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眼眸轻弯,嘴角的笑意极为浅淡:“那,可否请洛小姐借贺某一把伞,贺某感激不尽?” 洛朝朝的脸色算不上好,语气似乎也没软,只是手上忽然多出了一把伞,气势汹汹地递了过去,嘴上道:“给你,张口求一下别人也不是那么难么不是?” 也是点他被柳悦意欺负的时候没有找她帮忙。 贺霖佑笑着没有回话,只是伸手接过洛朝朝的伞:“洛小姐恐怕对‘求’这个字有误解,不过,还是多谢你的伞。” 洛朝朝以为他开口和自己借伞就是低头了,却不想他倒是嘴硬,转头就换了态度。 可是又能怎么办,伞都借出去了,总不能现在叫他还回来吧,那她岂不是成了蛮不讲理之人。 贺霖佑笑着撑开伞,踏入了雨幕之中。 他之所以接过洛朝朝手里的伞,是因为看见了洛文礼手里拿着两把伞走了过来,不用想也知道,他这是来接洛朝朝的,所以他才心安理得的收下了洛朝朝借伞之意。 洛朝朝目送着贺霖佑离开,神色愤愤不平。 洛文礼这时候从后面走了过来,一脸莫名地看向洛朝朝和贺霖佑。 他走了上去,疑惑地看了洛朝朝一眼,然后问:“伞也送了,也帮他说话了,是他自己不领情,所以不用如此过意不去。” 洛文礼以为洛朝朝这是因为中午弄脏了贺霖佑的衣服,心里亏欠,所以才帮贺霖佑出头,他根本不知道,洛朝朝早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道过歉了。 洛朝朝回头,问洛文礼:“哥,你感觉他这个人怎么样啊?” 洛文礼一边打开伞,一边道:“也就和普通的学子无异,哦,除了好看这一点除外。” 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怕权贵的人,不敢惹事的普通人。别看南鸣书院鸾州一隅,其实里面也有不少追名逐利的事情发生,只不过不如外面的那般明显罢了。 洛朝朝一听,还挺失望的,其实她也只是希望有个人告诉她,贺霖佑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如今看到的,现在别人眼中的贺霖佑和自己眼中的贺霖佑是一样的。 “行了,快点走吧,再不回去,祖母该着急了。”洛文礼将一把伞递给了洛朝朝,自己则是去开另一把伞。 洛文礼这人也是没闲着,手在动,嘴巴还在嘀咕:“整个南鸣书院,还真没见你主动向谁示好过,你说这事我要不要回去和祖父祖母说一下。” 洛朝朝父亲在外从军,母亲则早早就过世了,洛朝朝印象里就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所以洛文礼如果是要告状,只能和那二位去告状。 洛文礼这人,正经不过半刻钟,转眼就原形毕露了。 洛朝朝立马回击:“我也没见你主动和谁示好过,不过呀,上一次你似乎也给安县主送过一次伞,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说完以后,一脸笑意地看着洛文礼。 洛文礼倒也坦然:“大家都是同窗,我看她没伞,借她一下又如何了?” “不如何不如何,说的对嘛,大家都是同窗,互帮互助这也是应该的。” 二人笑着拌着嘴走入了雨幕之中,最后被雨水模糊了身影,渐行渐远。 回去的路上,洛文礼一直都朝着窗外看,洛朝朝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于是小脑袋凑过去,本想透过缝隙看看洛文礼到底在看什么的,可是洛文礼将窗户堵得死死的,洛朝朝是一点余光也看不到,于是就反身朝着另一边的小窗子移去。 然后伸手就将另一边的窗户给打开了,脑袋探了出去。 此刻还没有走到镇上,四野也只有这一条平坦的路,周围的马车也熙熙攘攘挤在了这一条道路上,而行驶在他们前面的,正是安县主的马车。 雨雾蒙蒙,洛朝朝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洛文礼到底是看着烟雾茫茫的翠山,还是看其他的,总之,不可能是对着前面的马车在发呆。 洛朝朝感觉甚是无聊,于是就放下了帘子,百无聊赖地玩着马车内的小玉笛。 而此刻洛文礼的视野之中,前方马车的小窗内,一直纤细无骨的手探在了窗外,葱白一样的玉手五指伸开,任由雨水浸润。 洛文礼看不见前方马车的主人此刻戏弄雨水的神情,只是觉得奇怪,雨水有那么好玩吗? 于是东施效颦,也伸开手,朝着车外的雨水袭去。 马车辘辘驶过平整宽敞的土道,一辆两辆的路过,就像一张滚动的画轴,紧挨着的两辆马车,车帘都被掀开,两个人做着相同的举动,接着天空落下的雨水。 约莫用的一个时辰,洛朝朝他们的马车才停在了城西的洛府。 洛府并不是建在热闹的城中,但是选择了较为安静的城西。恢弘的府门有四个小厮看守,气派森严。 洛朝朝和洛文礼的马车一停下,便有丫鬟婆子上前。 “就算是今天下雨,也不能比平日晚半个时辰啊,老太太都着急了。” 管事的张嬷嬷张口就朝着驾马的车夫呵斥。 钱车夫也不能反驳什么,只能连连点头。 “今日是因为道上的马车都行的慢,堵路上了,嬷嬷不必苛责钱伯。”洛朝朝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张口就为车夫解释。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她等贺霖佑,也不会导致马车回来的慢,车夫受了数落。 