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声音,“我只是——可能我昨晚给你留下的印象不怎么好,所以——你——”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体会到了和他方才一样的心境,索性把心一横,用最不可耳闻的嗫嚅说出最直白的话。 “你——你是不是觉得不高兴?觉得昨天晚上的我有你没你都一样?你在——你在担心我?生杨士祈的气?” 发生了这种事,杨士祈在她心里已经从不怀好意的东宫太子变成了猪狗不如的畜生,她不屑再用“太子”二字称呼他,干脆直呼其名。 而杨世醒一听到这三个字,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冷冷道:“生气?如此说法未免太过轻松。他竟胆敢对你下手,不让他千百倍奉还,难消我心头之恨。” 这话提醒了阮问颖,她自醒来后就把一颗心吊在昨晚的事上,险些忘了徐家别庄里的前情,登时将满腔旖旎之情消散,迭声询问。 “对了,昨天你把我带回宫之后,徐家别庄里的那些人怎么样了?晗姐姐她们如何了?知道我的事了吗?还有杨士祈,你把他处置了吗?” 除此之外,她还问了许多问题,包括她是怎么中的催.情药,他又是怎么得到消息赶来的等等,以及被她忽视了一天、现在终于意识到不在场的谷雨小暑二人,她也同样挂怀她们的安危。 见状,杨世醒先是安抚住她,让她不要着急,然后才斟酌着语句,把来龙去脉缓缓道出。
第186章 他想借着这件事把你和高密王都除掉 整件事说来复杂, 个中牵扯甚多,但经由杨世醒条理分明的陈述,阮问颖倒也一次听了个明白。 原来,她之所以会中催.情药, 是因为徐妙清偷偷在她的酒水里下了药。 那名不小心把茶泼到她身上的丫鬟也是被对方授意这么做的, 为的就是让她远离人群,去偏僻之所换衣裳。 她在赴宴时向来只带谷雨小暑二人, 被茶水污了衣裳之后, 其中一人势必要去她的马车里取备用衣裳, 只剩下另一人陪伴着她。 这样一来,哪怕她和侍女都有武艺在身, 也会双拳难敌四手, 被杨士祈安排好的人拿下。 她把谷雨支使出去的举动也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因为在服下催.情药后, 她会感到口干舌燥, 欲饮水解渴,给她安排的房里又没有茶水, 只能出去寻别人。 幸好他们的人不堪大用, 从后偷袭谷雨不成反被辖制,换得一记惨嚎不说,还让谷雨有机会出声提醒,使她生出警惕之心,及时取下金簪,在关键时刻扭转乾坤, 摆脱了困局。 至于杨士祈为什么要给她下药, 就要牵扯到高密王了。 自从贞妃复宠, 高密王虽还被软禁王府, 但心思已然活络了起来,加上从其母处得知了当年皇后生产之事,更是越发大胆,再度联合了杨士祈,欲除杨世醒而后快。 为表诚意,他把杨世醒的身世说了,只不过说一半、藏一半,只说其身世有疑,非陛下之子,皇后当年的那个孩子也没了,不知道是从哪里抱来的一个野种。 但杨士祈也不是个傻子,杨世醒同陛下的容貌有五分相似,他就算不是陛下的孩子,也一定与杨家有关,皇后和信王的事又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只要有心,不怕查不到。 结果显而易见,杨世醒有很大可能是皇后与信王的孩子。 如此一名伤风败俗的私通之子,岂有资格继承大统,坐拥江山? 顺理成章的,两人再度联手,再度各怀鬼胎,抱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思,欲先除杨世醒、后除对方,扫平一切登基路上的障碍。 给阮问颖下药这一谋划也由此而生。 主意是高密王出的,他让杨士祈找一个借口设宴,邀请诸公子贵女与宴,趁机给她下药,成就好事,以此掌控住整个阮家,从阮家和身世两方面对付杨世醒。 当然,在他的设想里,与阮问颖成就好事的人是他,因为他和越宽王一样爱好美色的声名在外,垂涎阮家之女美貌、从而起了色心的缘由很说得过去。 至于他怎么从王府里偷溜出来,这不是问题,他既然能与杨士祈互通消息,就能从王府出去,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听到这里,阮问颖忍不住出声:“他怎么会这么想?认为只要对我下药就能把整个阮家都掌控住?他难道觉得我们是傻子吗?” 她的家人若是得知她遭人侮辱,将其挫骨扬灰都是轻的,如何会反过来出手相助? “他倒不这么觉得。”杨世醒冷哼一声,“大抵是在想事成之后,我既非真龙嫡子,你又……但凡是个会为家族和自己打算的人,都会懂得取舍吧。” “一旦我的身世披露,不仅我会失去皇子之位,阮家也会受到牵连,被满门抄斩也不是不可能。弃皇后而转投贞妃是你们家唯一自保的手段。” 阮问颖感到不可思议。 这话听上去有些道理,陈悲帝就是这么做的,通过一碗汤药娶到了母族强劲的妻子,凭着岳家的权势顺利登位,只不过在最后也被一碗汤药夺去了性命,身首与江山皆旁落。 就算高密王有信心只做半个陈悲帝,阮家也真的如他所想只认前程不认女儿,他准备怎么把杨世醒的身世披露? 连贞妃都不敢将此事贸然告知陛下,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太后,为此还牵连了张家,险些让他母子二人性命不保,他又能如何? 她把这些不解问了出来:“贞妃在告诉他当年皇后之事的时候,难道没有告诫过他不要轻举妄动吗?皇嗣血统不容轻率,否则很容易招惹来杀身之祸?” “以他母子二人的心志,就算告诫了又能有什么用?”