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慢慢闭上了眼睛,黑暗似乎要将她溺毙其中,就在她几乎觉着自己就要这么沉睡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娘。” 女子的声音穿透黑暗,那隐隐的哭腔之中,藏着担忧、期盼……和渴望。 闭着眼睛的女子,眼角倏忽开始流泪。 明珠在叫自己,她在叫自己娘。 她没有参与过这个孩子过去的成长,对她的愧疚应该用更多的爱来补偿。这样的逃避,难道不是另一种伤害吗? 姜芜开始迫切地想要清醒过来,想要看看自己的孩子,她们还没有相认,自己还没有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放她奋力睁开眼睛时,一眼就对上了面前站着的两人,俱是用着担忧的目光在看她。 明珠正握着她的手,眼角因为担心而隐隐有泪光在闪烁着。 四目相对,她才终于狠狠松了口气,唇动了动,似乎是想叫姜芜,可在“夫人”与“母亲”之间犹豫了片刻后,终究是没有出声。 好像哪一个也叫不出口了。 意识到自己还握着姜芜的手,她赶紧想要松开。姜芜察觉到了女儿的动作,她将明珠的手握得更紧了。 “明珠。”话音一落,就忍不住想要落泪,姜芜死死地将哽咽抑制住,明珠都还没哭,她有什么资格哭?她怕明珠讨厌自己、责怪自己,所以不敢动,不敢说。 但被遗忘了十八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压得她必须紧紧抓着女儿才行,唯恐再一次失去她。 “是我,”她实在是不知道要跟自己这个亏欠了太多的女儿说什么,颤抖的声音,只能说出,“我是娘亲。” 这一句话,像是顷刻间瓦解了明珠的防御,让她眼睛开始泛红。 娘亲,她也能有娘亲吗?像她无数次看到母亲和那对兄妹相处时的那样;像她每次看着姜芜关爱的眼神期盼的那样…… 拥有娘亲……拥有娘亲的爱。 她还在不敢置信所以小心翼翼之时,就已经被姜芜抱在了怀里。 那是并不宽厚、却异常温暖的怀抱,她想起五年前自己难得生病的那次,女人抱着烧得迷迷糊糊的自己。 “可怜的孩子。” 那声音里的怜惜与心疼,不知怎的,让从不觉得自己会脆弱的明珠,像是不自觉地就变得尤其想要依赖某人。 或许,她渴望的,原本就不是母亲,而是这个人。 所以在知道她就是自己的娘亲时,明珠心里才会生出“真的太好了”“还好是她”这样的念头。 她闭上眼,放任自己在母亲的怀里变得柔弱。 “明珠,明珠……”姜芜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她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视线在触及到明珠颈间铜钱大小的胎记时,更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胎记她记得,是明珠出生的时候就带着的。 彼时她还担心,孩子长大了会不会不喜欢。 “不过这么独特的标记,”她笑着抚摸着与梁谦说,“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我肯定都能一眼认出来。” 她的明珠,她心心念念要守着长大的女儿。 “我跟你分开的时候,你才那么小……那么小,路都走不稳,话也说不清楚,才刚刚会叫我娘亲的,”绞痛着的胸口让姜芜泣不成声,“怎么一转眼,就长得这么大了?” 一切对她而言,都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情。可是她那小小一只、软软糯糯的女儿,在她没有看见的时候,已经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明珠也忍不住地眼眶湿润。 那是喜极而泣后的眼泪。 太好了,无论是什么,总而言之一切都太好了。 母亲好好地活着,母亲记起了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姜芜不停地道歉,那声音里浓浓的愧疚让明珠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我就是怕你会这样难过,才不希望你回忆起来的。”明珠看着母亲认真开口,“你没有错,跟你有什么关系?错的只是那狗……” 她原本是习惯性地想说那狗贼的,可是顾忌着姜芜与楚凌的关系,到底是嘴下留情了。 “夫人……” 她这个称呼一出口,姜芜的呼吸随之停止了一瞬。 她听着明珠叫了自己无数次夫人,从没有这一刻这么难过。她知道明珠不叫自己母亲也是正常的,所以只是低垂着眉眼,掩饰了眼里的神伤。 明珠当然察觉到了,她马上就后悔了。 母亲这个称呼在她的心里其实已经淌过了千万遍,既然这么渴望,为什么不说给她听呢? 明明她也那么想听。 明珠不忍她伤心失望,她露出了笑容,憋在嘴边的话,居然顺利地说出了口:“母亲,别哭。” 姜芜愣了愣,眼泪一瞬间更加汹涌了,夹杂着感动与喜悦。 一张手帕被递了过来,姜芜抬头,看见是方才被冷落到了一边、但一直默默站着的莫阳舟。 虽然面容不一样了,但她能猜到,定然是受了一番磨难才改头换面的。 “梁谦……” 一句名字,让大男人眼里的情绪也有些抑制不住,许是不想在妻女面前失态,他慌乱又狼狈地别开头,却还是回了姜芜一声:“嗯,是我。” 明珠在两人都发愣之时,从莫阳舟手里拿过手帕,温柔地替母亲擦拭脸上的泪水。 