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践行宴结束后,你随我回了含凉殿,你爹娘被陛下留在紫宸殿小叙,你的兄嫂离宫回府。”他把昨日的情况复述了一遍,“但后来你爹娘并没有一块离开,而是你爹先走,然后才是你娘。” 阮问颖一怔。 “……你的意思是——” 杨世醒盯着她,目光明晰:“陛下留了你娘密谈。” 阮问颖心中一跳。 “……他们会谈什么?”她的声音有些紧张的轻颤,“你的身世?” 杨世醒支颐,流露出细微的思索之色:“有一点我一直很奇怪,皇后曾在当年把计划告诉过你娘,希望你娘能向陛下告密,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不过她的愿望落空了。” “可如此大事,你娘真的会什么也不说吗?如果皇后说她怀了信王的孩子,那还好,你娘有闭口不言的理由,但这种事——她有必要为了满足你祖母的野心,而瞒着陛下吗?” “毕竟陛下是她的嫡亲兄长,他们兄妹间的感情你也看得到,一向很好。” 阮问颖从来没有想过这点,她甚至连相关的谈话都差点忘了,听他这么一说才记起,察觉到了里头的不对劲。 安平长公主与陛下的兄妹情深毋庸置疑,即使皇后身为闺中密友,但一个是自己的亲哥哥,一个是自己的嫂嫂,还是混淆皇室血统这样的大事,怎么想也不该只字不提。 难不成她的母亲害怕此事会祸及整个阮家,为了保住丈夫与孩子的性命才这么选择?可陛下一向英明,又有兄妹情分在,安平长公主若是将此事全盘告知,定会得到陛下的网开一面。 阮问颖想不明白。 “这……是有些说不通。”她黛眉轻蹙,求助地看向杨世醒,“你觉得会是什么缘故?” 他举起茶盏,揭盖缓缓饮下一口:“我也想不通。” “你猜一猜呢?”她追问。 “你不能总是依凭我的猜测,”他把茶盏放下,“这样可能会导致我们盲目自信,最后栽一个大跟头。” 阮问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有些无措:“那……我们不猜了?慢慢等,静观其变?” 杨世醒沉默了一会儿。 他忽然开口:“我觉得你娘当年可能没有瞒着这件事。” 她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他道,“你娘当年或许根本没有瞒着陛下,而是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她怔忪不已:“这可能吗?” “可能。”杨世醒干脆地应下这两个字,“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皇后在提这事的时候,你娘没有应话?而是另接着前头的话题说了下去。” “她若真如皇后所说,没有把这事告诉陛下,为什么不就此生出一点后悔或是信错人的感慨?这不合常理。” 阮问颖回忆当初的情况:“是——是这样,我娘她的确没有应话。” 她有些兴奋起来:“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我娘把这事告诉了陛下,使陛下提前有了准备,在皇后生产当天加派了人手,保护你免遭贞妃的毒手——” “所以这么多年我娘都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世。在她看来,陛下既然知晓祖母她们的打算,却没有任何动作,又对你亲厚器重,与你有五分父子之相,原因就在于你们是亲生父子!” 她的语速抑制不住的激动加快,直到一口气不停地把话说完,才顿住了一会儿,蹙眉凝思。 “可是这样一来,皇后的说法就更奇怪了——如果你的身世当真没有问题,那为什么她会什么都不知道呢?陛下和我娘,难道没有一个人把真相告诉她?” 杨世醒缓缓摇头:“我猜不出来,整件事太复杂、太奇怪了,牵扯进了许多人,年月又过去了那么久,难以窥知全貌。” 闻言,阮问颖没有像先前那么失望,眸里依然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觉得看到了前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算有点进展了,至少我们有了另外一个调查的方向,不是吗?” 杨世醒对她温柔一笑,含着点点宠溺道:“是。而且如果我的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它还代表着另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一定会非常高兴。” 阮问颖一愣,想了想,没想出来它还能代表什么好消息,询问道:“什么消息?” 是他的身世更加确定了吗?可这在她心里已经是一个定论,除此之外,她不认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杨世醒拉过她轻置于桌案边沿的手:“如果你娘真的把这件事告诉了陛下,那就说明她没有背叛陛下。这样一来,即使将来我的身世暴露,不管我是何身份,你都不用再担心家人的安危。” ……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阮问颖都兴致高涨。 不用再担心亲人的安危,哪怕只是一个没有经过证实的猜想,也依然搬离了压在她心头上的一座大山,免去了她的大部分惶惶不安。 她终于不用再为和杨世醒在一起而感到愧疚。 这些日子以来,即使她一直告诉自己,这一切祸事的源头皆出于真定大长公主,就算将来有什么后果都是其咎由自取,怪不得她,她也还是心下难安。 她当然不能背叛杨世醒,把他的一切动向告知长辈,可她同样也不能对家族的安危坐视不管。 只要想到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杨世醒不是帝后二人的孩子,而他对真相的追寻探查可能会使阮家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即使这是她的亲人自作自受,她也还是会忍不住感到恐惧。 