杨世醒不屑。 “倘若真的明白其中要领,贞妃就不会把这事告诉他,他也不会把这事告诉杨士祈。如此行事,只能说明他们两个心里都没有底。” 他冷冷道:“母子二人皆为一脉相承的蠢货。死不足惜。” 阮问颖心中一跳:“你——” “放心。”他淡淡开口,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他们两个还活着。” 阮问颖:“……”这回答可不能叫她放心,什么叫做还活着?是暂且饶过他们一命的意思吗? 她不在乎贞妃母子的性命,只担心如果他执意要处理二人,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毕竟他现在正在监国,最需要注意名声。 不过杨世醒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些方面,也没有要给她进一步解释的打算,重新把话题回到了正轨:“杨士祈表面上同意了他的主意,但私底下另有打算——” 两人约定,由杨士祈做东设宴,借由东宫太子的名头邀请众皇室宗亲、豪门贵胄聚荟。 太子在此前一直默默无闻,忽然间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势必会引起各方心思浮动,所有人都会抱着一探究竟的想法前去赴宴,包括杨世醒和阮问颖。 阮问颖有些惊讶:“你也在应邀之列?” 他颔首:“不错。” “他们怎么会邀请你呢?”她不解,“若是准备对我下手,难道不应该离你越远越好?” 她昨天不就是因为他的及时赶到才得救的吗?要是他从一开始就在场,她或许根本不会遇上那些事。 而且她与的那场宴也不是杨士祈设的,乃徐妙清所办,与他二人原本的打算大相径庭,莫非这里头出了什么变故,使他们改了主意? 杨世醒道:“他们当然希望离我远远的。可如果只邀请你而不邀请我,他们的计谋在一开始就会被揭穿。你觉得我会放任你孤身一人去与东宫的宴吗?” 阮问颖明白了。原来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得不这么做。 “所以他们才在后来改了主意,变成由徐妙清设宴,邀我一个人过去?” “没有。”杨世醒道,脸庞罩上一层阴沉的神色,“他们的主意没有变。” 他接着讲下去。 若不能在一开始远离麻烦的人物,便只能选在宴会中途将其引走。因此,杨士祈与高密王商议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请戏班子来演一出戏,影射当年的皇后与信王之事。 高密王确信,杨世醒之所以会在年前出手对付张家,全是因为害怕他们查探到当年真相。 他定然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在看到那样的一场戏后也定然会心神大震。 这样一来,他们就能用戏班班主似有隐情的借口引他去后台,然后趁机给阮问颖下药,把她带离宴席,带至早早从王府脱身、在暗厢处候着的高密王那里。 全程,杨士祈都居于明,既可以说与这些事千丝万缕,也可以说毫无关系,一旦事情败露,轻易便可脱身,事成更能除去心腹大患,坐稳东宫太子之位。 高密王则处于暗,败则满盘皆输,成则大获全胜。 两个人都对这样的合作很满意,觉得这样做的举措更有利于自己。 这也与他们的处境有关。杨士祈再怎么说都顶着个太子的名头,只要不出意外,将来就算不能继承大统,也可以安享荣华富贵。 高密王就要危险得多,张家已经败了,贞妃也失宠过一次,他本人还被软禁在王府里,几乎到了最后的关头,不拼一把实在难言日后下场。 阮问颖深深蹙起了眉。 “……听起来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她咬着唇道,“我不是说高密王,是杨士祈,他想借着这件事把你和高密王都除掉。他——他盘算得很准。” 素来沉寂的东宫忽然设宴,本就非寻常之举,以杨世醒的性情,绝不会在面对这种明晃晃的出招时退却,一定会带着她赴宴,想要弄清楚对方打什么主意。 戏演当年更是蛇捏七寸,就连她也把握不准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不是说她不相信他看不穿杨士祈等人的阴谋诡计,而是就算看穿了,他也有可能会主动跳入陷阱,看看对方在接下来会出什么招,就像他会带着她去赴宴一样。 这既是他最吸引人的自信所在,也是他最含隐忧的自傲所使。 即使他按兵不动,杨士祈也没什么损失。被问责时,只消推说不知情戏班之事,或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戏都可以,还能借这场戏再布置后手。 而一旦杨世醒动了,就会彻彻底底落入敌人的圈套。 东宫不比徐家别庄,阮问颖不敢确保自己能顺利脱身,就算她成功把高密王放倒,杨士祈也可以再做别的手脚,到时她不管是失去声誉还是清白,杨世醒都一定会勃然大怒。 到了那时,杨士祈只需要在一旁煽风点火,说不定就能让他在盛怒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举动,让高密王血溅当场都有可能。 哪怕他维持着极大的克制留住了高密王的命,也一定会命人将后者关押看管,带着她先行离开,像昨日一样找太医来解她的催.情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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