想明白,封重彦替他回答了,“他出身卑微,穷怕了,窥觊梁家的万贯家财。”这话没有参假,凌墨尘亲口告诉了他。 梁清恒神情呆愣。 封重彦又道:“他要户部。” 他想要户部...... 若是以前那是他异想天开,可如今他手里已经握有了梁家的账本,梁家的大掌柜陆凛方,再拿走户部尚书的位置,梁家迟早要完...... 梁清恒后背一阵生凉,果然被祖母说中了,狼是永远喂不饱的,狼崽子长大了,要反噬了。 梁清恒再无先前的冷静,越想心越凉,只可惜自己在牢里,无法知会父亲。 若是父亲这时候找上门,凌墨尘会怎么做? 脸色终于有了恐慌,抬头看向外面那位笑面阎王,祈求道:“省主今夜既然煞费苦心来这儿与我对峙,想必还是给我梁家留了一个后路。” 封重彦没否认,“我还得看看值不值。” “省主想要什么,我梁家定会双手奉上。” “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省主请问,若我知道,必然为您解答。” 封重彦双手搭在椅环上,微微俯身,问道:“凌墨尘出身卑微,不过是一介流民之子,穷困潦倒,进宫前他连一日三餐都成问题,他是如何有资格进去的蹴鞠社,又那么巧合被陛下看中?” 梁清恒的神色一僵,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并没有回答他。 封重彦却从他的神色中大抵猜出来了,“是你们梁家?” 梁清恒没反驳,封重彦便接着说,“陛下登基后重用我封家,不断打压你梁家,你们不服气,既然梁家人在朝中无法与封家抗衡,那便找了一个外姓人,是以,你们知道陛下喜欢蹴鞠,投其所好,在民间找来了一个擅长蹴鞠的穷困小子,送到了陛下身边。” “你们确实成功了,那位穷困小子天赋了得,不仅是会蹴鞠还有一身医术,会炼丹,博得了陛下的重用和欢心,于是五年前,你们联合起来,诬陷我父亲私养兵马,成功搬倒了封家,父亲被贬为庶人,而我在幽州被你们的人马追杀,断了一双腿,险些丧命。” 梁清恒瘫坐在地上,背后没有墙,半弯的脊梁,已是冷汗涔涔。 如封重彦所说,五年前确实是梁家联同凌墨尘诬陷了封家。 封元骥被夺取官职,贬为庶人,封重彦虽留有一命,但双腿已废,本以为封家再无东山再起之日,谁知道沈家居然救了封重彦,还将其双腿医治好了,三年后封重彦靠着鲁班绝技,重新回到了昌都,杀了梁家一个不备,还没来得及吞进肚子里的东西,被迫吐了出来,比起之前,后路更为艰难。 要说不恨沈家,不可能,若非沈壑岩,他封重彦怎可能起得来。 但要杀了沈家十几条命,梁家还没那个胆子。 可他封重彦,成也沈家,败也沈家。 只要他牵扯到沈家,早晚有一日会比梁家更惨,梁清恒自知逃不掉,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成王败寇,省主不管今日是来替封家报仇,还是替沈家报仇,我梁清恒都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省主的将来的下场不见得就比我梁家好。” “将来还早。”封重彦不以为然,示意边上的牢头把人带了上来。 梁清恒五岁的儿子,从牢头怀里奔过去哭着喊:“爹爹......” 封重彦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缓缓道:“眼下是你在难熬。” “封重彦,你不得好死!”梁清恒面上爆出青筋,看着屋外的孩童,想冲过去抱住他,手脚却被铁链锁住,到不了跟前,情绪终于崩溃,跪在地上,哀求道:“省主,求求你放了他,你冲着我来,封家和沈家的事与孩童无关,你不能伤害无辜。” “无辜?”封重彦冷嗤一声,“沈家十几条人命,封家‘病死’的二爷不无辜?” “你们确实该死。”封重彦一笑,“但我回来已有两年多,为何没找你们清算?” 梁清恒满脸绝望,他不知道,也不想猜,他只希望今夜能给他一个痛快,看着跟前自己的儿子,嘴唇不断地翕动,“求省主饶了我儿......” 封重彦让牢头把孩童带了下去,再看向神智已经错乱的梁清恒,惋惜地道:“不是我要为难你,就算把你们梁家所有的账本上交,也不足以让你们梁家覆灭,这点你也知道。但你们两年前怂恿陛下亲征,再把消息递给了胡军,设计陷害陛下被胡军所困之事一旦暴露,等待你们梁家的只有抄家灭族,到时可不只是你这一个儿子,你女儿,你夫人,你父母,梁家所有的妇孺孩童,还能有活口吗?” 梁清恒如坠深渊,跪在地上,双膝发抖。 “不必紧张,你说的没错,我今晚能过来,便是没打算赶尽杀绝,我只想知道......”封重彦从椅子上起身,缓缓走到牢房前,看着地上唇齿打架的梁清恒,一字一字问道:“凌墨尘,他是谁?” 梁清恒已被恐惧夺了心智,摇头道,“我不知道。” 封重彦一笑。 梁清恒惶恐地道:“我是真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他的父母乃一对流民,从青州逃荒而来,当年父亲也是看到他资质极好,才以重金买来。” “从哪儿买的。” “牙行。” “哪个牙行。” “万才牙行。”梁清恒看着他,“我说的句句属实,两年前陛下被困之后,我们怕被怀疑,早已同他断了联络,除非特别重大的事,也不会求到他头上。” “就这些了?” 梁清恒拼命点头,“梁家知道的,我都告诉了省主,不敢有欺瞒。” 封重彦蹲下身,静静地看着他因惊恐而扭曲的脸,温和一笑,“为了梁家上下几十条人命,你且死一死如何?” 死忙的恐惧让梁清恒一时张不了口,艰难地吞咽着唾沫,良久嘴里才发生了声,“好......多,多谢省主。” 封重彦起身,疾步走出地牢,卫常风跟在身后不用他的吩咐,直接朝着等候在外的福安道:“万才牙行。” 夜色渐浓,一轮下玄月落到了东边。 马车刚驶入牙行巷子,便被起来看热闹的百姓堵住了去路,封重彦下了车,抬头望去,只见前面火光滔天,冒着滚滚黑烟,着火的位置正是万才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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