她甚至做过一回类似的噩梦,就在含凉殿,她在等杨世醒下学时不小心倚榻睡了过去,结果差点深陷梦魇,被他唤醒后发觉自己出了一头冷汗,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当时的杨世醒看上去对她很是担心,蹙眉询问她怎么了,又让山黎去请太医过来,给她诊治。 来的太医是吴想旬,在仔细看诊一番后下了她是被惊着了的结论,给她开了一贴安神药服下,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杨世醒还是不放心,屏退所有的宫侍,关切地抱住她,询问她怎么了。 她回答说做了噩梦,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噩梦没有说,只是紧紧地依偎着他,汲取从他身上传递来的温暖。 见状,杨世醒没有再继续追问,抚摸着她的背,亲吻着她的发心和额头。如此一番安慰,才让她从浑噩的状态中归于平静,仰头对他绽开一个细小的微笑,主动吻上他的唇。 在那之后,杨世醒没有就此询问过任何话,阮问颖以为他是揭过这一篇了,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里,并且看穿了她的想法,明白了她藏在心底的隐忧,始终牵挂着如何给她化解。 这样的深情体贴,怎么能不让人动容?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阮问颖冒出了一个格外坚定的想法。 她要永远跟随着他,无论黄泉碧落,赴汤蹈火、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 当然,这样的想法稍微有那么一些偏激,就目前的情势发展而言,他们是在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前行,不管他的身世还是阮家的安危都在逐步迈入稳妥。 他们只会有越来越大的可能获得美满。 这么一想,阮问颖便觉得格外欢喜,心中甜蜜不已,做了好几晚的美梦,连喝清水都觉得甘冽。 然而好景不长,在五月初的一次入宫里,杨世醒轻飘飘透露出的一个消息把她惊得愣在了原地,片刻后才道:“你说什么?贞妃复宠了?”
第158章 我觉得信王比陛下对皇后要深情多了 杨世醒道:“嗯。” “嗯?”阮问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脸上现出几分不可思议,“你说‘嗯’?” 他扬起剑眉:“不然呢?你觉得我说什么更好?” 他没有对她的态度提出微词,但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容置喙还是让阮问颖一下偃旗息鼓,软了神情, 沮丧地靠上身后的凭案, 喃喃低语。 “这怎么可能呢……张家已经倒了,高密王又不成器, 她也不是一个——”说到这里, 她停了一停, 抬头看向杨世醒,询问道, “贞妃样貌如何?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吗?” “我怎么知道。”杨世醒轻嗤一声, “北巷离我的含凉殿有十万八千里,我没事跑过去看她长什么模样作甚?” “那、那你没有在宫宴或者宫道上偶遇过她吗?” 他神情一顿, 抬眼瞧向她, 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后妃居于北巷,平日里除了向皇后请安皆不可随意走动, 我上哪里去偶遇?” 阮问颖讪讪抚着额头:“那我当年怎么就遇着了她……” “是吗?当年不是你自己跑去那里, 想瞧瞧传说中的三千佳丽是何模样?”杨世醒哂笑着嘲讽。 “哪有?”她嘟着唇给自己辩解,“我只是想看看北巷附近的景色,才去了那,才不是像你说的这般……我娘在我身后跟着呢,怎么可能会让我去见那些——人物。” “那你当年既然偶遇了贞妃,怎么没有瞧见她长什么模样?” “小时候的事情如何能记得清楚, 且过去这么久了, 对方的样貌肯定发生了不少改变, 做不得数。”阮问颖道。 “再说, 张家出事那会儿,贞妃不是在紫宸殿前跪求过陛下吗,你时常去那里协理国事,难道就没有一回见着过她?” “哦。”杨世醒露出“闻君一言,乍然想起”的神情,“那我应当是见过。” 阮问颖此刻也顾不上抱怨他这轻慢的态度,着紧发问:“你觉得她相貌如何?美吗?有——足以让陛下改换心意的美吗?” 他缓缓摇头:“不清楚,她那时跪在殿前的台阶下磕头叩地,我只能看见她的身影,瞧不见她具体长什么模样。” 阮问颖:“……你有什么是知道的吗?” 杨世醒很显然明白她这会儿的心情,但依然自唇角流露出一缕淡淡的笑,不紧不慢道:“有。”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继续逗她。 阮问颖无力极了,有心想向他表露不满,又怕这样做会反让他变本加厉,只能不情不愿地软下话语,道:“世醒哥哥,你有什么话都告诉我好不好?别和我打哑谜了,我——我在替你担心呢。” 他噙着笑道:“好吧,看在你替我担心的份上,我实话告诉你,不管那贞妃长得是何模样,够不够得上‘绝世无双’这几个字,她复宠的究竟都不会这么简单。” 阮问颖觉得他还是在和她绕圈子,美目一瞪:“我当然知道,我在问你的正是这个!” “我知道。”他道,“你怕她会复宠的缘故是她对陛下说了什么,是不是?” 这话终于说到了阮问颖的心坎里,她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杨世醒即将与她在来年成婚,到时他一旦出外游历,收揽麾臣,便会根基大稳,贞妃即使再想做些什么也没有用。 为了复宠,为了高密王,对方是否会赶在这最后的时机前奋力一搏,将所查得的身世之密告诉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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