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了默,有些不愿再回想起那个场景,思虑再三,继续说道:“臣妾那处潇湘阁,在臣妾未入宫之前,还关着许多病奴。直到臣妾进宫后才挪去别处,前些日子臣妾和小桃去偏殿想要寻些能用的椅凳,却”发现那里还有没清理干净的残骸。” “臣妾当时就想,那些宫人临死前,一定很想出宫见一见自己的家人吧。” 秋明月低头看着自己青色的外袍,那上面用金线与银线绣出龙驾祥云的图案,骄奢富贵之气扑面而来。她无意识地用指腹蹭着那上头的云纹,默声不语。 【这宫里也没什么好的,不如早日归家。】 此家非彼家,高行也却完全会错了意,他沉默半晌说道:“除朕与后妃贴身侍奉的宫人,其他奴才每月都有几次出宫探亲的机会。至于为何要在宫里养病,则是因为外面的大夫大多瞧不起太监,倘或把他们丢出去不管,没个三两日便魂归黄泉,之所以将他们关在潇湘阁,也是为了便于管理。” 秋明月猛地抬头,她十分意外,本以为这人是个冷酷无情、清高淡漠之人,却不承想这些在她看来十分不妥的举动,确实高行也考虑周全之举。 她好像真的误会他了...... “所以陛下召这么多秀女入宫,也是另有安排?”秋明月几乎瞬间反应过来,他一个帝王召这么多姑娘入宫,却又一个都不碰,想来并非酒肉好色之徒。 高行也深吸一口气,冷声回道:“你如今不怕死了,也敢揣度君心?” 秋明月吓得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来,对着他摇了摇头。 不过好在他并未真的生气,只是为了吓唬她一番,只见高行也手指叩在几桌上,轻点几下说道:“你若是想家,过几日朕便吩咐让人请你母亲进宫,让你们母女相见。” 秋明月连忙拉着他的衣袍,嘴唇哆嗦几下,尴尬地笑道:“不......不必了,陛下为政事操劳已经十分劳累,臣妾怎能因着这么一点小事就麻烦陛下。” 她可不敢见这位夫人,听小桃说原身的母亲是哪个伯爵家的千金,不知为何下嫁给当时才中了举人的秋大人。而自己的舅父正是尚书令章大人,这么高端的配置,她可是一个都不敢见。 秋明月暗自想道,她可没那个自信能够瞒过掌管内宅多年的妇人,和在官场浸淫成老油条的老爹。经她打听一番,自己才知道原身是个饱读诗书,是不是便会吟诗作赋、挥毫泼墨的才女。 她为了打消小桃的怀疑,装了好几天的头疼,这才让小桃相信自己是真的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这原身的家人定是对她十分了解,想必还没等她开口,只看她走路的方式、行为做派,便能知晓自己并非是原身。 见她拒绝,以为秋明月是在故作推辞,心下不爽,顿时一言不发。高行也紧绷着脸,忽得把还放在他膝盖上的那一双手一把丢开,冷声道:“既然秋贵人不愿,那便当朕多此一举。” 秋明月连忙将头摇成拨浪鼓,双手慌忙无措不该如何是好,忙解释道:“并非是臣妾拿乔矫情,实在是现在不方便,臣妾与陛下互换了身体。臣妾的娘亲是最了解臣妾之人,倘若被看出端倪来那可未免因小失大,到时候臣妾罪过就大了。” 说到这里,她抬头有些疑惑地问道:“陛下就不好奇为何会与臣妾互换了身体吗?这等怪异之事,倘或是有人设计,见陛下安然无恙,恐怕还有后招,陛下就不曾担心?” 秋明月的话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怀疑人选众多,他也不能轻易断定是何人做下之事。 他沉吟片刻,眸光闪过一道寒光,说道:“过两日宫中会举行一场宴会,倒是朕会拟定一份名单,你到时候配合朕一一试探。” 名......名单???秋明月有些目瞪口呆,心想他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还是他疑心过重,所以谁都不肯相信,怀疑身边的所有人都要害他,难道这狗皇帝还有被害妄想症? “宴会?”这又不过寿也不过什么节的,举行什么宴会啊。 她抬起头看向高行也,只见对方端起茶来自顾自地品茶,全然没有要同她解释的意思。饮过茶后,高行也这才又接着说道:“这几日你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倘若被朕发现偷懒或是走神,你便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经不经得起砍。” 秋明月撇了撇嘴,心想道,这人又吓她。嘴上对她喊打喊杀,可是也从未真的做什么,上次还骗她对自己下了毒,整得她好半天都是提心吊胆的。 初秋已过,因着越发接近中秋,天上的月亮也是越发的圆了。皎皎明月挂在天上,柔和圣洁的光照映在紫宸殿门前的石阶上,几只鸟雀自空中飞过隐约传来几声鸟叫。 秋明月玄衣纁裳,伫立在殿门前,虽已入了夜,可院中灯火通明,烛火放光,目光所及之处视野都不曾因天色而受限。她抬起头瞧了瞧天上的月亮,低声道:“快到中秋了。” 一眨眼自己都来这个该死的越国三个月了,不知道她的室友是不是早就已经找好了工作,这个时间算下去,估计连试用期都已经过去了吧。原本她都想好了,自己学的母猪产后护理正好有个专业对口的工作,毕业就能入职,月薪一万,攒个几年下来就能在自己十八线小城市里买一套房了。 不仅可以不用嫁人,还能摆脱父母的贬低式教育,简直是再完美不过了。想到这里她又看了几眼自己身上这身华贵衣袍,默默叹了口气,提着裙摆拾阶而下。 一旁的姜忠紧跟在侧,将她扶上龙撵后,这才悄声说道:“陛下,贵妃娘娘那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陛下入席了。” 重光殿内宾客早已入席,张玉儿作为这次宫宴的主导人,在一堆官员女眷的恭维中言笑盈盈、推杯换盏。