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甩开的两位姑姑,并着一旁的国公夫人齐齐愣住。 沈明酥没解释,从地上起来,再看向国公夫人,眼里便没了半丝乞求,只对她平静地说了一句:“我姓沈。” 她还没和封重彦成亲,还不是他封家人,想去哪儿,他们没资格拦。 不知国公夫人被她决绝的神色吓到,还是被她的话说服,没再让人拦着她。 手里的油纸伞丢在了封重彦的院子内,她忘了去捡,一身衣裙湿透,狼狈地到了那日小姑娘递给她灯笼的地方。 她就在这儿等,寻她的人总会再出现。 本以为得等上好几日,待雨势再次起来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童音,“姐姐。” 沈明酥回过头,看着跟前努力要往自己头顶上举伞的小姑娘,喉咙似是被人捏住,弯下身紧紧地握住了她胳膊,连连问道,“你是谁,那玉佩是谁给你的,月摇呢......” 小姑娘一个也没回答她,只轻声道:“姐姐跟我来吧。” 小姑娘把伞塞到她手里,领她到了一处巷子,一进去便看到巷子内站着一对夫妇,两人皆是一身青衣粗布,年纪三十多岁,面容和善慈祥。 沈明酥能从两人脸上看出几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们。 伞底的小姑娘忽然挣脱了她的手,扑在了对面妇人的怀里,“娘,我把阿锦姐姐带过来了。” 沈明酥愣了愣。 对面的男子冲她一笑:“阿锦,我是二叔。” — “听说兄长遭难,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幽州,到了幽州一切都晚了,见没有你和月摇的踪迹,知道你们多半还活着,我带上你婶子和阿音沿路去寻,一路不敢大肆声张,只能暗中打听,得知你到了京城封家,又一直在找月摇的下落,便返回幽州,往附近的几个州奔走,一月前才有了她的消息。” “她人呢?” 沈家二爷避开她视线,目露哀痛,“当初月摇与你失散后,上了青州的船只......” 沈明酥心底一凉。 青州常年战乱,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如何能活下去。 沈家二爷拿出一个包袱递给了她,没给她任何侥幸,“一个月前,我从一位捞尸人手上买到了那块玉佩,还有这个。” 里面是一双污迹斑斑的绣鞋,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原来的绣工及花样。 沈明酥认得,是母亲做的,她和月摇一人一双。 手脚血液急速地退去,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越绷越紧。 ...... “月摇你躲好,千万别出来。” “姐姐要去哪儿?” “有外面那些人在,咱们两个都出不去,姐姐先去想办法引开,你记住,定要等没人了才能出来,出去后只管往东跑,姐姐会来追你。” 她记得很清楚,她把月摇藏在了谷草堆里,之后一路跑到江河边上,先把石头和稻草扎成的‘月摇’推入河中,再当着那些人的面一头扎了进去。 河水湍急,她再醒来,已是一日之后,返回那件破屋子时,里面已没了人。 她沿着东边一直追到了京城,随着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也曾想过很多种意外,可只要一日没见到她的尸骨,她就坚信她还活着。 “是死了?”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开的口,四肢早已冰凉。 沈二爷垂目不做声,良久才道:“人我已经安葬,沈家长房......也就只剩下你了。 她还是怀了希望,“二叔见过她脸了?” 二爷沉默,水里捞出来,哪里还有人样。 “人死不能复生,阿锦,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二爷看了一眼她苍白的脸,不忍再说下去,缓声问:“你过得好吗?” 沈明酥迟钝地埋下头,她这一身狼狈,也不需要回答。 — 阴雨天黑得很快,见屋里已点上了灯,国公夫人揉了揉太阳穴,问身边的丫鬟,“人还没回来?” 丫鬟摇头。 心火一瞬窜起来,“还不派人去找?” 丫鬟转身,还没来得及出去通传,便见婉月匆匆走了进来,行礼禀报:“夫人,沈娘子已经回来了。” 今日沈明酥那一走,态度决绝,原本以为封家要是不派人去寻,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傍晚见到她人时,连胜和婉月都有些意外。 不知在外淋了多久的雨,身上的衣裙沾满了泥浆。 进门前她自己褪去了鞋袜,沉默寡言的模样,倒让两人生出了几分同情,婉月赶紧去知会国公夫人,连胜留在院子里替她备水。 换洗的衣裳放在了浴室内,连胜退出来守在外面,“娘子有什么需要,唤一声奴婢。” “好。” 连胜不是个爱多嘴的,尤其是对沈明酥,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站了一会儿,突然道:“荣绣郡主今日只待了半刻就走了。” 一直没听她出声,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更衣完后出来,沈明酥歇去了床上,早早让连胜吹了灯。 