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打发回去——以太后心性,见手底下的人不仅没有事成,还将一切暴露了,你觉得她会怎么想?怎么做?” 阮问颖深陷于愤懑不满的情绪,无暇去仔细分辨他的话,听闻此言,下意识回了一句:“我怎么知道。” 而后才慢慢冷静过来,回转过弯:“……你想让太后亲手处置她?” “不错。”他道,“不过一名小小宫女,我想要处置她何其容易?但只处置她一个人没有用,重要的是幕后主使。而且还有一件事,我没有来得及和你说。” “昨天晚上,那宫女见事迹败露,曾跪在我跟前哭求,道她全家的性命都被太后捏在手里,她不得已才为之,希望我能放她一马,她愿对我唯命是从。” “若换了你,颖颖,遇上这样的事情,你会怎么处理?” 阮问颖余恚未消,轻哼一声:“我不会相信她的话。” 杨世醒笑着在她颊边亲了亲:“别置气,你认真想一想。” 熟悉的温润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明白他是在给她出题,想看看她在此一事上的对策,遂不再置气,沉下心来想了想,道:“不管那宫女所言是真是假,我都不会用她。” “她若真是有心,大可在一开始就直接过来找你,而不是抱着侥幸的心思先听太后之命,见事不成再谋退路。这样的人既不忠也无勇,还没有远见,不可用。” “真聪明。”杨世醒在她脸颊上又亲了一口,“和我想的一样,不愧是我喜欢的姑娘。” 阮问颖被他亲得发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又很快压下,故作埋怨道:“你正经点,别在大白天里和我胡闹,奏折还没看完呢,也不怕忽然有臣子过来。” 身后人含笑回答:“不怕,若有人来打扰,我就把缘由推到太后身上,说是因为她昨晚派人给我下了一碗催情汤,才会使我这般不能自已。” 果然是催情汤。 阮问颖心里一沉,才亮堂了没多久的心房又蒙上了一层阴翳,抿唇低念:“这般下作的手段,太后居然也使得出来,当真是辱没了皇家英名……那汤你喝了吗?” “你觉得我会愚蠢到如此地步?” “谁知道。你都能让不知底细的宫女近你的身了,再喝下一碗不知底细的汤也说不定。” 耳边传来几声闷闷的发笑,伴随着温热的呼吸洒落在她的颊畔。 “就知道你还在闹着那个宫女的别扭。你难道没有想过,我是故意让对方近身的?好不容易引动太后出手,不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怎么行?” 阮问颖自然想过,可即使这样她也依旧觉得郁闷。 说她善妒也好,没有胸襟也罢,她就是不喜欢有别的女子靠近他,更遑论对方还和她容貌相似,简直让她如鲠在喉。 她道:“这次机会你都利用什么了?不就是把人原路打发回去,连反收为己用都没有,能顶什么事?还是说,你从那宫女口里打探到了什么太后的机密?” 杨世醒道:“机密算不上,只证实了一点我在先前的猜想。” “太后确实看我不顺眼,也确实为了信王不得不保住我的命,不过她大概是和你二哥想的一样,以为帝王宝鼎一事出自我的手笔,怕我借此有什么谋划,就想抢先一步对我动手。” 关于帝王宝鼎一事,阮问颖曾在几天前和他提过,询问他是人为还是巧合,他又是否在里头充当了什么角色。 杨世醒回答这件事与他无关,不过也的确对他有利,毕竟不论是景州、冬日还是帝王宝鼎,都可以指向他,又有三清殿吉兆之言在先,不怪旁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所以阮问颖很能理解太后急于下手的心情,但不能理解对方采取这种方法的选择:“她若想除掉你,为什么不直接对你下毒?端那种……那种汤给你喝作甚?” “难道说,”她冒出一个想法,“她想让宫女怀上你的孩子,替信王延续香火?然后再把你除掉?”这和太后此前明明知晓他的身世、却一直忍耐着不发的缘故对得上。 杨世醒故作无奈地笑叹:“是啊,她就是这么想的。” “想想也真是令人挫败,不管我在你祖母心中是路边抱来的野种,还是在太后心中身为信王的骨肉,到了要紧时刻都比不上一个孩子,仿佛我只有一个传宗接代的作用。” 阮问颖配合地做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的确。你以后千万要离女子远一点,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招,让人家怀了孩子,威胁到你自己的性命。” “是,世醒谨遵姑娘之命。”他低笑应声。 圈在她腰间的手抚上她的小腹,凑唇贴耳道:“但不知姑娘准备何时出手,让世醒马失前蹄,于姑娘腹中留下子嗣?” 阮问颖耳根一热,拍掉他的手:“且慢慢等着,暂时留你一条性命。” 他随即换了另外一只手圈上,镇定自若地说起了正经话:“清宁宫此计若成,一来能留下信王血脉,二来可问我失德之罪,三来能让我与你们家生出嫌隙,可谓一石三鸟。” “尤其是这第二项失德之罪,水主以德治天下,他的帝王宝鼎又名德鼎,我若当真犯下此事,她只消连同外臣向陛下奏我失德,便可阻断我在此一事上的获益。” “所以你说,她该不该对我这么出手?” …… 经过杨世醒的一番安抚贴蹭,阮问颖总算气消,开始重新关心起他:“你把那宫女打发回去,太后不会再想出什么招来对付你吧?” 催情汤一法固然用心险恶,好歹有转圜之机,也不难看破。