与之相比其他几位妃嫔跟前倒是显得格外的冷清,从主席顺着往下看,到了珍嫔和高行也这头越发的明显。 就连前去吹捧路过的都没几个,珍嫔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从席位上起身来到最末端,落座在高行也身侧。见他有些出神,便拿起青铜酒壶倒了一杯酒来递到他手边,说道:“你还是第一次来参加这样的宴会,若是紧张便吃上几杯酒,不必怕。” 高行也思绪抽离回来,瞧着手里被塞进来的瑞兽青铜酒杯,下意识回道:“陛下还未开席,若是吃醉了恐会有失仪态。” 他这话一开口,珍嫔还未说话,倒是他身后的宁贵人嗤笑一声,说道:“秋妹妹倒是思虑周全,第一次参加宫宴便如此会守规矩,你瞧这张贵妃,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贵妃似的。陛下都还未入席,她倒好自己先喝起来了,就连安妃娘娘都不曾动杯子呢。” 宁贵人冷哼一声,似乎对于上次的事依旧耿耿于怀,即便那个张选侍早已被关进冷宫也并未解除她的心头之恨。她今日打扮得珠光宝气,脸上的妆容也是精妙无双,只是奈何坐在席末,恐怕她心中那个坐在高位之人,想要看清楚都十分艰难。 【哼!不就是主导了一次宫宴嘛,至于这么耀武扬威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陛下面前惯会装模作样。装的一手贤良淑德,背地里还不是含酸捏醋的厉害,陛下不就是翻了我一次牌子嘛,竟敢把我的席位调至最末。】 “贱人!” 许是距离太远,宁贵人全然不担心会被对方听到,隔着半空狠狠瞪了她一眼。 珍嫔倒是十分淡定,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将高行也的手拉至膝头轻拍几下,安抚道:“不要紧,这样的宴会陛下不会在意我们的,你只管喝,若是吃醉了就我让良玉和小桃送你回去歇着。” 说罢又扫视周围,看着纱帐外那些王公大臣们,喃喃自语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陛下为何突然举行宫宴。” 她的目光隔着纱帐似乎是在寻什么人,目光从一开始的期待到后来逐渐黯然,回头见高行也还在看她,有些不打自招的解释道:“今日前来的官员少说也有五品以上,我有好些日子没见到父亲了。” 高行也瞅了她半晌,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说道:“既是如此,季大人定是也在受邀名单里,说不定等宴会结束后,陛下会开恩让你们父女见一面呢。” 珍嫔愣了片刻,将手收回交迭在膝盖上,目光落在青纱帐上,眉眼含笑,道:“希望如此。” “哎——听说今日那位嬴霍将军也来了,虽说是名小将,可才貌惊人,不似那些只会舞刀弄棒的粗人。这位郎君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他们家立有家规,只许娶妻,不准纳妾,也不知他最后会娶哪家的姑娘。” “前些日子还听说他们家要给这位嬴霍公子择妻呢,不知相看了那几位姑娘,要是我有个女儿决不让这女婿进别人家的门。” “别说了,你就是生儿子的命,一连几个儿子了,一个姑娘都没有。见到别人家姑娘眼热也就罢了,看见别人家儿子也眼热。” “我没姑娘,可我有侄女啊,我那侄女可是空谷幽兰、才貌双全,待会儿回家,我就让我们侯爷去探探口风去。” 不远处宣平侯夫人的笑声越发的清脆,直从纱帐穿过传到男宾席位处,一位肤白面冷的郎君身着玄色衣袍,捏着杯盏的手寸寸收紧。他无视一旁的世家子弟对他的调笑,抬眼望向女宾席位。 殿内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秋风,将那层层纱帐吹起,轻纱飘起尾端泛起涟漪如层层波浪。那日思夜想的人影就这般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前,嬴霍双目猩红,连手里的杯盏何时掉落都未曾知晓。 这缕清风很快飘过,纱帐也缓缓落下,将那人影再次淹没。珍嫔呼吸一滞,低头缓缓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手指静默不语。
第四十八章 不知是否提前得到了信儿,秋明月到达重光殿之时,大殿内早已安静下来。那些吹捧张玉儿的女眷也都各自归位,不敢在这位年轻帝王面前造次。 直到她走到正前方落座之后,殿内才又响起行礼问安之声,秋明月装得一副淡定的模样。脑中不断地浮现出高行也的教导,抬手免了众人的礼。 宴会开始,丝竹管弦乐声响起,席面上诸位大臣和女眷饮酒赏乐观舞,不时交头接耳莞尔一笑,面上瞧着倒是一片祥和。秋明月倚靠在主座上,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拨着盘中的紫皮葡萄。 那葡萄皮薄肉汁饱满,是西域专门进贡而来的,保存完好的并不多,于是宫中也只有几位品级高些的妃嫔才会分得一些。秋明月专心剥着葡萄,三两下便剥出一颗完整的果肉来。 一旁的姜忠见状便要上前来侍奉,却被他挡了回去,剥出来的葡萄也并没有吃掉,而是放在一旁干净的白釉瓷碗内。本就带着一个行走的唐僧肉壳子的秋明月,即便从宴会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她的一举一动也始终被底下的几十双眼睛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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