张嬷嬷一见洛朝朝都开口帮着说话了,立马转怒为笑,和洛朝朝道:“孙小姐说得是,老奴不说就是了,时辰不早了,快些进屋吧,老夫人等急了。” 洛朝朝这才和洛文礼进屋去。 洛文礼自然是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了,洛朝朝则是朝着洛老爷和老夫人的万青院走去。洛朝朝的父亲从军去了,分给他父亲的院子也是空荡荡的,所以她自然是不能和洛文礼一般,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 再说她早就把万青院当成了自己的家,其他人来见祖父祖母还需要遵循几分规矩,包括洛文礼,而她洛朝朝待在万青院,比待在任何地方还要自在舒坦。 犹如往常一样,和洛兴尧以及齐氏说完书院里发生的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以后,洛朝朝就吃完饭回自己的寝房了。 张嬷嬷和云桑云芽为洛朝朝沐浴完以后,便习惯性地想给洛朝朝念话本子。 先前,洛朝朝自己看的话本子,是带图画的,毕竟小丫头耐性差,若真的给她一本全是字的话本子,她可能看个几页就睡过去了,若是带上画,那效果自然不同。 睡觉前听张嬷嬷讲故事那是每日必做的事情。 舒舒服服躺着床上以后,洛朝朝便睁着乌亮的大眼,看着张嬷嬷。 屋内刻意只留着几盏灯火,昏暗的视线让人昏昏欲睡。张嬷嬷拿着话本子,半边身子依在洛朝朝的床沿,然后翻开昨天给洛朝朝讲过的话本子,正欲继续往下念,屋外忽然一瞬而过亮起一道白光。 一见到要打雷了,洛朝朝立马不想听故事了。 人骨子里都是怕打雷闪电的,洛朝朝这个八岁的女娃娃自然也不例外,雷声传来的一瞬,洛朝朝躲进了被窝里,头发丝都不露出一根。 张嬷嬷见状,附身轻轻拍着洛朝朝的后背。 只是还没过多久,房门就被打开,原本应该歇下的齐老夫人忽然出现在了洛朝朝的房门口。 张嬷嬷见状,立马就起身了,给老夫人腾出了位置。 齐老夫人外面罩着一袭黑色的披风,进屋以后身后伺候的丫鬟便帮她解下了,之后她便朝着洛朝朝的床榻走去。 洛朝朝一双乌亮的眼睛悄悄探出被子,一见到齐老夫人的身影,立马就掀开了夏被。 打雷的日子,每次张嬷嬷都会守着她睡着了才离开,但是很多时候,祖母会亲自过来,陪着她一起休息,洛朝朝以为今日也是张嬷嬷陪着自己,不曾想祖母今日亲自过来了。 洛朝朝立马掀开被子,齐氏走了过来,给洛朝朝捏好被子,然后自己坐上了洛朝朝的床榻,抚着洛朝朝的发鬓道:“朝朝不怕,一会雷公电母就走了。” “可是祖母,朝朝有时候不想他们走的那么快。” 望着自己孙女那张稚嫩可爱的脸庞,齐氏奇怪地问:“为何?” “因为朝朝想祖母陪着朝朝睡,可是如今祖母也只会在下雨打雷的时候陪着朝朝,朝朝很久很久没有听祖母讲话本子了。” 齐氏笑了笑,眼尾垒起的皱眉慈爱又沧桑,她摸了摸洛朝朝的头发,笑道:“朝朝已经长大了,祖母不能永远陪着朝朝的。” “可是无论朝朝长不长大,朝朝都是怕打雷的呀。” 齐氏笑道:“那以后会有其他人,在刮风下雨的日子里陪着朝朝。” 洛朝朝疑惑地皱眉:“爹爹吗?还是祖父?可我不要他们陪着朝朝,朝朝只要祖母。” 齐氏笑着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一下又一下抚着洛朝朝的发顶,说话的声音好似催眠一般:“睡吧,睡吧。” 二此时此刻,被雷声惊吓得睡不着的,还有一人。
第7章 此刻,被这道雷惊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居住的南鸣书院贺霖佑。 外面一道道忽闪忽现的亮光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阵阵扰乱得人不能安寝,少年紧闭的眸子不安地转动着,额间冒着密汗。 又一道亮光闪过,贺霖佑明亮的眸子倏地睁开,然后猛地坐了起来。似是梦里的场景太过惊悚,惹得他片刻未能回神,过了许久,他才起身。 少年一袭白色的水衣在暗夜里那样的突兀,他下榻,缓缓走到了雕花木窗前,推开了窗户。 涌入的狂风带起他的发丝,飞扬肆意,天空亮光闪过,照耀得少年白皙的脸变得更苍白了。 他倔强地抬起眸子,看向了不安分的天空,胸口猛烈起伏着。 夏皇后中毒,罪证指向他母妃的那一晚,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御林军一贯而入,那抹明晃晃的身影高高在上,将他之前口口声声说最信任最疼爱的人贬入牢笼。 他见过母妃无数次的落泪,可偏偏那一次没有哭,身为儿臣的他,却知道,那一刻才是母妃最为心疼的时候。 瓢泼大雨一灌而下,那一日他在御书房门口跪了一夜,等来的却是连他一同被贬的消息。 夜里的轰鸣声似乎将他带回到了那一日,梦里的夏皇后奸计得逞的嘴脸那样的恶心,可是他却无能为力,无论如何怒吼和挣扎也无法挣脱侍卫们的桎梏,最后,他被他曾经最爱的父皇丢落了悬崖,在身子腾空的一瞬醒了过来。 四周密不透风的黑暗犹如一根坚固的绳索,将他紧紧捆住,那天上唯一的亮光,宛如一把利刃,从他的身上次次划过,刺得他喘不上气来。 天空亮起一道刺眼的亮光,随后炸裂一般的动静倏地传来。 大雨顺着风吹入了屋内,但是贺霖佑还是不为所动,依旧站在那,任由风雨侵蚀自己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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