可若是惹得太后恼羞成怒,就不免有安危之忧了,谁知道这位天下慈长会不会狠下心来。 “不怕,她就算再想对我出什么招,也没有那个出招的机会。”杨世醒轻吻着她的耳廓,漫不经心地昵语,“我派人把清宁宫看守起来了。” “什么?”她一惊,险些直起被他亲软下的腰,“你软禁了太后?!” “差不多吧,可以这么说。” “这——这怎么行得通呢?太后会听你的吗?还有文武百官,难道不会觉得你的举动不妥?”毕竟在明面上,太后还是他的皇祖母,是他需要尽孝的对象。 杨世醒道:“她当然不会听我的,但是那又如何?她手里既无禁军,也无法差人跑出去通风报信,寻求外援,自然只得屈居在清宁宫里,受我辖制。” “至于文武百官,更不用担心。他们只会知晓太后身体有恙,暂居深宫修养,不见外客,无法闻得实情,说不定还会感动于我的多番请医延药之举,赞叹我至诚至孝。”
第181章 身为当朝太后,居然被一个皇子软禁 “……”阮问颖沉默片刻, “你这话……听起来可真像是逆臣贼子会说的话。” 杨世醒轻笑应声:“是,说不定太后此刻正在这么骂我。” “不过这也是她咎由自取,若非她急躁贪进,忍耐不住对我出手, 也不会让我捏住把柄反制。” “她大概是忘了, 陛下在临走前把皇宫托付给的人是我,不是她。” 阮问颖心中一动, 听出了他的一点言外之音:“你早就想对她这么做了?” “不错。”他没有掩饰, “我之所以不和你分开就寝, 也是为了引她出手,好让我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对付她。需知, 敌若迟迟不动久了, 待阵者也是会耗费精力的。” 她讷讷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想弄清楚她在打什么主意……” “这也是我的目的之一。”他道,“而现在, 我的两个目的都达成了。” “是啊……”她轻轻应了一声, “你顺利把她软禁在了清宁宫,也探明白了她的目的。不管今后如何, 至少在陛下回来前, 你都不用再担心宫中不稳了。” 她仰头看向他,露出一个缱绻温柔的微笑:“世醒哥哥,恭喜你大获全胜。” 杨世醒俊美的脸庞上展开一个笑容:“宫闱之谋,配不上这几个字。不过这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晚上就寝时我终于不用再和你分开了。” “是,我也不用再留下来配合你演戏, 可以回家歇息了。” “你要回去?” “对, 而且我今晚就回去。” “这么绝情?亏我还巴巴地给你讲睡前故事, 生怕你睡不安稳, 和你分开后更是辗转难眠,夙夜难寐。没想到竟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你可真是伤我的心啊,颖颖。” “呸,你也就在我留宿的头一天给我讲过故事,往后的几晚半句正经的话都没说,还好意思埋怨我……” “是吗?原来你真的很希望听我讲故事。” “你——唔……你别再同我闹了,没看见这桌上的奏折还有一大堆吗?天都要黑了,你若不能赶在晚膳前处理泰半,我就真的打道回府了。” 窸窣的眷语被卷入甜蜜的笑音,淹没在耳鬓厮磨之间,余晖携着晚霞洒落,给殿内铺上一层金黄色的柔光,含凉还暖。 在另外一头的清宁宫,落日却好似一团将尽的暮火,笼罩住整座宫殿,充满了沉沉的死气。 太后不知道第几次扫落手边的瓷器:“不中用的东西!哀家平日里养他们都是做什么吃的?竟连这点事都办不好,真是废物!” “太后息怒。”纪姑姑连忙跪地回道,“非是做奴才的不尽心,实在是外头都是六皇子的人在把守,除了六皇子的手令别的什么也不认,真的没有法子。” “不能完成太后的吩咐,是奴才们无用,太后只管打骂,千万别把气憋在心里,也莫要伤了手,当心贵体。” 太后的胸膛急促地起伏几下:“贵体?我还能有什么贵体?身为当朝太后,居然被一个皇子软禁,连声消息也传不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话说得急了,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纪姑姑见状,连忙起身,轻轻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一边顺,一边带有些许抱怨地道:“奴婢早就提醒过,含凉殿的事太过顺当,恐怕有诈,不可操之过急,可主子就是不听。” 太后缓了好一会儿,把气喘顺了,才冷冷瞪她一眼,道:“你当哀家没有想过?还不是那几个没用的东西信誓旦旦地保证消息千真万确,不会有假,哀家才信以为真,入了那小子的圈套!” “现在想来,他怕是早就有此意了,说不定连最开始的帝王宝鼎一事也是他为今日埋下的草蛇灰线,真是好一个六皇子啊,好一个哀家的亲孙子!” “那个贱婢呢?可有醒了?”她厉声道,“哀家对她委以如此重任,给了她一条寻常女子求也求不得的青云路,她竟这般没用,连个男人的床也爬不上!真是枉费了哀家对她的栽培!” “再把那贱婢提过来,哀家要继续审她!” …… 太后一事了后,阮问颖又在含凉殿留宿了一晚,才在翌日出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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