帕子的触感很柔软,与记忆中的一样,哪哪都节省的梁谦,总是会在怀里准备这么一张,一看就是女人用的帕子。 姜芜那时候还嫌弃过:“我又不喜欢哭,你备了也派不上用场的。况且你一个男人,不小心让人看见了,也不怕人笑话你。” 梁谦就只是微微一笑:“有备无患嘛。再说,让人看见了,就能都知晓我有温柔可人的妻子了。” 其实在那之前确实也没怎么能派得上用场。 那时候总是觉得比起哭解决问题更重要的姜芜,大概也没能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变得这么喜欢哭。 明珠收回了帕子。 她活了这么多年,好像没有这么幸福过。 父亲、母亲,都在自己的身边。 明珠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母亲,我们团聚了。” 是的,无论过往如何,现在的她们一家人已经团聚了。 姜芜拉着她的手,又看向旁边沉默不语的男人,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将他的手拉过来。 曾经的梁谦哪怕不是娇生惯养之人,到底也是家境殷实,又是读书人,一双手生得骨节分明、修长匀称。 可现在,自己握着的两双手,手心都带着老茧,看着就是饱经风霜。 姜芜心疼这两个人。 “梁谦,谢谢你。谢谢你一个人把明珠拉扯大,谢谢你把她教得这么好,也谢谢……你没有出事。” 话到这里,又开始哽咽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如果没有遇到自己,这个人,何至于沦落至此。 梁谦叹口气,将她拥过来:“阿芜,不要自责了。明珠说的对,你没有任何过错,原本就应该是我来保护你的。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 明珠也凑过来:“还有我。母亲,我现在很厉害,肯定能保护好你!” 姜芜牵着这两人的手,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这一次,他们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开了。
第106章 夜里,姜芜是与明珠一起睡的。 姜芜听着明珠说了许多他们的事情。少女像是并没有觉着有多苦,说的时候也都是轻松的语气。 她还说起自己劫了个贪官金库的事情,眼里语气很是自豪:“我把那金库都分给了老百姓,那贪官可气炸了,说是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我。结果……”明珠笑了,“没两天,就犯了事被朝廷查了,满门抄斩。” “我好像是有点神性在身上的,惹了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姜芜也跟着她一起笑了,只是她虽然是笑着,心情却无法轻松起来。 不论明珠是如何对这这些年的经历轻描淡写,她听着,心里都不是滋味。 孩子这些天也是奔波得累了,慢慢对抗不住困意进入了梦乡。 姜芜在昏暗的灯光下,细细看着女儿的容颜,与梁谦……仿若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这是她失而复得的女儿,余生,她都想守着女儿。 可是脑海不期然地闪过了念茵与阿烨的脸。 姜芜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 现在的她与五年前的心情又有了变化,那时候的自己在刚刚恢复记忆,将对楚凌的恨意也迁怒到了他们的身上。 可是现在,姜芜想着念茵因为自己留下病根的身体,想着孩子们想要亲近自己又不敢的小心翼翼,她没有办法再像着当初那样硬下心肠。 这都是什么……孽缘啊。 *** 翌日,姜芜总算是出了屋里走动了。 这像是在一处山谷之中,绿树成荫、鲜花盛放。屋子的位置比较高,姜芜站在那里,能将山谷大片的风景尽收眼底。 左下方还有一片竹林,姜芜知道,梁谦最喜欢的就是竹子了。他说过君子如竹、屹然挺立,风吹雨折而不屈。 如今她看着那风中的一片绿浪,恍惚地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不仅仅是这么说说而已,他也是真的做到了。那确实是姜芜所认识的梁谦。 她当初一心一意地想要找个好人,如今却觉着,他倒不如是个坏人。 不与楚凌作对,狠心舍了自己,兴许还能像她爹娘那样,荣华富贵一生。 肩上忽得一沉,姜芜转头,正对上了莫阳舟的目光。 男人将披风搭在了她的身上:“你病还未完全好,山里天冷,别着了凉。” 他的手拂过姜芜的肩,却没有过过多停留,很快就收了回去。 山风确实是有些冷的,姜芜抓着披风的边缘拢紧了一些。 这地好像就只有他们三个人,那个面具男在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姜芜是从明珠的口中知道了那就是明珠的师傅,而这里是无影阁的某个秘密据点。 “我们要一直在这里吗?” 莫阳舟听她这么问,跟她解释:“这里离京城不远,现在城中到处都是追捕我的人,我们暂且在这里避一避风头。等过不久,我就会带你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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