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向来不长记性,只要稍稍缓过来,他又开始亲昵蹭她,紧紧拥抱她。 南宫姣在他肩上睁开眼,眸光悠远,仿佛透过帐布,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看到了无数人病死横尸,看到绝望的哀嚎,看到天地灰暗一片,有人跪在旷野,高声质问天地不仁。 灰衣人,宫敛,万死尚不足惜。 又好似一瞬有人握着她的人,温和而坚定,那是双干燥有力的大掌,拿着帕子擦着她的小手,力道适中,恰到好处。 那人的眼包容隽朗,连嗔怪也让人如沐春风,他道: 娘子,以后可别再如此,让他人的血脏了自己的手。 南宫姣忽然鼻尖发酸,一滴泪悄悄没入空熠宽肩处的衣衫。 心狠狠蜷缩。 …… 天地苍茫间,四野长风,又是一场瑞雪降临世间。 空熠自己一身月白狐裘,也硬要给南宫姣披上一件玄色的,长长的拖在地上。 宽袖掩盖两人交握的双手,背影一高一低,步调一致,越来越远。 刘延武在帐前看着,欣慰的笑掩都掩不住。 小公主这般,才是彻底懂得了情爱滋味的模样啊,这下,他应该能写信给俪太妃娘子道喜了吧。 念头一起,转身就要回去动笔。 想起前些日子,边走边腹诽。 于茂勋那家伙真不靠谱,还想着撮合萧晟卫瑛二人与小公主,幸亏他及时发现,不然哪能等到今日呢。 快到营帐时,却见萧晟在门口抱臂等候。 刘延武顺口一问:“你有何事?” 萧晟神色晦暗,言简意赅:“等主上议事。” 刘延武诧异,“今日不是已议过了,有事之前为何不提?” 现在小公主与少谷主才刚出去,要回来可得好一会儿。 萧晟抬眸,唇角礼貌性勾出一个弧度,笑不入眼底,“如何对付灰衣人,主上可与刘叔提过?” ----
第147章 劝诫 刘延武蹙眉,“此事小公主自有决断,我等听候命令便是。” “刘叔也觉得主上所想无错?” 刘延武警告,“萧晟,澜瑛阁阁内以小公主为尊,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小公主有错又有何妨,听候调遣不就是了,更别说,对付灰衣人这等凶神恶煞无丝毫底线之人,本来就不能用一般手段。” 萧晟轻叹,眉间有所松动,“刘叔,事关重大,做下属的,也不过是想着多劝诫商讨罢了,最终如何,自然是遵主上命令。” 刘延武瞥他一眼,不再说话,举步向内。 萧晟却在他身后跟了两步,叫住,“刘叔。” 刘延武在阴影晦暗处回头。 “刘叔,您回帐中,可是要将主上与那空熠之事写给俪太妃娘子?” 刘延武转过身,已然不悦,“萧晟,与你何干?” 萧晟见刘叔如此,心间酸涩。 曾几何时,他才是南宫姣身边最得信任的左膀右臂,她掌控澜瑛阁的每一步,都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可现在,只是关心罢了,竟就能让刘叔如此防备。 苦笑一声,“刘叔,是与我无关。但我同她一起长大,深知她是怎样的人,她虽此时如此,但断不能就真的忘了那燕昀质子,甚至可以说,就算她经历再多,就算以后与空熠分开,也不可能忘。” 他目光平静注视着,“前路如何尚不可知,俪太妃娘子在京城不易,此时写信告知,只会平添忧虑。” 刘延武沉默,见他如此,心没忍住软了下来。 他何尝不知,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如此处处防备。 甚至近些时日,自从无意得知于茂勋于兄的打算,对待萧晟卫瑛二人都比以往差了许多。 可说到底,他们二人都是自小与小公主一同长大,若论忠心论爱护,他们比他也不差什么。 他只是心里头一直悬着一块石头,尤其是旁敲侧击时知道那空熠全然不知小公主与司空瑜之事时,这块石头更是高高悬起。 但凡是其他事,他都不至于如此。可涉及情爱,不是想自控便能自控的,所以才如此提防,怕他们乱上加乱,更怕他们越过小公主,告知那少谷主小公主先前之事。 尤其他比他们还猜到更多,知道少谷主与司空瑜在某些地方惊人的相似,乃至猜到,小公主与少谷主相处究竟有几分心思是因为司空瑜。 少谷主时时刻刻不离小公主,还总在有人时与小公主做出亲密举动,无时无刻不在宣誓主权,占有的意味如此浓重,刘延武都不敢想,当他得知时,会做出怎样的事。 尤其他还身份高贵,若起邪念,绝非澜瑛阁可以掌控之人,后果不堪设想。 萧晟接着道:“我能猜到刘叔为何对我与卫瑛如此,也深知您的忧虑,所以主上与空熠之事,更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知道小公主曾与司空瑜相伴之人。” 刘延武倏然抬眼,沉沉看着他。 此话一出,就是将最敏感之处直接挑明。 只是刘延武一向谨慎,没有全然相信萧晟所言,而是面上叹息试探:“你能如此想便再好不过,天机谷并非好相与的,澜瑛阁处境本就不易,禁不起雪上加霜了。你与于将军有联系吧,劳你也将此事告知他,让他不要胡乱掺和了。” 萧晟面上笑意淡下去,长眸幽暗,半晌,应了一声,“刘叔放心。” 