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也终于露出了两日以来最舒心的笑容,只是正事都说完了,他忽得想起来。自己后宫那位天赋异禀喜欢养猪种菜的那位秋贵人,好像是这位章大人的外甥女。
第二十七章 想起来这个,他忽得疾步从案桌前走了出来,直直走向章大人面前。可怜的老大人全然不知自己在后宫那位外甥女给他闯了多大的祸事,只一心以为自己办砸了事,陛下要对他发作,于是一动也不敢动。 全身上下紧绷着,全然进入了戒备的状态,唯独呼吸保持着正常,以免自己出什么乱子。 高行也走到他面前,半天不言语,忽得伸出手来捏起他的下巴。手上使了一点力气,章大人不敢违逆,只得顺着那个力道抬起头来,只见入目那双寒眸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章大人心中忐忑不安,不多时额间便出了一层汗,嘴唇也干涩得难受。他喉结上下滚动,刚欲开口却见高行也似又了无兴致地松了手。 余下的话瞬间被他咽了回去,心中惊魂未定,几番思忖后才又开口问道:“陛下可是有何事要与臣讲?臣发愿,不论是何种艰难的事,臣都一定会尽心竭力为陛下办成。” 高行也皱了皱眉,突然开口道:“听说你有个妹妹嫁给了平江织造秋大人为妻,育有一子一女,家教甚严。” 这一问直接给章大人整不会了,合着他惊惶失措半天,陛下就是为了问他这个。陛下是怎么了?区区这等小事,用得着那般吓他吗? 章大人战战兢兢地回道:“确有此事,臣幼妹与妹夫结缡已有二十余年,膝下唯两个孩子,虽宠爱却不骄纵。这长子日夜耕读不辍去岁才考中了秀才,幼女几年前入了宫,以往在家也是充当男子教养。” 充当男子教养?高行也蹙起了眉间,这似乎和他所见之人无丝毫相关之处。一个家风如此严谨教养出的女子,大多会是如安妃、珍嫔那般,再不济也不会是大字不识一个,满口只知道种菜养猪才对。 高行也神色复杂,底下跪着的人也不敢轻易懈怠,时不时地就抬起头来观察这位年轻帝王的神情。生怕自己哪一句话没接得上,便惹了陛下动怒。 这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纵使陛下从未对他急严令色,章大人也从未有一日敢言语放肆。日日恪守规矩礼法,他深知自己如今所有的权势统统来源于陛下的宠信,倘若没有了这些,他便是连这紫宸殿的一块砖石都不如。 两人一时之间静默许久,章大人才恍惚听到他似是说了一句,“这秋郎中的家风竟如此特别,不教写舞文弄墨,竟教家里女儿畜牧之道。” 章大人:?????? 他愣了片刻,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新回想了一下方才陛下所说。逐字逐句去回想,嗯......好像没听错,还是他脑子出问题了? 这他幼妹在家中一向腹有诗书气自华、蕙心兰质的大家闺秀,怎会教自己的亲生女儿畜牧之道。 章大人:不不不不,一定是我听错了,肯定不会是放心我心中所想的那样,陛下怎么会说这种话。即便陛下说的正是这样,那也肯定有什么误会,我们章家的血脉,哪一个是不通文墨之辈。至于章家血脉姓秋,姓秋也是我们章家的血脉!!! 格老子的,秋生那小子仗着自己一副小白脸道貌岸然的模样,骗走了他家小妹,这事想起来一次就气一次。等他一回家,便修书一封,一定都是他的错,定是他做了什么惹得外甥女被陛下误会。 高行也回到椅子上,忽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似是风寒之症。他想自己许是昨日的高热未愈所致,只是想到这里,他忽得记起生了高热的是秋明月而不是他。 况且他才想起来,从秋明月走后,他便再也未曾听到任何人的心声了。这种情况,似乎是从他与秋明月换回来之后才恢复的,虽说读心术这种事玄之又玄,但若是用在那些聪明人身上于他而言也是助力。 不过如今看来这种能力许是因着昨天的异样才短暂出现在自己身上,如今自己已经恢复原身,那么这个奇怪的能力忽然消失也在情理之中。 高行也歪在椅子上,头往后仰纤细白皙的脖颈爆出一层薄红,他双目紧闭,自脖颈处密密麻麻地渗出汗珠来。眉目有些狰狞,似乎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章大人见他半晌不曾开口,抬头一看以为他早已入睡,便小声道:“陛下劳累,臣便不多打扰陛下休息,臣告退。” 高行也本想说些什么,却奈何眼皮沉重,怎么都睁不开眼。嗓子犹如一团火焰在燃烧,通体滚烫仿佛置身火焰山之中,他粗喘一声,像是睡梦中发出的呓语,“去,去吧......” 而后搁置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腕,无力地垂落在膝前,脑海中一片混沌。喉中干涩的难受极了,一片黑暗之后,当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身旁已经来了位年级轻的太医。 高行也仍旧全身无力,眼皮沉重极了,只勉强掀开一条缝来。他打量了那人许久,才引起那人的反应。那人看着年纪极轻,不像是日常给自己诊脉的太医,寻常给他瞧病诊脉的都是胡太医和秦太医两位德高望重的医者。 这么年轻的,只怕是进了太医署还没几年,竟然敢派此人来给他瞧病。高行也忍住发痒难受的感觉,心中怒骂道,这姜忠人是个蠢的,事也越来越不会办了,竟敢派新面孔来给朕瞧病。 原本就热的不行的高行也,更是汗如雨下,脖颈处的汗珠简直要将衣领整个湿透。