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前厅的时候,楚凌果真等在那里。面前的一大桌饭菜看起来没怎么动过。 “大人。” 姜芜这会儿什么脾气都收敛了,表情乖巧得不行。 楚凌只淡淡瞥了她一眼。 “坐吧。” 姜芜小心地坐到了他侧下方的位置,看他拿起筷子了,自己也才拿起。 她就近夹了眼前的一道菜,正好是她喜欢的鱼,放进嘴里……不好吃,凉了,带着些许腥味。 姜芜皱皱眉,又偷偷看向楚凌,男人动作优雅,面不改色地吃着饭。 “大人,”她小心地开口,“菜都凉了,要不,让厨房热一热吧?” 楚凌凉凉地扫了她一眼:“你自己回晚了,还要麻烦厨房吗?” 姜芜瞪大了眼睛。 多稀奇啊!这狗东西还怕麻烦人家呢?他眼睛不眨地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说麻烦人家。 但姜芜没傻,知道楚凌这是在怪自己一开始没回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将鱼塞进嘴里不做声。 “为什么砍树?”楚凌突然又问。 这树都重新栽一遍了,他怎么还惦记着找事?姜芜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不敢说,努力想着怎么解释,因为实在是想不到就只能沉默。 “这会儿不会说话了?”楚凌凤眼微觑,“之前说念茵和阿烨不原谅我,不是挺能说的吗?” 姜芜想到之前自己吃了豹子胆的发脾气,一时间更是不敢出声,手里的筷子也是一动不动了。 但也许是跟楚凌在一起时间太长了,她隐约间觉着,楚凌说这话,又不像是发脾气的样子。 “因为是种给楚嫣的,所以不高兴?” 楚凌说了这话,姜芜的这个想法就更强烈了,甚至没去想楚凌是在敲打自己。 她拿余光去瞥楚凌,在某一瞬间,从男人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愉悦。 姜芜思索了片刻,然后悟了。楚凌以为自己在吃醋嫉妒呢!他还挺高兴看到自己嫉妒的。 意识到这一点,姜芜又想吐了。 对啊对啊,谁不想看到美人们为着自己争风吃醋呢?姜芜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多纳几房小妾,尽情感受。 她呕得不行,还得安慰自己,得,他高兴就行,他高兴了才能天下太平。然后趁着他的高兴劲开口:“今日是我们十八年前成亲的日子,大人,我给您准备了礼物。” 楚凌看过来,不过不是看她,是看向了初一。 姜芜一边心里骂他怎么这么敏锐,一边站起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枝芝。” 枝芝将一个楠木盒子拿了过来,姜芜接过后就给楚凌递了过去。 男人倒也没再追究的意思了,停顿片刻就将盒子放在了手中,打开,里面是一个玉佩。 姜芜并不在意,这年年送,啥节日都送,天天哪有这么多东西送啊?看什么顺眼就送什么得了,楚凌倒也没在这上面挑过刺。 但是这次,楚凌对着那玉佩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姜芜心里直突突,偏偏从他脸上也看不出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终于,她见楚凌将玉佩拿起来,放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漫不经心把玩,姜芜就紧紧盯着那只手,半晌,才终于听到他出声。 “有心了。” 姜芜松了口气,正要说应该的,男人下一句话就传来。 “不过夫人很喜欢这玉佩吗?都连送了三年。” 姜芜的从听到夫人两个字开始,身体就仿佛在起一个一个的疙瘩,恶心的。再听到后边的,恶心都顾不得恶心了。 “啊?” 一样的?她送的是一样的吗? 楚凌甚至好心地解释:“前年生辰,去年七夕,今年……”他看了一眼姜芜,不再说了。姜芜从那一眼中读出了不满。 完了,这哪是说她有心啊?明明是说她不上心。 当然,她确实都不记得送过楚凌什么了,承认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于是姜芜笑笑:“我只是看着着实喜欢,才送了。看来人总是会在不同的时间,喜欢同一个……” 东西两个字,姜芜在看到四分五裂的玉佩时消失在了嘴边,那碎的不止是玉佩,还有她的心口。 吓的。 姜芜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惹到这煞星了。这次楚凌的怒气不止是她感觉到了,屋里的下人都能轻易察觉,呼啦啦地就都跪了下去。 愣了一下后,姜芜突然意识到,楚凌这是想到楚嫣了。 毕竟一开始,楚嫣的心上人可是她的未婚夫,对于楚凌来说,这是压抑了这么久的不伦之恋,对于楚嫣来说,这是从小到大的哥哥。 她喜欢的另有其人。 所以自己这是说了什么话?他肯定是觉着自己是在讽刺他,楚嫣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喜欢他。这么多年了,拍马屁都拍不明白。 姜芜也惶恐地跟着跪下了。