刚合上房门,连胜回头便见到了封重彦,愣了愣,蹲完礼正欲推门进去通报,被封重彦止住,“回来了?” 连胜点头,“刚歇下。” “不必叫了,让她好好歇息。” 雨夜安静,屋外的声音清清楚楚,沈明酥睁眼盯着幔帐顶上的夜色,积压在心底的疼痛放肆地释放出来,如同滴在绵绸上的水渍,一瞬扩散开,眼泪夺眶而出。 父亲说,十锦,意为杂取各类拔萃,无论到哪里,都能随遇而安。 可她却失去了所有。 父母,妹妹,还有他,封重彦。 — 从沈明酥院子一出来,封重彦便见到府上的幕僚严先生立在堂内正等着他。 “先生还不睡。” “人老了,瞌睡少。”严先生陪他往静院走,走了一段才道:“周公子已经招了,说辞倒是和郡主一样,是为打听陛下的腿伤,且已知道了一年前陛下早已无法行走。” 转头看了一眼封重彦,意味深长地提醒道:“一年前,陛下曾派人去过幽州求药。” 封重彦没说话。 “沈家这门亲,省主当真要结?” “既有婚书,为何不结?”手中灯笼的光晕模糊,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他声音一贯的稳沉,“有时眼下的形势看似不利,实则并非就是死路,再多的利益和恩怨,在‘忠’字面前,也是分文不值,千金难买一颗心,请问先生,倘若您是上位者,该如何辨别这其中的尔虞我诈?” 这回换成严先生不作答了。 封重彦笑道:“是刻在一个家族世代骨子里的忠诚和信誉。” 就凭封家立世的家训,他与沈明酥的婚事,任何人都阻拦不了。 “先生不必担心,今日早朝后我已向陛下呈报过婚事,明日议亲。”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下章退婚哈~
第4章 ◎退婚◎ 春雨缠缠绵绵落了三日,清晨一道光线照进棂窗,檐下两排兰丛叶儿转新,露出嫩绿,叶卷残露成珠,晶莹剔透。 连胜把屋内的花盆全都搬出来摆在窗台上,躲过了风雨的几盆白芍药正当怒放,新花新叶,一场雨后倒有了春日的气息。 转头回屋,沈明酥正埋头填篆字香。 神态专注,极为安静。 昨日一番闹腾,事后她能主动回来,国公夫人也消了气,嘱咐两位姑姑往她屋里添些修身养性的东西。 焚香便是其中一种。 想起沈娘子好像还喜欢石榴花,可惜雨后枝头的花骨朵所剩无几,连胜立在她身侧,轻声道:“奴婢待会儿让管事的去买一株石榴回来,种在左边,正好一左一右各一颗。” 沈明酥还没应,敞开的直棂窗外两道人影闪过,随后便传来了一道轻快的声音,“沈姐姐这院子里的花儿开得真好。” 是三娘子佛兰。 话落片刻,门外进来了一位妙龄娘子,柳眉杏目鹅蛋脸,笑脸盈盈迈步到了沈明酥跟前,瞧了一眼她面前填充了大半的香粉,“姐姐在焚香呢。” 封家有三房,府上共有三位姑娘,大娘子二娘子都已嫁人,剩下三娘子还待在闺中。 在封府住了一年,三娘子也是唯一一个喜欢光顾她院子的人。 沈明酥抬头,笑了笑,“三娘子来了。” 婉月替她备了一块蒲团在沈明酥对面,佛兰没坐坚持站着,“这几日落雨,屁股都坐起了茧子。” 佛兰听说了昨日的事,要不是被三夫人拦着,昨日就该过来了,事情过了一夜,不好再去提来安慰,幸在她今日来是有好消息,忍了这一路,不差这一会儿,临时卖起了关子,“沈姐姐猜我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沈明酥摇头,笑问她:“何事?” 这回是怎么也憋不住了,“适才我去给母亲请安,恰逢春素来传话,说等兄长早朝回来,便要各房去一趟栖迟堂,商议兄长同姐姐的亲事。” 春素是国公夫人的贴身丫鬟。 沈明酥来封家已一年,期间有过不少闲言碎语,如今可算是要议亲了。 三娘子大抵也是封家唯一一个觉得她配得上封重彦的人,道了一声恭喜沈姐姐,“等议亲后,我就该叫沈姐姐一声嫂子了,姐姐喜欢什么呢,我得提前备好礼。” 见沈明酥只笑不答,目光倒是往她腰间瞧了一眼。 原是那块鲁班锁。 三娘子一愣,笑着解释道:“上回我在兄长房里瞧见,也不知道是哪个有心人做的,甚是有趣,便问兄长讨了来,可惜解了这许久都没能解开,姐姐要是喜欢就拿去,无事的时候也能解解闷。” 说完作势就要取下来,沈明酥忙止住了她,“三娘子喜欢,我怎能夺人所爱,既给了你,便是你的。” “成,那改日我另备礼给姐姐。” 三娘子来了便没打算要走,站了一会儿,瞧沈明酥焚香也来了兴致,让连胜取了一套香匣来,陪着一块儿焚。 午时未到,春素果然来请人了,“沈娘子收拾收拾,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三娘子迫不及待地起身,“沈姐姐赶紧的。” — 国公夫人早上给府上各房都传了信,知道封重彦回来了后,个个都陆续到了栖迟堂。 三夫人林氏听说佛兰去了沈明酥那,便带丫鬟先过去,在院前遇上了二夫人,见其神色憔悴焦虑,打趣道:“大喜的日子,怎的还精神不济?” “喜在哪儿?” 前几年二爷得病去世,留下二房孤儿寡母,胜在二公子争气,两年前便跟着封重彦入了朝堂,一直驻守在青州,从义白军的士兵做起,到百户再到主将,立过无数战功,眼见就差这最后一仗,若能成功,便该回京城受封。 谁知这关头,竟然冒出来了一个康王。 大邺与胡人的一仗打了两年,胡人节节败退,大邺也从原先的二十四州扩展到了如今的二十六州,若再擒住胡人的统领,便能安稳好些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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