他看着刘延武转身,彻底没入帐内昏暗之中,久久未动,好一会儿,才踏雪离开。 风雪不止,雪花胡乱拍满周身,落得他发须皆白。 走到自己帐前,立住,自怀中掏出赤藤面具,就这样在风雪之中垂首看着。 自他留意到主上将自己的赤藤面具送给了那个空熠,他就不曾再戴过了。 曾经看着主上与司空瑜时,以为那已经够痛,觉得自己还能忍,可直到此时此刻,方知,何为痛彻心扉。 若司空瑜是一汪水,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那么空熠就是一团赤忱热烈的火焰。 司空瑜的存在感没有那么强,甚至在他们面前,会特意避开与主上的亲密举动,可空熠不同,他格外敏感,极其在意,甚至已经留意到他们对待主上的不同,处处存着警告与敌意。 主上未尝没有发现,可她就是纵着,只要那空熠一笑,便只顾宠溺。 他们这些陪在主上身边的旧人,何曾见过主上如此模样! 雪渐渐大了,鹅毛一般从苍灰色的天空飘洒而下,任由风卷起,再打着旋儿落下。 在萧晟身上堆起来,越堆越多,将他几乎堆成了个雪人。 他的背影也被风雪模糊,成了灰暗孤寂的一抹,天幕稍黯时,某一刻,倏然回头。 遥遥处,是南宫姣与空熠共执一把伞,缓步而行,越来越近。 能看到空熠揽着南宫姣的腰身,两人身侧紧贴在一起,风起时,月白与玄色交织着荡开波澜,不分彼此。 他们眼里只有对方,萧晟看了会儿,震开身上的落雪,抬步向前。 恰在南宫姣营帐边上碰面,萧晟躬身抱拳,嗓音平静,偏又夹杂着些微寒意,被风雪裹挟吞没。 “主上,关于灰衣人之事,不知可否允属下与您商议商议?” 南宫姣转头看向他,空熠的手依旧牢牢揽着她的腰。 萧晟抬眼,与南宫姣四目相对,南宫姣眉梢微动,看了眼空熠,颔首。 轻搭腰侧,温柔将空熠的手拿下握住,面对面时,眸色如冰雪转瞬化为春水,语调柔软,“阿熠,你先回去,等等我,可好?” 空熠眸色微沉,与她五指交握,不顾第三人在场,倾身吻上南宫姣的眉心,“好,那我等你。” 缠绵分开时,揽肩将她送入帐中,才撑伞离开。 从始至终,一眼都不曾留给一旁等候的萧晟。 南宫姣走了两步,看萧晟未曾跟上,未回头,只疑惑唤了一声,“萧晟?” 萧晟这才步入帐内。 大风大雪的天气,帐内未曾点灯时与黑夜无异,南宫姣习以为常先至落座,静看萧晟耐心点亮一盏又一盏。 再将最后一盏捧起,在书案对面跪坐,将灯烛放在案上。 两人对视,一时,谁都没有先开口。 他们太久太久,没有如此般这样单独相处。 哪怕是议事。 南宫姣看起来一如往日,神色平静,道:“那一日提到此事时,我就知道,你明白我想要做什么。” 萧晟看着她,神色渐渐柔软,渐渐无奈。 这是他们多年比拼与后来一路相互扶持的默契,太过了解,也太过熟悉。 南宫姣轻声,“你想趁着我没有彻底下定决心的时候来劝我,是不是?” 萧晟静了良久,叹了口气,缓缓点头,“姣姣,此事难度在二,一为不可避免地牵连无辜,二便是天机谷是否真的会坐视不管。还有一隐忧,万一灰衣人有比天机谷更快,更精妙的治疗之法,那么我们此举,便当真只是纯粹的为恶了。” 一旦开始,灰衣人如何尚不可知,但周边百姓,一定遭殃。 南宫姣缓缓垂下眼眸,长睫在眼底投下阴影,随烛光微微跳动。 声音仿佛也要没入幽暗中,“你担心的,是最后一点,是与不是?” 若说善心,萧晟比她更少,做事更不择手段,她行此事还要犹豫一番,可若换成萧晟,只要确定能从中获益,连犹豫都不用犹豫一下。 曾经,外祖将阁主之位传给她,也有担忧萧晟这一点的成分在里面。 而第二点,他或许不信天机谷,不信空熠,但他一定会信自己,他信她从空熠那儿获取的信息,信她对于这个信息的判断与把握。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点。 最后一点,也最像他萧晟会担忧的事情。 萧晟对于她一下看透自己一点儿都不惊讶,平静点头:“很难说我们现在得到的消息,不是灰衣人故意放出来的。” 南宫姣抬眸,“你应该也知道,我已经将情报网大多数都派了出去,从各方打探验证。” 萧晟嗯了声,“知道。” 他身为神鹰队长,不仅为死侍之首,更是为情报网提供最多情报与获取最多情报的人,情报网的一点儿变动,都会影响神鹰任务的结果,早就养成了对其时刻关注的习惯。 可以说,这澜瑛阁中,但凡南宫姣亲自掌控的东西,除开各分阁的阁主汇报,种种命脉,他是除了她之外知情最多的人。 她负责全阁上下的掌控命令,那么他,就是她掌控之时,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 她指向哪里,他都冲在最前面,以血与火为她趟开前路。 “姣姣。”她的乳名低沉响在他胸膛。 “我并非想要阻止,只是以我之见,以灰衣人谨慎的行事风格来说,用一个自己都不曾有治疗方法的疫病铲除敌人,可能性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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