第8章 禁足 屋里一片死寂。 姜芜甚至都不敢胡思乱想了,她想着方才楚凌捏碎了玉佩的手,仿佛下一刻自己的脑袋就是那玉佩。 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楚凌起了身。 “上次的事情还没处罚,那就禁足一个月吧。” 男人低沉而藏着怒意的声音,让人觉着他仿佛不是在说禁足,而是说杀人,以至于姜芜甚至为他这个处罚松了口气。 察觉到男人走开了,她小心地抬头,偷偷往那边瞥了一眼。 楚凌已经快要跨出前厅的门了,那被他捏碎的玉佩,还在手中紧紧地握着,应该是已经割破了掌心,有鲜血低落到他走过的路上。 再配着那从背影就能看出的怒气,着实令人不寒而栗,整个屋子里的下人莫不是噤若寒蝉。 眼看着男人身影消失了,姜芜才一下子瘫软下来。 其他人应该也没好上多少,隔了有一会儿,才有人过来扶她:“夫人。” 姜芜摆摆手,没让她近身。 她现在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只盼着楚嫣赶紧回来跟楚凌和和美美,却忘了去想,楚嫣愿不愿意与楚凌在一起。 完了完了,万一她届时跟她那小姑子的夫婿纠缠不清,姜芜的脖子凉飕飕的,按照楚凌那动不动就杀人的性格,得多少人夹在中间陪葬啊? 这可如何是好? 姜芜终于自己慢腾腾起来了,她按着发疼的心口。 这哪是仇人?分明是祖宗,供着哄着,现在连他的感情都要操心。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自己更悲催的正妻了。 *** 姜芜是在禁足两天后,就坐不住了。 原本从楚凌的怒气中死里逃生,她还挺开心的。但是被关在府里这两天,她的心情便逐渐烦躁起来。 什么叫还没罚?那树不都是重新种下了吗? “夫人,”旁边的下人们看她已经放下了碗筷,赶紧规劝,“您吃得也太少了,如此身体怎么受得了?” 姜芜哪里吃得下? “撤了吧,不吃了。” 她起身去了门外,正看到飞过的燕子。 姜芜才发现这禁足,竟是比什么惩罚都来得让人难受,她的心像是被装在一个黑漆漆的盒子里,闷得喘不过气,然后逐渐转化成一种火气。 这鬼日子,果然只能更糟糕,没有最糟糕。 “夫人!”枝芝的声音远远就响起了,这冒进的模样让旁边的丫鬟不满地皱眉,可看到夫人像是终于郁闷疏解了一些,便默默低下头。 “怎么了?”姜芜确实开心了点。 这冷冰冰的院子里,枝芝算是唯一一个,能让她觉着鲜活的人。 她第一次见着枝芝,是在楚凌的浴房外,少女一身衣衫轻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野心,端着香料正要往里,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然后与姜芜撞了个正着。 小姑娘到底是有些心虚,吓得扑腾一下就跪了下来。 姜芜觉着挺有意思的。 她一点也不介意有谁想爬楚凌的床,还挺兴奋的,无比期待楚凌能真的把她收了,于是不仅没有拦着,还顺势帮上一把。 结果是枝芝差点被楚凌处死,姜芜为了保住她这条命,自己也搭进去了半条命。 从那以后小姑娘对她倒是衷心耿耿,对楚凌更是半分非分之想都没有了。 这也不奇怪,谁了解了这个烂人以后还能对他有什么想法啊? 后来因为自己服用朱砂,枝芝又是差点被处死。 算下来,她大概是唯一一个在楚凌手下能两次死里逃生的人。因为姜芜真的是拿命来保她的。她当时刀都架到自己脖子上了,看楚凌不信,甚至不惜真的见血。 楚凌当时的表情,姜芜现在想起来都会腿软,那个向来表情都吝啬表现的一个人,第一次双眼通红得像是要把自己吃了。 后来想想她都会佩服自己当时的勇气,后来好歹是楚凌妥协了。 姜芜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对于她来说,枝芝是唯一一个这府中的活人。 她身边的人,基本上都是楚凌的人,也因为经常更换,她连一个名字都记不住。 而她们在这里的作用,除了像是木头人一样伺候自己,就是监视自己。 只有枝芝,这个府里,只有枝芝是属于她自己的。 枝芝手里拿着一封信,笑着说道:“青阳公主给您递了信。” 姜芜脸上的阴郁在那一刻一扫而光,但还是矜持地收敛了一些笑意,故作平静地说道:“知道了,给我吧。” 她接过信进了屋里后打发掉了下人们,自己一个人将信打开。 果真,信是青阳公主寄来的,却是莫阳舟写的。 男人并没有什么缠绵悱恻的话语,只是解释了那天只是高家大小姐的祖母大寿,才邀请他去唱曲。并没有与那位大小姐有私下的接触。 看到这里,姜芜脸上已经忍不住挂上了笑容。 她不知道是因为阳舟与她没有接触的这个事实,还是因为男人那难掩急切的解释。 果真,找个夫婿,就得找个这样子的。 她又看了下去,后面是男人对她的絮絮叨叨,让她要按时吃饭,睡不着也不要乱吃药。 姜芜就坐在窗前,一字一句地看着。 春日的暖阳照在身上,让她难得在这个家里,也能感觉到暖意。 信上的最后一句,是莫阳舟的鲜有的请求。 “若是可以,能否在近期见上一面?” 姜芜呆呆地凝望着这最后一句话。这句话的墨痕较前明显重了一些,像是男人在深思熟虑、一番挣扎过后,才重新沾墨写下的。 从来都是她对这个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莫阳舟很懂事,不会主动要求什么让她为难。 男人于她,更像是一个消遣,而他明显也是清楚自己的位置的,除了逗姜芜开心,不会主动去打破这层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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