他喘着粗气问道:“怎的是你来,胡太医和秦太医呢?太医署是没人了吗?” 一旁给他扎针的刘太医微微愣了一下,白净的脸上写满了疑惑,这......他刚才说话了? 原是高行也烧的厉害,说出来的话也如同加了码一般,周围围着一圈的人愣是没有一个听得见他有在说话。唯独听到他声音的刘太医,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只听见几个断字。 他又是一根细长的银针扎了下去,让人换新的湿帕子给他降温,稍稍诊断后才向珍嫔复命。 一旁的小桃见他开始收拾药箱,忙上前来问道:“刘太医,我们家主子病情如何?要紧吗?” 刘太医将银针放好,所有用具一应收进药箱内,这才不疾不徐地向珍嫔回道:“这位贵人的病情看着凶险,实则只是以往的旧症借着此次重新爆发出来,只潜心休养几日便可。别的倒是不要紧,只是这高热今晚要小心看顾。 待会儿我开几副降热的汤剂出来,三碗水煎成一碗。不出一日想来病势便可逐渐消退。” 此话一出众人也皆可安心了,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就好,这宫里的女人多为短命的。尤其小病小灾的人可能就没了,好在秋明月是个贵人,虽说她同宫女也差不了多少,可好歹有珍嫔在。 这几日虽说难过一些,却总好过宫里那些得了病的宫女们,往往总是托人到太医署里寻上几个帮衬太医的小太监们。随便开几副汤剂吃下去,命好的便可活下去,命不好的碰见不懂药房的小太监,那即便是死也少不了因着乱吃药多遭些罪。 珍嫔见此处已无要紧事,便吩咐良玉取上银钱打赏刘太医,辛苦他跑这么一趟。这宫里若想活得下去,这太医署的人可是万万不能轻慢开罪的,这其中道理可多了去了。 同样一副汤剂能救了你的命,转头再开出同样毫无问题的汤剂,便可有可能会要了你的命。即便是珍嫔这样家世显赫的,在这后宫里也不得不各方面都得打点妥帖,面面俱到,就更不要提其他妃子了。 刘太医走后,高行也半梦半醒之间睁过一次眼,不过在他瞧见床边守着他的是珍嫔后。又总觉得那是一个梦,即使有额头上为他降温的湿布,和身上那么明显的痛觉,都在提醒着他眼前的这些是真的,不是一个梦。 他也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他忍着干涩发痒的难受,嘴里含着要喝水,说之前还不忘咳嗽几声清了清自己的嗓音,希望自己的声音不要那么难听。 可他实在是多虑了,这种时候,他连自己在说什么都有些感觉不到了,更别提周围的环境依然又早已变换了地方。他用尽了力气,才终于哼唧出几声来,一旁的珍嫔手里拿着话本似是听到了些声音,抬头看他。 那张平日里冷若冰霜的面孔,似乎终于消解带了些许活人的温度,她眉头紧蹙,俯身下去,慢慢朝着他靠近。凑到他耳边,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耳边似乎被一阵带着凉意的风拂过,激起他阵阵涟漪,一瞬间仿佛连身体上的疼也不那么明显了。高行也紧闭着双眼,嘴里哼唧半天,才终于吐出一个,“疼!” 说罢才又想起来,自己想要的是喝水,况且自己一个皇帝还是一个男人。怎么能怕疼呢,于是嘴里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人在病中语言尚且混乱,叽里咕噜一大堆。 说了好大一通,珍嫔听得头都痛了,最后终于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来捏住他上下吧嗒吧嗒不停的嘴皮子。她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厌烦的神情,反而十分地冷静,言简意赅地道:“我问你,你来答。若回答是,便眨一下眼,若不是,就眨两下。” 高行也点了点头,又听她继续问,“你方才可是说疼?要不要再请太医来给你瞧瞧?太医说了,你这病一日后便可退热,不必着急。想来这还未退烧之前,疼痛是避免不了的。” 高行也眨了一下眼,又摇了摇头。这下珍嫔又有些看不懂了,她问道:“是疼不对?还是不请太医?” 高行也眨了一下眼,间隔好长时间后,又眨了一下。这下珍嫔便都明白了,于是继续问他,“我明白了,我方才听你嗓子有些干哑,是否想喝水?” 这回高行也眼睛眨得很快,眨完后便等着一双眼睛盯着她看,也不作任何反应。他病得面色惨白,又独独脸颊一圈红,看着有些纸人似的,太过吓人。 珍嫔收回了目光,对小桃吩咐一声,“去取一杯茶来,不要太烫,也不要太凉,要温的。秋贵人还没退烧,这饮食喝茶都要注意着点。” 高行也:秋贵人?!!!!!!
第二十八章 为什么又是秋贵人?!!! 高行也霎时间面如白霜,他几乎下意识地挣扎着要坐起来,只是身体才和床分开一点点的距离。整个人便犹如倒了的小山一般,重重地跌回床榻间。 他近乎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昨日的余怒未消,白日里又被秋明月摆了一道。高行也还没来得及找她算账,没想到自己竟然又与她互换了身体,这下可算是麻烦了。 这个女人知晓自己能听到她的心声,且这互换身体的原因不明,他一时间也拿她没办法。这往后再想听她说实话想来很难了,且现如今几遍他想对她做些什么,也根本无法对她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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